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2 / 2)
春日暖暖,微风徐徐,正是怡人之时。
小而破旧的院子中,院门紧闭,静寂无声。院中的老槐树枝叶沙沙,摇碎一地光影。朱弦愁眉苦脸地倚着树干抱膝而坐,忧心忡忡。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伤势一天天好转起来,已能顺利地下地行走,却始终困在八岁的身体中,没有回去。
她不由有些慌神:她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实在太长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难道她竟回不去了?
如果真是这样……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脖颈上的一根红线,顺着红线拉出挂在其上的一枚玉坠,放在手中轻轻摩挲。玉坠是她梳洗的时候发现的,呈水滴形状,一道长长的裂纹爬在玉坠上,裂纹中隐隐透出血色,显得异常诡异。
和谢冕的那枚玉坠一模一样!
为什么自己身上也会有,还是就是谢冕的那枚?她竟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过这样一枚玉坠!
不对,她脸色微变,忽然想起,她小时候曾经有过一枚玉坠的。也是在她八岁刚回京城的时候,祖母带她去南郊的大慈恩寺祈福,巧遇大慈恩寺的高僧洞慈法师。洞慈法师见她活泼可爱,赠了一枚玉坠给她,说可保平安。后来那玉坠也在她失踪后不见了,那玉坠究竟长什么样?她拼命回想着,只隐约记得那玉坠晶莹剔透,通体无瑕,绝没有血色的裂纹在上面。
可她现在身上的玉坠却变成了这样,究竟是怎么回事?此时再想起洞慈法师当初意味深长的笑容,朱弦不由心中一动:莫非洞慈法师知道玉坠的秘密?那她是不是该去一趟大慈恩寺?
她望了望四周的院墙,简陋的屋子不由犯了难。大慈恩寺她自然是去过的,但那时是作为朱家的小姐,出入有车马,行动有仆妇。可这会儿她年幼力弱,还受着伤,总不能自己一个人穿过大半个京城走过去吧?
她叹了口气,只有等在流芳阁做活的丁香回来再说了。不得不说,丁香虽然有种种毛病,对这个“恩人”倒真是不错。不管是吃的用的玩的,总能想到她。
唯一不好的,每天都要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去,回来则越来越晚,她要是没睡,还要揪住她滔滔不绝地告诉她谢公子今天有多温柔俊美,月容姑娘又得了他什么彩头,谢公子今天对她笑了笑……整个一怀春少女的状态。
被迫当听众的朱弦后知后觉地听出不对味来了,不由愕然:鱼郎看上去还是个半大少年,难道丁香竟这会儿就对他动心了?也太不挑了吧。她心中不由有些怪怪的,毕竟被觊觎的是她未来的夫君,又是她从小看大的孩子,真不知道该气恼还是骄傲他的招风惹草。
日头渐高,明亮的阳光透过老树的枝叶间隙落下,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柱,耀目生辉。朱弦坐得有些脚麻了,站起来活动了两下。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她看了看日头,不由有些惊讶:丁香今日回来得这么早?
她走过去打开门,不由一愣。门外站着三个人,一主二仆,两个提着礼盒的仆人身形矫健,目中湛湛有光,一看就是练家子且不必说,这个主人……
朱弦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
十岁左右的孩子,一张脸儿如粉团儿般,睫似鸦羽,发若乌檀,一对乌溜溜的眼睛黑水晶般又黑又亮,鲜花般的小嘴紧紧抿着,年龄虽小,却自有一股逼人的气势。
他身上穿一件白色暗纹锦袍,又软又滑,连朱弦都辨不出是什么料子,一看就知非常华贵;腰间坠着的翡翠禁步通体晶莹,水润透绿,更是花了银子都未必能买到;压发的明珠,束腰的玉带,脖子上挂着的项圈……每一样都名贵异常。
朱弦心里咯噔一下,这孩子的五官是那般熟悉,尤其是这令人心惊的绝世美貌,让她一下子认出了他是谁:未来的福王卫襄!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第84章 麻烦
院门外, 小卫襄看到她也不由愣了下。朱弦现在的样子实在算不上好看,生得又黑又瘦,穿着不合身的,用丁香的旧衣服改小的外衣, 脸上的青肿兀自未消, 因缺了两颗牙, 小嘴紧紧地抿着。
小卫襄往她身后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迟疑地开口问道:“请问这里是赵家吗?”他说话时小手背在身后,身姿笔挺, 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年纪虽小, 自有皇家的从容与矜贵之气。
丁香好像是姓张吧,看来这位是找错人家了。朱弦摇了摇头。
“不是赵家?”小卫襄精致的眉头微微一皱,随即露出抱歉的笑容,一张小脸顿如朝花夕月, 美不胜收,配着粉嫩嫩的脸颊,略带稚气的表情,让人看得心都化了。
这孩子真是漂亮啊!连朱弦这种不是特别喜欢小孩儿的,要不是知道对方的身份, 冒犯不得,都差点恨不得扑上去揉揉她的小脸。
小卫襄彬彬有礼地道:“抱歉,我找错地方了, 打扰小妹子了。”
朱弦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他喊的小妹子指的是自己。她天天被丁香这么叫也就罢了,小卫襄才这点大,也这么叫她,可真是别扭。她按捺下心中的怪异之感,笑道:“没关系,这地方确实不好找。”丁香家位于京城西郊,离繁华的西华坊不远,聚居了许多在西华坊讨生活的小商小贩及在商铺做工的人,一排排房屋建得极密,许多屋子看上去一模一样,确实极容易叫人晕头转向。
小卫襄笑了笑,正要离开,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她道:“对了,小妹子可知赵大柱家住在哪里?”
