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 / 2)
这么想着,牧清寒不免有些与有荣焉的小得意,微微仰着下巴,带着不易察觉的小骄傲道:“再者这《阴阳迅游录》,我们那边已经是出了四卷,掌柜的这头却是慢了许多。”
他本是存心炫耀,怎奈掌柜的一听便捶胸顿足,满脸遗憾道:“可不是怎的!我就估摸着该有后头的了,只是如今路上不大太平,往来中断,新货进不来……还时常有老主顾来问呢,我们也是没奈何。”
杜文听后也颇有些得意,只不好宣泄出来罢了,便跟牧清寒两个人不住使眼色,内心十分雀跃。
到底是自己身边熟人的大作,如今竟已流传出省,俨然打出名声。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一代大家,叫他们焉能不喜?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两人分明都看过好多遍,烂熟于心了的,临走前竟还又一样的买了一本……
结果稍后抱着书回到客栈,正迎面碰上于威于猛两兄弟,那兄弟两个大字不识一箩筐,一贯对书籍不感兴趣,只习惯性的往他们怀中扫了一眼,哪知一口就喊出来:
“《阴阳迅游录》?!”
牧清寒既惊且喜,很是意外的问道:“你们也知道?”
于猛挠挠头,憨笑道:“不瞒相公,咱们虽是粗人,可有时也着实闲得慌,又不好去外头耍子,待要看话本吧,偏不识得几个字,一本书下来竟全是连蒙带猜,十分膈应。还是彭大哥说与哥儿几个知道的,有个画本子颇有趣,通篇都没几个字儿,讲的故事也稀罕,并非一般儿女情长、牛鬼蛇神的,倒是跟走镖一般险象环生,合了俺们的胃口。”
牧清寒飞快点头,神情专注,表示理解。
《阴阳迅游录》主角虽是个小姑娘,可出场人物众多,故事内容风云变幻,高潮迭起,极其引人入胜,端的是老少咸宜、雅俗共赏。这些镖师常年在外行走,想必日子过的也是惊险刺激,倒真同书中的人物经历有几分相似。
于威也笑呵呵道:“没成想两位小相公也爱这个?”
牧清寒和杜文一个劲儿点头不迭,看都不看对方一眼便异口同声道:“爱,爱的很。”
虽然两位秀才公没甚架子,为人也和气,但这兄弟俩毕竟是个粗人,本能的对他们敬畏着。如今骤然得知自己喜欢的对方竟然也爱,登时便觉得有了共同点,觉得彼此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许多。
因在一地盘桓期间不免无趣,且保险起见,几位镖师都轻易不敢外出,正有些个烦闷,便腆着脸朝牧清寒和杜文借书看。
后头于氏兄弟也悄悄同张铎与彭玉说:“两位秀才公也看咱们平日里看的画本子咧!”
言辞间便有些喜气,显然是觉得能同正经读书人有相同的爱好而面上有光。
等这一支由两架马车和三匹独骑组成的小小队伍正式进入江西,牧清寒和杜文就渐渐发现自己跟当地居民的沟通越来越成问题:
寻常百姓会官话的寥寥无几,而这些个方言同山东省的相去甚远,若慢些个倒也罢了,可若一旦快起来,两人立时便要抓瞎,十句里头竟有八句是听不懂的了。
闲时杜文就和牧清寒说笑,道:“多亏大哥想得周全,若无张镖师在,你我二人当真要是个哑巴了。”
方才路过一座县城,一行人照例打尖住店,杜文拉着牧清寒去外面书铺看书,结果走岔了路,便本能的朝街边一位老伯打听,结果对方一张嘴俩人连同跟着的阿唐就都懵了:
听不懂!
两人耐着性子听了几回,那老伯竟也颇有耐力,也反复说了几遍,最后见他们实在没得明白,索性亲自带着去了……
那县城甚至狭小,不过半个陈安县大小,且经济也不甚繁荣,文学也凋敝,两人在城中转了不过小半日就将各大书铺俱都看完了。里头的书籍也翻个差不多,杜文见要么是哪儿都有的寻常刊物,要么寥寥几本诗刊也实在入不得眼,看了几首就觉得索然无味,只得作罢。
出来前,牧清寒还特意找来掌柜的问,有没有指尖舞先生的本子,结果对方竟然一脸茫然,回答说没听过。
牧清寒一噎,到底不死心,生怕是对方没听清楚,干脆写在纸上再次确认。见对方还是摇头,他索性掏出随身携带的《阴阳迅游录》来介绍道:“哝,就是这个,这位先生的本子都极好,别个省城皆万分受追捧”
杜文正觉得没眼看,就听那书铺掌柜的突然插了一嘴道:“你这相公好生奇怪,自己既有,又何苦来问我?耍弄我不成?”
