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2)
落在最后正往自家车上狂奔的那哥们用力挥着手,说:“有笔大单子,哥几个先走一步!”
吴大成一句“等会儿”没说出口,几辆停边上的面包车已经启动了。
“嘟嘟——”,这是要发车了,让他往边上站站,别挡前头。
吴大成:“……”
还大单子!我呸!
“跑得比兔子还快。”吴大成咕哝着,感觉到背后“嗖嗖”而来的凉气,定了定神,转身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对罗让说,“哥你看?有……有笔大单子?我……我也走了?”他不敢正视罗让身边的“余老师”,可心里又忍不住好奇,不是媳妇儿,罗让那么紧张干吗?看样子也不像他爹啊。
罗让看他那乱飘的小眼神,就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心说这帮二逼留在这儿指不定要给他惹出更大的麻烦来,赶紧滚蛋也好,就配合地说:“既然有事,你就走吧,我这儿……改天再介绍?”最后一句是对余希声说的。
余希声不知道他们背地里的官司,以为真有个大单子,心想不能耽误人家生意,点头说:“下次吧。”他向吴大成伸出手,“耽误你们时间了,不好意思啊。”
吴大成赶紧也伸出手,刚要握上“余老师”的,突然一个激灵,心说不好,有杀气!抬头一看,妈呀,罗让阴恻恻望着他,就像在琢磨从哪儿下刀,好把他那只手剁了似的。
吴大成手也不敢握了,伸出去的手往旁边一拐,嫌热似的在耳旁扇风,讪笑道:“没事没事,其实也不耽误……”
“怎么不耽误?”罗让道,挑起一边眉,“还不走?我送送你?”
吴大成悻悻道:“那就不用了。”然后在罗让眼神示意下,夹着尾巴走人了。走的时候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节粗大,满是老茧,手心黑乎乎,还沾着可疑的泥团。他恍然大悟,心说罗让这是嫌弃自己手脏啊。
就这样,几个伙伴们在十分钟之内撤离了现场,到火车站南广场汇合后,一人一盒饭,捧着蹲地上,讨论“余老师”和罗让那小王八蛋的关系。
他们就不懂了,“余老师”长得再好看,那也是个大老爷们,小王八蛋有必要护那么紧吗?多看一眼都不行?是能掉块肉啊还是怎么的?
罗让知道吴大成那几个二逼肯定得在他背后叨叨,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干咳两声,好像这样就能把身上一股王八蛋气质咳掉似的,变脸似的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问余希声道:“怎么突然想起来进城了?要买东西,打个电话给我,我给你捎回去就行,怎么还特地跑一趟?”
余希声还没说话,驾驶位上的朱老三插一嘴进来:“什么买东西?特地来找你的!”
罗让抬头,乜朱老三一眼:“找我?”
“你再装。”朱老三道,“你说你在城里不干好事,咱们都说不动你,现在好了,余老师来管你!你要对不起余老师,桥头村一百多户,一人一口唾沫也把你淹死了。你可要想清楚了。”
罗让听得云里雾里,觉得跟朱老三说不通,回头看向余希声,小声道:“他吃错药啦?”
余希声忍俊不禁,摇摇头,对朱老三说:“你不是还要卖玉米吗?快去吧。我找到罗让就好了,到时候自己回去,不麻烦你了。”
朱老三心想罗让这坏小子还在装,他都听见了,那帮跑运输的都喊余希声嫂子了,板上钉钉的事还能有假?难道罗让是要赖账?那可绝对不行!余老师来了以后,他儿子数学开始及格了,语文能憋出小作文了,眼看着往大学生的方向去了,这个坏小子把余老师气走了,他儿子怎么办?朱老三思量间下了决心,就是为了桥头村小学伟大光荣的教育事业,他也得把罗让这个念头掐死在襁褓里。
至于人家搞同性恋是不是合适……反正不是自家儿子搞,只要能把余老师留住,管他呢。
人已经送到了,朱老三就没再客气,痛快地答应了余希声的建议,一个人开车走了。他是惦记着回桥头村商量留住余老师的百年大计呢。
“先上车吧。”罗让吃了一鼻子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走去车边打开了副驾门,示意余希声坐进去,然后才拐到另一头,自己上了驾驶座。
发动面包车的时候,余希声叫罗让系好安全带。罗让踩下油门,在发动机“锵锵”的声音中,笑着说没事,小县城没交警管这个。余希声就不再劝,但是眼睛还看着他。罗让想问余希声找他是干嘛来了,一转头和他对上眼,在后者干净澄澈的目光下投降了。罗让停下车系好安全带,再等余希声也系好了,才重新上了路。
罗让把车开出公交总站,望着前面路,问余希声道:“余老师,是不是郭留连同志又给你惹麻烦了?”