倒是巧了,若说别人,朱弦初来乍到,还真不知道。可这赵大柱,她伤着的这几天,对方都上门来帮过好几回忙了,围着丁香忙前忙后的,被丁香支使得团团转。
朱弦就向左边指了指道:“他家就在我们隔壁,朱漆大门的那家。”
小卫襄的笑容灿烂起来:“多谢小妹子告知。”从身后的仆从手上取过一个纸盒子,塞到朱弦手上道,“一点谢意,不要嫌简薄了。”
朱弦只闻到一股甜香扑鼻,再看盒子上印的字,知道这是银桂坊的红豆酥,倒也没客气,大大方方地道了谢。心中不由意外:长大后的福王凶戾可怕,没想到小时候如此可爱有礼。
小卫襄向她辞了行,向外走了几步忽然停住,对身后的仆从说了句什么,仆从取了一个玉瓶给他。小家伙回转身来,将玉瓶塞到她手中笑道:“相逢即是有缘,这瓶伤药效果不错,送给你了。”
朱弦意外,没想到这孩子竟如此细心体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卫襄已再次转身离去。
关上院门,朱弦收起玉瓶,又将红豆酥放到厨房的灶台上,打算等丁香回来一起吃。自己继续坐到榆树下一边晒太阳一边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奇怪的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好奇心起,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去,顿时脸色大变。
一群脸上蒙着布巾的灰衣人手执利剑,堵在巷口,地上则倒着三个人,生死不知,赫然是小卫襄和他的两个仆从。其中一个灰衣人弯下腰去,抱起小卫襄,直接上了停在巷口处的一辆双马拉着的轻便马车。另两个人背起两个仆从,却是径直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朱弦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这群灰衣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小卫襄的两个仆从一看就是身手不凡,竟会轻易被这些人制住!而且,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吧,竟敢掳掠皇子!
“我与福王八年前就认识了,那时他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被牛妃坑害,我因缘巧合救了他。”脑海中忽然记起了谢冕曾经的话。朱弦心中蓦地大震:八年前,谢冕十三岁,自己正是八岁,应该就是这个时候了吧。难道谢冕救福王指的就是这件事?
关于这件事,朱弦后来也让石竹去调查过,却什么端倪都没有查到,只知道牛妃是明德帝和福王的父亲宣和帝晚年的宠妃,对几个前皇后所出的嫡子极为敌视。宣和三十一年的宫变,就是因为牛妃对元后所出的前太子步步紧逼,前太子忍无可忍,起兵逼宫,却中了赵王的圈套,不幸丧命。赵王本想趁乱登上大宝,结果还没得意多久,就被黄雀在后的明德帝和卫襄兄弟打败,摘了果子。
这些灰衣人莫非就是牛妃的人?朱弦心中打鼓,不敢再看了。她现在的武力可不够看,万一被人发现,就糟糕了。
她正要小心翼翼地退回去,蓦地,外面的灰衣人似有所觉,回头看了过来。凌厉的目光仿佛能透过门板,一直看到她身上。
她心头一惊,不敢轻忽,退回屋内的动作更快了。刚刚进入厨房,院中一声轻微的响动,两个灰衣人从墙外跳了进来。
一个道:“好像没人。”另一个道:“小心些总没错,若此事走漏了风声,你我都别想活了。”脚步声随即向屋内逼来。
朱弦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一眼瞥到墙根处的大水缸,咬了咬牙,动作轻巧地爬进了水缸,缸里冰冷的水浸入伤口,顿时激得她浑身一颤。她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慢慢地伏了下去,用昔日所学的敛息之术控制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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