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 / 2)
“以我所述之症,可以确定几成?”月陇西心底和卿如是想得差不多,都知道自己一个月前做过什么,其实已然有八成把握。
“这……”大夫似是有些为难,这种大事岂敢下定论,只解释道,“近期天气潮湿闷热,亦会有上述症状。”他抬眸见月陇西眉尖微蹙,赶忙又补充道,“不过,老夫斗胆请问夫人,过去一月里……日子可还准?”
卿如是回想了番,倒还真没来。月陇西再次抢答,“不准,这月不曾有。是不是就可以确定了?”
大夫摇头笑说,“最好,还是一月后再把脉诊断一回。世子莫要心急,夫人身体康健,生子孕女不是难事。”
月陇西根本不管那么多,听大夫的意思就是不敢给他准信,他自己却在心底又偷摸摸加了一成可能,九成的可能,那就当是十成了。他迫不及待地追问,“怀胎十月间可有何忌讳?你列个单子出来,给我绞尽脑汁地想,不能漏掉任何事项。最好再把各类补品也列出来……罢了,补品你就不必列了,待我明日着人招个专程做药膳的厨子回来,再招个经验十足的嬷嬷……”
他自言自语一阵,不待大夫插上话,又立即吩咐道,“你快回去写,过会儿我让人去你住处取。”
大夫就这么被打发,本着尽职尽责,与对月陇西这等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的不信任,走前仍是多说了句,“世子,老夫还有一事叮嘱……”
他面露难色,似乎是碍于卿如是在。月陇西意会后借着送他出门的几步路,与他单独谈话。
“夫人若真有喜,世子就不得在夫人怀孕的头三月与尾四月期间行那夫妻之事。”低声说完,大夫便作揖告退了。
独留下月陇西一人站在原处,蹙眉思索。想了会,他又立时关上门回到床畔,打量着卿如是,打量片刻,竟又低声笑了。好罢,划得来。
卿如是觉得他真是病得不轻,“你笑什么?”
“我方才没想到,怀孕后不得行夫妻之礼。大夫说孕期四五六月时倒是可以,但我害怕……不到万不得已,咱们还是别了罢。”月陇西在她身旁坐下,握着她的手,别有深意地捏着,轻声说道,“所以,辛苦你了。”
“???”还以为他那句“别了罢”之后紧跟着会是“我忍忍就过了”,卿如是猛抽回手,转过头不跟他说话。
“这么小气啊。”月陇西边笑说,边俯身轻贴在她的小腹上,“……什么时候能听见宝宝踢肚子呢?”
“还早得很。”卿如是垂眸凝视着他,沉吟道,“你说,我们要不要现在就把消息告诉我们爹娘?或者,等一月之后确定了再说?”
月陇西抬眸瞧她,笑道,“说啊,大夫不清楚,你我之间一月前做了什么好事心底还不清楚吗?我已经确定了。现在恨不得广发喜帖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提醒了我,一会我就要搬个小桌子到床上来,跟你一起写喜帖,封红包。我要逢人就说,不管熟不熟,只要向我贺喜,我就给他们发红包。”
卿如是忍不住笑了,“有病。”
“我现在就告诉爹娘去,再唤个可靠的小厮跑腿,让那小厮带上皎皎,去卿府告诉岳父岳母。”月陇西执行力之强,话音落下,人就站了起来,径直朝外头走。
卿如是也没拦他,目送他出门,然后躺在床上望着帐顶笑。
这个消息,她也有非常想要告诉的人。告诉岁月里故作稳重实则顽劣不羁的月一鸣,告诉曾用一生追求平等,为女人争权却从未真正当过一个女人的秦卿,告诉秦卿那一双历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母,告诉像姐姐一样温柔和蔼的夫人,告诉亦师亦友的崇文先生……
“崇文先生……”她忽地想到什么,渐渐敛起了笑。
被绑架之前,她想到的一切令自己内心波涛汹涌的问题如潮水般顷刻袭来,眨眼就淹没了她的喜悦。
她是要向月陇西问清楚的。
她默然盯着床帐,用手轻轻抚摸着小腹,不知过了多久,门猛地被推开,吓了她一跳,就见月陇西跟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少年似的,风风火火地跑回来,低笑道,“娘刚说要来看你,我说你还歇着的,让她明日再来。热水我吩咐他们在烧了,咱俩再聊会儿就沐浴睡觉。明日我就跟刑部那边说你受到惊吓,我要告假在家陪你。”
“这样好吗?你跟我成亲以来,隔三差五就不去刑部,不会惹得陛下不高兴?惹得刑部上司对你有意见?”卿如是微睁大眼问道。
月陇西用舌尖顶了下脸颊内,坐到床畔,随手脱去外衫,笑道,“不碍事,谁让皇帝是我姨父来着,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我见你方才躺着出神,在想什么?有心事?”
他先提了,卿如是就忍不住想一咕噜问出来,否则憋在心底难受。她斟酌着措了措辞,“嗯,我好像,有点想明白当年的事情了,但还有太多的问题需要你为我解答。这回,我希望你把真实的故事都讲给我听。”稍一顿,她挑了个起头的问题,“比如,你是如何跟大女帝认识的?”
