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1 / 2)
牧清寒略一沉吟,摇头,说:“我也不大确定,可北面炤戎一直贼心不死,虎视眈眈,前两年之所以未动干戈,一来是牺牲了一位公主,二来咱们大旱,他们旱的更厉害,也是没精力,可将来几年……若炤戎有动作,南边青绥、葛靖,一个接壤大半个云南,另一个只与两广隔着一道细细海水,坐船也不过三两日功夫,谁知道它们会不会群起攻之,借机发难?总要有个准备才好。”
杜瑕知他不是无风起浪的人,自己先坐在原地想了会儿,才低声问道:“可是朝堂上有什么动静了?”
她虽然日日都买开封官方和民间发行的两种报纸看,力求尽可能全面的掌握时局动向,可毕竟不能直接面对朝堂第一手信息,绝大多数真正的内幕都不得而知。
牧清寒笑了下,捏了捏她的手,颇为感慨地叹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他将妻子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才缓缓道出原委:“今日卢老将军频频上折子,说南部沿海一带似有异动,他已派军队前往查探,只是后援辎重不足,请求朝廷播发粮草甲胄,可都被圣人驳了。有几位老资历的武将看不下去,也出声附和,也先后被借着由头敲打了。”
杜瑕一惊,忙道:“卢老将军必然不是会胡言乱语之人,圣人”
她突然顿住了,打从心底涌出一股凉意,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见她这幅表情,牧清寒又长叹一声,点头,道:“不错,圣人早就忌惮他功高震主,又远在一方,如今又要求增援,更怕他拥兵自重了。”
其实圣人的担忧并不难理解,卧榻之侧岂容猛虎鼾睡,换做任何一个君主在位,尤其是一个以文治国的君主,只要不是自己的铁杆心腹,有几个能真心放任这样一员素有威望的大将自由发挥?
“可是,”杜瑕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不由得抱怨道:“这么做也忒不地道,想叫马儿跑却不给马儿吃草,疑人勿用,用人无疑的道理圣人难不成不懂么?卢老将军镇守边关数十年,若是相反,早反了,何苦等到现在!”
粮草倒罢了,直接从地方上征取倒也能贴补一二,可兵器甲胄也不给?那真真儿是釜底抽薪!
要知道,如今民间禁止私造兵器,而全国最顶尖的铁匠、作坊,最先进的技术,最上等的铁矿等原料,都掌握在中央,若是圣人一直不批,下面真的就没法子了。
战场上以性命相搏,好的兵器甲胄关键时刻能赋予将士们第二条生命,可若是真的破烂不堪,或是直接数量不够……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夫妻二人都沉默片刻,却听牧清寒又道:“这还不算什么,如今已是八月半,若无紧要公务或是烽火战事,各地封疆大吏都要进京述职、朝奉,圣人却不许卢老将军回京。”
杜瑕闻言瞪圆了眼睛,一瞬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如今圣人还没呈现出要退位的迹象,也还要脸,自然做不出把人骗入京中杀之以绝后患的举动,可就这么大咧咧的撅了卢老将军的例行请求,也未免太打人脸了。
根据老规矩,但凡封疆大吏年底入京,若无过错或是需要移交职务,圣人都要勉励一番,并加以奖赏。而卢老将军镇守边关,在过去的一年中虽不敢说有大功,可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圣人竟连这点体面都不肯给,着实有些过了。
其实在一般情况下,圣人也比较愿意借机将人调回来敲打审查一番,若有异动甚至可以直接扣下,重新换上自己心腹去做。可如今圣人直接连这个都省了,可见对卢老将军的猜忌已然到了一种十分可怕的地步。
不许卢老将军进京,恐怕一个是因为圣人嘴上虽死咬着不认,可未必不担心南方有人趁虚而入,因此即便在看不惯,也不得不依仗老将军的威势,继续由他镇守。
再者,估计圣人已经将其打入头一批需要提防的臣子中,回不回来都不可能改变这种印象,索性也不需要麻烦。
第三个么,年底京城风云齐聚,各方大吏共聚一堂,,端的是开拓人脉、巩固联盟的大好时机,恐怕圣人也是怕对方一回来,一则叫大家都念起他的功劳来,日后越发不好拿捏;二则也是怕他会借机进一步扩大势力……
杜瑕慢慢的把自己的猜测说了,牧清寒听得频频点头,最后看向她的眼神中已经满是明晃晃的称赞。
两人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也不怕再多说些,牧清寒道:“忠烈这几日得了消息,也是抑郁非常,我们俩闲时凑在一起说话他不免也透出几句……再结合各方情势,十年之内,战火必起!”
