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2 / 2)
萧煜听到小禄子的话顿了一下,却没有接话。伸手整理了一下上衣领子与袖子,沉默着走到了殿外。
夜色深沉,月色清明。
殿门口北风凛冽,刮得人身上疼。厚重的灰色云层透着月色,本来清明的月色变得浑浊而朦胧。天色深沉中透着红,不知什么时候突然飘起了小雪花。雪花细小,落地便看不见了。
朱红色的宫墙把一切都圈禁起来,雪下一枝红梅从墙檐伸进来,宫门口殿门口微弱的灯火带来一丝暖意。
萧煜站在殿门口的台阶上,抬着头望着墙角的梅花,然后缓缓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那样柔软的东西曾停留在这上面,便感觉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粗糙了。
身上的燥热被冷风吹散,萧煜这时候才感觉清醒了一些。之前的一切应该都只是一个意外,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会喜欢一个男人。
沈雁初待他好,他已经不想去试探,也没有任何资格试探。若不是那天晚上沈初替他顶罪,如今他的处境必然更加艰难。他猜测肃王也可能就是那日盯上了沈雁初,不然沈雁初在肃王面前露脸的机会都不多,怎么会被设计。
萧煜一想到此处,心中便是一沉。
他的生母怡嫔并不喜欢他,在他幼年时忤逆皇帝,紧闭宫门再不出宫。没有母亲庇护的他只能在被欺负的过程中谨小慎微,麻木忍让。
他已经忍让习惯了,也习惯了没人对他好。
他的舅舅谢饮歌其实也是对他好的,可他的舅舅身在宫外,又是外臣,无法照拂。偶尔进宫一次也是教他拳脚功夫,让他勤奋学习。谢饮歌自己才二十几岁,怎么会照顾孩子?
只有沈雁初是……不同的。
若说哪里不同他也说不明白。老太监照顾他,是可怜他,是看在怡嫔的面子上心疼他,希望他能出人头地把属于他的都抢夺回来。谢饮歌照顾他,是希望他能自立自强。沈雁初不是,沈雁初对他没有任何期望,只是在单纯的保护他,讨好他,所思所想都是他。
可是就这么一个合他心意的人,他竟然也保护不了。
他从来没有如此无力过。今日是谢饮歌帮他救了沈雁初,可明日呢,后日呢?他不能总指望着舅舅去救人。如果……如果他手中有权势,如果他有能力有实力,今日他便可以拦下肃王,让沈雁初一丁点委屈都不必受。
“殿下,夜深了,沈公子已经安睡,您可要一起歇息一会儿?”小禄子掀开门帘缓步走出来,恭敬的在萧煜面前行礼。
“……”萧煜张了张嘴,本来想要答应,最后却没有答应。“我再等等,或许一会儿舅舅会带话过来。”
“是,殿下。”小禄子点头,又支支吾吾的问,“外边天凉,殿下……殿下不如去屋子里暖一暖,哪里有主子在外边等的道理。”
“不必了。”萧煜这次回答的很快,他是想起来屋里现在怕是都是他身上的味道,进去怕是又会难以控制。虽然别人闻不到,他自己却是能闻到的。“你去把帘子掀起来透透风,屋里味道有些大。”
萧煜想起来往沈雁初身上泼了茶,弄得人身上也都是冷茶味道,便继续道:“替沈公子换一件干净的亵衣,帮他清理一下茶渍……”只是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又再次补充,“不,我去清理,你去开外间的窗户透风。”
“是。”小禄子接了吩咐,挠挠头感觉有些奇怪,他在屋里的时候可什么味道都没闻见。
不过主子吩咐,他照做就是。
外间的门敞开着,帘子也掀起来,内屋里只掀了帘子。还好前些日子送来的炭火够用,通通风也不冷。
在外边等屋里气味消散,萧煜进了屋。空气中的味道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不管是冷茶的味道还是他身上的味道都几不可闻。
沈初此时只穿了亵衣,乖顺的躺在床上,一头青丝在床上散着,像是一匹黑得发亮的绸缎。他睡的不安稳,身上盖着的薄被被他顶出一个小小的包来。
不知道肃王到底从哪里寻的药,药效居然这样强烈,现在都还有感觉。
床头的凳子上备着热水和水盆帕子,萧煜浸湿手帕,动作轻盈缓慢的替沈初擦脸。之后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亵衣,替沈雁初把汗湿的亵衣换掉。
在此期间萧煜一直眼神清明,控制着自己不要多想。直到换完亵衣,萧煜也没有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
“殿下,谢将军与贺公子到了。”小禄子本来守在门外,这时候进来通报一声。
外边三更的打更声刚过,折腾了这么久,应该是肃王的事情有了判决。萧煜整理一下衣袍往外走,谢饮歌与贺衍就坐在外间的椅子上休息。
外间没那么暖和,小禄子已经把门关上,热茶也奉上。
萧煜挥了挥手,小禄子便出门在院子里守着。
“舅舅安好。”萧煜向谢饮歌拱拱手,又扭过头望着贺衍,“有晴也来了。”
“臣参见七皇子。”谢饮歌与贺衍双双行礼,萧煜自然不肯受他们的礼,便快速的扶二人起来。
谢饮歌站起来就没有坐下,冷着脸背挺得笔直,看得出来心情不好。他是上过战场的人,身上有一种征战沙场的杀伐之气,一皱眉毛便显得格外严肃。
看谢饮歌的脸色,萧煜便知道事情可能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父皇……是怎么说的?”萧煜这句话在心里转了两转,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秽乱宫闱,意图猥亵侯府嫡子,还用了肮脏下流的药。每一项都是不小的罪名,如果这样都被轻轻放过,萧煜简直都无法往下想。
谢饮歌冷哼一声,背过身去没说话,看起来气的不轻。
“肃王罚俸半年,在肃王府思过一月,再登门道歉。”见谢饮歌没接话,贺衍轻声替谢饮歌把话说了出来。
贺衍的声音是出了名的温柔沉静,只是这话无论用多动听,多温柔的声音说出来都像是针刺一样。
“只是如此?!”萧煜瞪大双眼,往后退了一步,连自己的失态都不曾注意到。
沈雁初若是女子,肃王还能娶了做正房,保全个名声。可沈雁初是个男子,还身为侯府嫡子,被人用药欺侮。肃王得逞,对于沈雁初来说是终身的阴影,甚至肃王若是喜欢便可收到府里。沈雁初无名无份,进了王府只剩下折磨。被人侮辱的男子恐怕会被全京城笑话。就算肃王没有得逞,传出去也不会再有哪家女子敢嫁给沈雁初。
而这样毁人名声,手段不堪的人,却仅仅是罚俸半年,思过一月?!
萧煜气得浑身发抖,一挥手把桌子上的茶盏摔了下去。
清脆的咣当一声,在安静的夜晚里就像是一道雷鸣。
如今皇帝金口玉言,他不过是个不受宠的七皇子,平日里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他哪里有资格有能力去……让皇帝重罚肃王。
再者说,皇帝不重罚肃王,其中也必然有制衡吴王的意思。至于他们这些无足轻重的,牺牲掉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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