第一百零六章 当年真相(三)
听她将字句从口中缓缓吐出, 月陇西微怔了怔。
猜到她饶是跟自己约好尽量不去想前世的事, 也仍是会固执地追寻真相, 但没有料到会这么快就又问到了他的头上。
所谓真相,于她来说不就是杀人诛心的怪物吗。那个人,就是两面三刀的怪物。
月陇西晓得, 卿如是打定主意要从头问起,那就不可能再放弃。今日不说, 她必会耿耿于怀, 食不下咽。与其让她被蒙在鼓里为真相猜度来猜度去, 陷入未知的惶恐中,倒不如跟她说清楚来龙去脉, 让她接受现实。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卿如是了。
月陇西轻叹一声,垂睫低问,“你先告诉我,你为何想要得一个隔世的真相?”
“与你当初去弄懂真相的心态一样, 是不甘心,不甘心被命运玩弄于鼓掌,做尽好事,还一无所知。”卿如是笃定地道, “你说罢。你我历经风雨, 还有什么会是我承受不了的?”
“不甘心?”月陇西轻摇了摇头,凝视着她道, “我从未不甘心。当初我窥破事实的一角后执意去揭开真相,不是因为我不甘心, 而是因为我心疼你,我替你不甘心。就如同你现在所想的一样,你的确不甘心了。我做的一切是为你……为你又何来不甘心?可你不同,你做的一切,是为了你的信仰。然而你的信仰……”
他稍一顿,不再说下去。
卿如是定眼看着他。
良久,他才捡起她方才的问题,徐徐道,“我跟大女帝相识于你被囚西阁的第三年,湖间画舫上。那时我与友人正商议如何逼迫惠帝变法,因为我意识到,各家各派思想无法共存,很大原因是由于惠帝将禁。区制定得太狭隘,但凡稍有想法靠近崇文思想,惠帝便会滥杀。其实只要让崇文党所阐述的思想控制在一个能与君共存的适宜的度内,变法后就能最大程度容忍崇文党的存在。就如后来大女帝所统治的王朝那般。
彼时我跟友人聊的便是这个。后来停下休息,我同友人说起你的事,扬言要天地万物见证我们白头偕老,被女帝听见了。事实上,她早就将我们的所有谈话听进耳中,只不过在我说到你的时候才借机插话进来,主动与我们攀谈。我们见她豪爽,便请她喝酒共聊。临着酒劲上头,快要各自回家时,她终于将话题带回到了我和友人所说的变法。”
说至此处,月陇西的眸色逐渐幽深,“她借着酒意感慨惠帝喜怒无常,变法难比登天,与其逼迫惠帝变法,不如另寻一位皇帝。此言荒唐,当灭九族。可她敢说出来,其实是一早就笃定我不仅不会处置她,还会考虑她话中的可能性。因为她找上我时,已经盯了我很久,她了解我的境况,也知道我与你身上发生的所有事。如她所料,我只不过告诫她几句,笑说她醉了,便不再说。但谋反的种子,也在我的心底埋下了。”
卿如是蹙眉,喃喃自语,“她果真是蓄意接近你,引你进入他们的阵营。”
“没错。”月陇西垂眸,回忆道,“我也是后来才明白。自那夜之后,我与她有了些交际往来。她常在信中同我说惠帝昏庸,治国无道,又有意无意地问到你被废双手后的情况……分明只是感慨叹惋,可久而久之,我愈渐觉得她所提之法可行。谋反是难,可要谋反的是百年月氏,被篡位的是气数将近的昏庸帝王,情况就大有不同了。我认真考虑了半个月的时间,设想过千万遍,终于下了决心。要谋反。”
“我决定之后,也将此事告诉了她。因为那时我已想明白她的目的,且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你的影子,或者说,我看到了过于崇尚崇文思想的影子。我觉得,这场变法,必然少不了她这样的崇文党帮助。果不其然,在我跟她说了谋反的想法后,她也同我说了她与她的同伴们的想法——既然男人称帝维护不了女权,也不舍得让天下平等,那不如由女人来做主。”
“我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被她拉入阵营,带领月氏心腹,勾结朝中重臣,以月氏掌权人的身份融入她麾下崭新的崇文党,去颠覆一个暴君的。”月陇西抬眸紧紧凝视着她,握紧她的手,缓缓说道,“而这一切,都在崇文的计划之中。”
卿如是的指尖微微蜷曲,睫毛似是被浮尘惊吓,轻闪动了下。她紧蹙眉尖,抬眸盯着他,提醒道,“那时候崇文已经死了。”
月陇西颔首,“死了。可他死前布下了很大一盘棋,你、我,还有女帝、常轲,皆是棋子。你以为大女帝对常轲说的那位‘原本被他选中的人’会是谁?”他稍一顿,紧盯着她,轻道,“卿卿,是你。崇文原本选中的那个为女权出头的人……或者说是为女权牺牲的人,其实是你。”
心底早有些猜测,但此时仍是觉得胸闷得难受,像被绑上巨石沉了湖,不能挣扎,且喘不过气。卿如是垂眸,不知在忍着什么情绪,她固执地道,“可崇文先生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他对大女帝说过,所以大女帝才能在崇文死后主动找上你,不是吗?为何崇文不跟我说?”
“因为你和大女帝前后所要牺牲的东西并不相同。”月陇西皱眉,深吸了一口气,眉梢流溢出丝丝怒意,“你记得从前那些在扉页介绍写下你名字的书吗?你认识我之前,他就在背地里把你推出去了。若没有他的示意,作为崇文党枢纽的书斋怎会公然卖出有你的名字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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