余希声道:“没有,我是看你手机关机了,正好有事来县城,就过来看看。”
前面是红灯,罗让把车停下,转头看向余希声,见他神情自然,就跟真像那么回事似的,不由笑了:“你是怕我打架吧?难为你了,还特地进趟城。”红灯变成绿灯,罗让踩下油门,重新看向前方,脸上收了笑,颇为感慨道,“余老师,你是个好人。”
余希声抿了抿唇,想这个年轻人到底经历过什么呢?二十一岁的年纪,稚嫩的肩膀挑起一个家,偶尔流露出来的老成,和那股初生牛犊的蓬勃朝气格格不入。
余希声满腔为人师表的赤忱被点燃了,他慈爱地看着罗让年轻的侧脸,说道:“罗让,有些话是我多嘴,但是我恳请你想一想。如果今天,出现任何意外,你让郭留连怎么办?他才八岁,还是个孩子。你不应该为了生计透支自己。你还年轻,还有更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你。你不要做傻事。遇到问题,我们应该用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
罗让捏着鼻子喝下了这碗不太美妙的鸡汤,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余希声:“余老师,余叔叔,你别忘了,你就比我大一岁。”他的语气比起刚才已经相当不客气了,就差没直接说“关你屁事”了。
余希声抿紧了唇,知道暂时劝不动他。但没关系,他满怀希望地想,他至少还有六年,六年里,足够他引导这个年轻人从歧路回到正道上来了。
余希声思考的时候,罗让把车停在了路边一家饭店门口。“芙蓉饭店”,罗让看了一眼粉红色的大招牌,心想就这家吧,余光瞥见边上还有一小旅馆,没放心上。现在生意不好做,谁还去开房啊?
“余老师,”罗让重新挂上笑容,但这回多了些虚假做作的成分,“为了感谢你的照顾,还有昨天那顿面条,今天我请你。小饭店,别嫌弃啊。”
余希声当然是要婉拒。他是党员,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是老传统。但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罗让就已经下了车,还连拉带拽地把他也拖了下来。
“这顿饭一定要请。”罗让道,“余老师是想去福运来,嫌这饭店小了?”
“不是。”余希声想说别浪费钱,却再一次被罗让抢白,“既然不是,”罗让说,“走。”他不容置疑地拉起余希声朝芙蓉饭店走去,余希声踉跄两下,直接被拉进饭店按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了。
吃奶的力气,跟哥玩儿?罗让看着余希声红了一圈的手腕,眼神一暗,但装作不知道,抬头招呼服务员,让把菜单拿过来,在余希声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刷刷点好了菜。
等余希声说“我们还是走吧”的时候,罗让笑着摇摇头:“菜都点了,钱还没付,人家可不放我们走。”为了验证他的话的可信度,他还扬声问一个服务员,“女同志,你说是不是啊?”
女服务员早看出他俩的官司了,闻言莞尔一笑,朝余希声飞了个媚眼,说:“就是啊,帅哥,先付了钱再走啊。”
罗让本来就是想让这个服务员附和一下,没想到这女的戏这么多,刚才还“女同志女同志”喊得挺上道,这会儿就不乐意了,黑着脸道:“你先给我们拿壶热水来。”
女服务员笑着说“好”,转身拿热水去了。罗让见她转身前还要再给余希声丢个媚眼,脸更黑了,直说这家店服务态度不好,要换一家。
余希声让他别动,低声道:“我觉得挺好的,就在这家吧。”
罗让用桌上的一次性筷子“啪”一下捣开了包餐具的塑料膜,说:“你是不是觉得那个女服务员好看?”
“我都没看清她的样子。”余希声道,“不是你说的,已经点了菜,要先付了钱再走?”
罗让脸上浮出凶戾之气:“他们敢!”
余希声看向他:“为什么不敢?”
罗让不由自主地结巴了一下:“因……因为……”
余希声追问道:“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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