只说的牧清寒目瞪口呆,面色赧然,杜文在旁边笑个不住。
因无甚可看,一行人住了一夜,又采买了足够的干粮和水,次日一早便上路了。
他们本可以走官道,可官道却也有官道的不好处,那便是并非处处皆有。
官道本就是为了官府服务,只为消息、人员或军队往来便利,取其直、快、平,造价极高,故而只在各省、府、州之间连接,或是再有地位特殊的县城串联一二。其余绝大部分县城乃至村镇都只有寻常小路,再偏远的甚至只剩羊肠小道,仅容一人通行。
可牧清寒同杜文却是游学,若只一味的在繁华省府间徘徊不免失了本心,有挂羊头卖狗肉之嫌,故而两人出发前就说好了,势必沿着原定路线行进,尽可能多的走官道,可若是没得官道,也只好用民间小路。
下一站是安定县,中间隔着一座小山,据此也有个十一二日路程,且该县位置特殊,虽然是县,可却直属饶州府,行政级别等同州。
过了安定县再走约莫三日工夫,便可上官道,直取饶州府大名鼎鼎的鄱阳县。
张铎张镖头还笑说:“也是来的不巧,若半年后再来,便是吃螃蟹的好时候。鄱阳县旁的彭泽蟹子乃是江西一绝,公的膘肥体壮,母的满肚膏肓,腿儿尖儿里头都是肉!雇一条船漂在湖上,直接把捞起来的活蟹子就着水洗干净清蒸,配上当地自酿菊花烧酒,当真是人间至美!”
一众人都听得悠然神往,阿唐干脆吞了口口水,引得大家都笑了。
牧清寒也颇觉遗憾,道:“果然不巧,可惜咱们却不便在那里一待半年,只得日后再寻机会来了。”
张铎一边探路,一边接话道:“吃不着螃蟹倒也不要紧,靠水吃水,那湖泊甚大,水产极丰,所产银鱼肉细无刺,小虾米也甚是鲜美,也不必加什么佐料,只需过热水一烫就极其鲜美……”
他前些年走镖时数次路过此地,最长时曾在那里一停半月,日日湖鲜,十分畅快,每每回想起来亦觉得怀念。
杜文听后笑道:“张镖头说的这样好,咱们好容易来一遭儿,不去尝尝岂不是平生憾事?”
正说着,却见前头张铎突然单手勒住马,同时右手手腕反转,猛地将一直提在手中的长枪对着前方草丛中疾疾刺出,爆喝一声:“什么人!”
他这一声只如白日惊雷一般炸开,不光惊得牧清寒和杜文一抖,前面草丛里竟直接滚出来两个黑乎乎的活物来。
“别,别杀我。”
张铎定睛一看,竟然是两个小小孩童,声音嘶哑,头发蓬乱,衣不蔽体,露出来的头脸手脚都乌黑一片,看不清楚男女年纪,隔着这么远竟也能闻到一股淡淡臭气,也不知两人在这里躲了多久。
“怎么回事?”牧清寒率先探出头来问道。
张铎如实回答了,又收了枪,道:“无妨,继续前进。”
为了防止意外情况发生,他先将马匹往路旁拨了一拨,又示意于威于猛兄弟护送马车先走,自己跟阿唐殿后,一双虎目死死盯着那两人,不离分毫。
车上的牧清寒和杜文还没怎么回过神来呢,就听张铎又呵斥出声:“你做什么!”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后方隐隐又哀求声传来,待他们掀开后头的车帘一看,登时都惊呆了。
就见那个小些的孩子呆呆蹲坐路边,只木然的看着前方,另一个略大些的孩子竟跪在张铎马前,双臂大张,时不时随着他马蹄移动的方向挪动,不断哀求施舍,竟是与自杀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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