第1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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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与我推心置腹道:“本打算开春再来叨扰公主,但我爹娘日日捆我出门相亲,我是实在混不下去,才提前过来。”又说,“不瞒公主,与一对愁嫁女的双亲住在一块儿,时时刻刻都是活遭罪。”

我私心里虽十分赞同她这番话,面子上却要跟她客套:“兰二小姐既然来了,便将天华宫当自己府上,不必拘谨着。”

她嘿然一笑:“是,日后我做了皇上的宠妃,你还得唤我一声嫂嫂。”

兰嘉是个自来熟,不出几日,便与小三登几个宫人称兄道弟。因她是右仆射大人的二千金,丞相夫人的亲姊妹,给我做婢女实在不合适,内务府那头只挂了个名,旁人见了她,都尊称一声二小姐。

腊月伊始,二哥派人捎来口信,说吏部的董堂正着人盘查我在宫外买卖私宅的案子。他还说,这事虽被他暂且压了下来,我仍需出宫收拾罪证,以免日后落到大皇兄那里难以收场。

我想买卖私宅的琐碎,都是工部的张有为在打点,我至多出些底银,再收些回扣,委实没甚罪证可言。但二哥既提了这个醒,我只好将此土匪君请到景阳街的茶楼一叙。

张有为听明我的来意,有些为难:“别的宅子倒好说,只开春脱手的刘府,董堂董大人着实盘查得紧。”又抬着眼皮觑了我一眼,补充道:“就是刘世涛刘大人的府邸。”

他置办的不外乎是死过人闹过鬼的宅子,刘世涛的府邸也脱不开这个渊源,有什么值得做文章?

我正欲问,立在我身后的兰嘉便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张大人,哪怕前朝皇帝一大家子都吊死在刘世涛的府邸,也是你和董大人该头疼的事。你将昌平公主扯进来,是想叫公主替你担待?”

张有为惊惶道:“微臣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我将兰嘉的话放在心里细嚼一番,深以为是地点头:“张有为,本公主也不瞒你,届时若当真东窗事发,本公主只管赖个一干二净,宁死,不会认栽。”

张有为的脸霎时苦作一团:“昌平公主教训的是。”

再叙一阵,张有为约莫觉得再无转圜的余地,便说要恭送我回宫。说曹操曹操到,刚出茶楼,街那头走来的不正是刘世涛。

他与慕央约莫刚听完梦周先生说书,身上还挂着布搭子,望过来,也瞧见我了。

张有为看见刘世涛与慕央更是惊慌,招呼一声,便寻了个借口溜了。

或许因为前月我与于闲止慕央在刘府的不欢而散,刘才子面对我,也似有尴尬,寻了半天的话头,又绕回原处,“公主难得出宫散心,怎么不见大世子陪着?”

我不知怎么答,幸而兰嘉及时应道:“刘大人的意思是,由我陪着昌平公主,便是不应该的?”

“兰二小姐哪里的话。”刘世涛干干笑道,却似乎更尴尬了。他又寻思起话头,好半天,忽道:“对了,公主与世子大人的婚期可定了?微臣、微臣想早些备礼。”

这回非但是我,连兰嘉亦不知怎么答了。

熙来攘往的街头,慕央听了这话,抬眸望向我。

我努力笑了一下,自己都觉得脸皮子发僵:“你倒也真地信了,其实我与大世子天南海北的两个人,原就当不得真,只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慕央的眸子闪过一丝诧异,楞然看着我。刘世涛仿佛欲说什么,又默然不语。于是三个人君不君臣不臣地相顾无言,自己也晓得实在不像话。

良久,刘世涛低声道:“昌平公主,末将——”

“刘大人。”不等他说,兰嘉便打断,“刘大人,家父钟情于字画,我一直想从景阳十里挑选一副珍品送他,无奈却是眼拙。刘大人到底是状元才子,不如替兰嘉选一副好的罢。”

刘世涛默然片刻,道:“能帮右仆射大人挑选字画,是末将之幸。”

兰嘉与刘世涛走了,我才注意到慕央今日着一身便衣,淡色长衫清雅得很,可饶是如此,他的发依然一丝不苟地束于脑后。

我寻思了半日,又将话头引到刘世涛身上,笑道:“月前去看刘校尉,他还有一颗要习武的雄心,没想到一个月下来,便安稳了性子,跟在将军身旁做文随了。”

慕央应道:“他那时也是经了点事,心中不好受,如今该过去的当已过去,人也就安稳了。”

我自晓得慕央指的是何事,但由他提起,却有说不出的困窘,我道:“兰嘉早提过要帮右仆射大人选字画,我倒好奇她要选个什么样子的。”说着便要去人群里寻她。

“公主。”

这一声“公主”微不可闻,但我还是听到了。

慕央的眸色依旧看不出喜悲,声音又低又沉:“公主畏寒,腊月的暮风寒气渗骨,公主若逛好了,便早些回宫罢。”

我又不知当应他什么了,想来于闲止将我畏寒的毛病告诉他后,他便这样记挂在心上,我想道声谢,却又觉得徒劳。

天边有黑色的鸦羽划过,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喧嚣又寂寥,日暮的风终于扑面来袭,而慕央的话语也被这寒风载着,分外落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公主当珍之重之,而过往已矣,公主却不必再想。”

我不知他从我眼里看出了什么,才说出这样的话。可我忽然想起那个大雪漫天的夜,于闲止对我说,阿碧,过去的,不要再想了;他说,木已成舟,追究一个结果又如何;他还说,别再难过。

仿佛被掀起了心中疮疤,狰狞的一角忽然昭昭于世,我忍不住就道:“我在冷宫三年无人顾我死活,如今活下来活得好好的,却人人与我道珍重,我晓得世态炎凉当自知冷暖,未曾料慕将军也不可免俗。”

慕央平静的目色里终于有了一丝惊恸,苦意漫过他的唇角,说出来的,却还是循规蹈矩的几个字:“是末将失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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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满襟 05

这个冬日,我身子骨转好,可那日与慕央一场遭逢,竟令我连出宫的心思都懒怠了,只成日在宫内溜达。

一日雪后初霁,我携了兰嘉在沁香园闲逛,撞见正批阅奏章的大哥。绿蚁新醅酒,红泥火炉,冷寂的雪地里,只留了个管事的宫人,清冷得很。

似觉察到我来了,他抬头扫我一眼,淡淡道:“过来坐。”我依言在石桌旁坐下,良久,大皇兄才搁了笔,瞧着我道:“看你这脸色,却是比前两年好些了。”

我整襟危坐,应道:“都是承蒙吾皇照拂。”

大哥笑了一声:“朕可没那么大本事。”

雪天里开着几株梅,花色清淡,花叶稍的一抹红,像是被新醅酒的醉意熏出来的。大皇兄步至梅前,颇是惋惜:“这梅色格外好,可惜开得少了。”

我赔笑道:“隔日去鸦留山赏梅,大哥挑些可心的,叫人移栽回宫便是。”

“是了。”大皇兄道,一顿,又说,“当初去鸦留山赏梅,还是于闲止为你请得旨,说瞧不惯你那么禁足在宫里。谁料到再过几日,他却要回远南了。”

我嘴边的笑意一僵,大哥却续道:“你仍不肯跟他走。”

我没有应声。

大哥说:“于闲止看起来不动声色,却有个势在必得的脾气。他此番来京所为何事,朕一直晓得。前几日他说要走了,竟没说要带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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