这只是对大局的猜测,可对个人……不管是牧清寒还是卢昭心中已有预感,既然圣人已然忌惮至斯,恐怕卢老将军的结局好不到哪里去。
有两次大家喝多了,卢昭一双眼睛都血红,丝毫不见素日万事不经心的大咧模样,言辞间提及圣人,表情沉重扭曲的可怕,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有不臣之心,可又让人觉得他是不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牧清寒理解他的感受,却无能为力。
任谁父子相隔,且明知一方大限将至,相见却遥遥无期,更别提设法营救……
长期处于这种环境下,想必人会发疯的吧。
“怎么会!”、
杜瑕不由得惊呼出声,旋即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生将最后的尾音吞回腹中。
牧清寒知道她聪慧非常,方才能说的也都说了,只叫她自己慢慢参透,也不继续拆分解释,只语气复杂的说道:“若有战事,我必不能置身事外,你,唉,既然你也爱武人的玩意儿,闲暇时间熟悉一下也没的坏处,虽说最好别有用上那一天,可总是有备无患的好。”
圣人毕竟老了,下头的几个儿子也都长起来,可丝毫不见他有立太子的意思,内外早已是暗流汹涌。
若有幸,某位皇子趁着外头还没乱起来顺利铲除一切障碍继位,说不定还能暂保太平;若不幸,当今年迈,一众皇子虎视眈眈,外面又群狼环饲,内忧外患之下,这个刚刚建立数十载的年轻国度指不定将会面对什么样的灾难洗礼。
待到那个时候,覆巢之下无完卵,不管你是金枝玉叶还是贩夫走卒,在炮火和铁蹄前面也不过寻常血肉罢了,若能自己习得武艺在身上,届时无论内忧还是外患,总能比旁人多些生存空间……
说到这里,见杜瑕面容严峻,牧清寒也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话题貌似太过沉重了些,便有些悔意,暗自责备自己不会挑时候,什么时候讲不好,却偏要在这中秋佳节丧气。
却听杜瑕突然重重一点头,正色道:“我懂了。”
她这般郑重其事,却反而叫牧清寒心中越发不好受,忙道:“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好歹还有几年工夫,慢慢来,莫叫外头发现端倪,到时候不说咱们未雨绸缪,反要污蔑咱们妖言惑众了。不说做了月饼,我正肚饿,快叫人端些个来我尝尝。”
见他瞬间将话题扯到吃月饼上去,杜瑕哭笑不得,也不说破,只领他的情,且先将此事牢牢放在心中,暂且压下不提,真的起身叫人去端月饼,又笑着说:“开封内什么都多花样儿,今年又是咱们家头一回送八月礼,我既怕出错,却更怕泯然众人,叫人家以为咱们不用心,也记不住,打从许久前就用心琢磨了,想了好些馅儿出来,又请人雕刻的新鲜花样模子,你且帮我品评一番,若是哪里不好了,还能抓紧时间改一回。”
牧清寒就着丫头端上来的铜盆洗了手,顺手抽了随身带的手巾要擦,结果抽到一半却又塞回去,径直接过杜瑕递上的新手巾。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杜瑕却已经看清了那条被他塞回去的手巾,正是自己迄今为止做过的唯一一件针线活,心底口中便忍不住开始泛起了丝丝缕缕的甜。
这人真是的,不就是一条素面大手巾子,一点儿花样儿都没得,却还这般,这般……小心作甚。
牧清寒抬头冲她一笑,也不说这个,只盯着月饼打量起来,半晌才笑道:“怪好看的,我竟有些不忍下口了。”
作为自家八月节送礼首秀,杜瑕也真是煞费苦心,前阵子连最爱的骑马打球什么的都推了几回,只窝在书房里画稿子,设计图样,又请了好几回木匠,刘嫂子都要被她折腾疯,听说扬言一年不想再吃月饼。
杜瑕做了酥皮酱肉、金丝火腿、红油蛋黄、枣泥、豆沙、栗蓉六样略常见的,又打发人出去买了好些干鲜果子,专门熬了果酱出来,又根据后世模模糊糊的支离破碎的记忆,加了豆面儿、冬瓜等增稠,失败了无数次,废了上百斤材料,这才又做出了山楂馅儿、梅子馅儿,都酸甜可口,很是清新开胃。
又因为原本的月饼都是圆的,且个头也大,看起来便有些蠢笨,她便亲自画了图纸,托城中最有名的木匠刻了一批模具出来,形状各异,有争妍斗艳的十二色花卉,还有或威武或可爱的十二生肖。
想要完整印出形状并不容易,要么太尖锐的棱角被卡在模子里出不来,要么太过细致的花纹粘掉面皮,导致烂糊一片……中间不知道改了多少回,这才得了如今婴儿拳头大小的一颗颗玲珑。
一事不烦二主,杜瑕还是请那个匠人,又订做了一批精致可爱的木匣子,正好一盒装八个,既好看,这数目也吉利,这才内外兼备了。
杜瑕笑着取了一个山楂的,一个酱肉的切开来,放在细腻白瓷碟里成了,递过去,道:“等会儿吃饭了,你只一样的吃半个,略尝尝味儿就得了。”
牧清寒手里擎着半块月饼,听了这话就笑了,玩笑道:“如今我是越发没得地位了,眼见着过八月半,两个月饼都只给吃一口,却够做什么的?”
一个月饼那么点儿大,莫说还给切开了,便是来上一盒八个,他这么个忙了一天的大男人,也未必会有多少饱腹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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