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月陇西默然,视线竟丝毫没有离开戏台。须臾后,似是觉得这案情尚未有任何发展,左右没什么机密之处,笔录内容亦是寻人打听也能打听到的,便抬手给了她。
所有消息瞬间一目了然。
沈庭是三日前出城的,失踪的这两日尚且不知去向,前晚死在茶坊,茶坊中被困的其余两人昏迷不醒,直到被郊外一位路过的猎夫发现,撞门未果才报的官,里面两人被撞门声惊醒,开了里面的门栓,官兵来后才又打开了外面的锁。放出两人。
这时,他们才知道第三人,也就是沈庭已经死了。
最奇怪的是,茶坊内外都被锁住,里面只有一块砖头,是作案凶器,别的和此案有关的物件都没有,更甚者,没留下任何痕迹。
再说那昏迷的两人,经过盘问,都说是被一张字条给骗去茶坊的。照渠楼的小厮拿到的纸条上写的是“二更时,来郊外废旧茶坊见我,有买卖,付银十两,勿声张”,落款是沈庭;另一人,附近的村民拿到的纸条上写的是“二更,废旧茶坊有人挖银,勿声张”,并无落款。
那两人都是缺金短银的,便抱着得一笔横财的心思去了。
谁知道刚进茶坊便被人迷晕,之后醒来过一回,沈庭那时还活蹦乱跳地,用脚踹门、张口大骂,三人合力也没能把门撞开,再后来精疲力尽,都睡了过去,就到了第二日,被过路的猎夫撞门声惊醒。
他们收到纸条的当夜正是沈庭身亡的那夜。
在此之前,沈庭消失的那两日,他们并不知情。更甚者,两人都并不认识沈庭。照渠楼的小厮是外地新招来的,平日在后院打杂,知道有沈庭这么个人,从未见过。
卿如是的思绪陷入瓶颈。戏台上的人不知咿呀唱到了何处,乐声渐嚣,惹得她抬眸看了眼。
萧殷哭跪在地,十指被浅薄的刀片夹束着,鲜血淋漓。
倒也没这么狠,彼时她是被木制刑具生生夹断的,和刀不刀的没关系。
她撑着下颚,又听得萧殷惨声道,“可怜我纤纤玉手,裂指销骨,凄声西阁窗后,无人念留。”
“停。”
这声音朗润微磁,一个字也仿佛在撩拨人的心那般好听……卿如是慢吞吞地转过头去看身旁这位尊贵的人儿。
一时间,周遭静谧,气氛诡异。
月陇西无视众人,唯独看着戏台上的秦卿,缓缓道,“这句词不好。改。”
卿如是匪夷所思:“???”她相信在座除他以外所有人都一般无二地匪夷所思。
“改成,‘可怜我纤纤玉手,裂指销骨,凄声西阁窗后,唯他念留。’”
卿如是:“……”月陇西,为了帮你祖宗捯饬个情深意切的名头,脸都不要了。月一鸣当年亲自下的令废她十指,坊间人都知道的事。
无人敢否他襄国公府世子的话,萧殷反应极快,当即示意一旁敲锣击鼓,重唱这句戏词。
“你……”卿如是忍不住凑近他,问道,“你不觉得奇怪吗?若是月一鸣怜惜她十指被废,那又何必下这道废她十指的命令?虽说那是你高祖宗,但是,凡事咱们还是要讲点……逻辑?”
第八章 簪花小楷
月陇西微蹙起眉觑她一眼,面色不虞,“与你何干。”
倒是稀罕,皆道西爷君子之风,待人接物从未曾教人下不来台的,情绪也不喜外露,而今这般神色,竟就是为了她问出的一件坊间俱知的事情。
这个人,好像对他高祖的事格外在意。许是自小以月一鸣为楷模,不容他人诋毁。
卿如是不再多言,当即道歉,“不知如何冒犯了西爷,如是给西爷赔个罪。皆是坊间听来的,一时好奇,便寻思着问了。还望西爷不予计较。”
她将卷宗递还,指望着月陇西给点反应。
西爷终究还是端方的西爷,修长的五指接过卷宗,面色已平和下来,淡声道,“你可知皇命难违。如若当年那皇帝要的是秦卿的命,那你说,是手重要,还是命重要?卿姑娘是道听途说,可须知,多少人道听途说之后,再夸大其词,妄言揣度,就成了搬弄是非。”
作为当年被废十指的当事人,卿如是被莫名其妙说教了一通,竟还觉得有几分道理。若当年狗皇帝要的是她的命,月一鸣知道她从来都不是宁死不屈之人,于是替她做了选择,保下她的命……?
卿如是有一瞬动摇,沉吟片刻后又挑眉问,“你也说了,是如果。这么些话本子里,我倒没听哪个说起过当年皇帝是想要秦卿的命的。况且,这些事你既知道,想必也是听月家人说的,百年过去,焉知他们不是在同你搬弄是非?还是说你敢肯定,你说的一定是事实?”
言罢,月陇西不再辩驳,只道,“既然卿姑娘认定祖上是虚情假意之人,那还是接着看戏罢。”
不与她理论,也没必要和她解释过多。是君子。卿如是的视线落回戏台,心思还徘徊在方才那句更改后的戏词上:唯他念留。
倘若真的念留,大概也是可惜她那一手婉约的簪花小楷罢。
她嫁入月府的第一年年尾,合家团聚,她想回家过年,被那位正夫人拦下,说她若是回家去,月一鸣定会不高兴,且她毕竟是来做妾的,岂有回娘家过年的道理,规矩不通便罢了,外间也会说三道四。
见她郁郁寡欢,正夫人便宽慰她,让她写一副对联,着人送回娘家去,权当心意。
夫人特意遣丫鬟给她送来金墨,她一连写了好几副都不太满意,废纸丢得满屋,最后堪堪写好三副,一副送给夫人以作答谢,剩下的两副都送回了家。
这厢刚叮嘱完跑腿的小厮,那厢月一鸣自觉地插脚进门,弓腰捡起地上的废纸。
“用这簪花小楷写对联,着实漂亮。”他抬高手,捋开对联,挑眉瞧着她笑,“不给我写一副吗?”
秦卿见着他没好气,“我送回家里的。”
他站在书桌前,随手翻她的稿集,“何必吩咐小厮送,不是要回家过年吗?我陪你回去。”
“嗤,开什么玩笑,月府的规矩我虽不太懂,但寻常百姓家也没哪个家主回妾室娘家里过年的。而且,你若真跟我回去了,反而是害我。”秦卿自然以为他在说风凉话,“你要对联自己写不就成了。相爷还差这一副两副的对联么。”
月一鸣把玩着她搁置在桌上的笔,另找话说,“这支笔可好用?送你之后我再没找着这么趁手的笔了。陛下那日说要再赐我一支,届时一并拿来给你,要么?”
秦卿正忙着拾捡屋里的废纸,随口回,“不要。你自己留着用罢,给我做什么。”
“你字写得好看,拿给你写字。”月一鸣倚着书桌,双手环胸瞧她捡纸,懒洋洋地笑,“看在我送你笔的份上,用你那婉约的簪花小楷给我写一副对联罢,求你了。这么好看的字我不能珍藏一副,多可惜。如何,嗯?”
她想着那杆子的确怪趁手的笔,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也就是这个说她写字好看的人,这个愿意把御赐的笔送给她写簪花小楷的人,毫不留情地废了她的手,要她终生不得再执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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