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2)
“叶哥,这总镖头是个什么来头?”
“这赵老镖头是殿前指挥使赵匡胤的的远亲,最是乐善助学的,前朝时县官昏聩,不让他应发解试,他才转而习武的,如今见着县学冷清,找了个藉口给这些穷酸们些钱罢了。”叶知秋还没说话,其中一个门子便恬了脸上前搭话。
那群书生里有人面色麻木甚至有几分感激赞同的意思,有几个则气得发抖,却什么也说不出。
崔瑛心里有数了,这个门子甚至那总镖头怕是没少给这群书生气受,但大面上恐怕也就是门子说的那样,怎么说都是他有理罢了。
“县学拮据正常,兵灾带了许多流民,安顿百姓,发展生产总是要花钱的,但你们这些读书人竟是也自己挣钱的本事也没有么?”崔瑛皱着眉头问道:“蒙学的小孩子出去几天还能挣百十个大钱并一身衣裳呢,你们不拘是去书铺帮着抄书还去给人带带帐目,也应该能挣出一份钱来吧?”
“这个,”那斋长有些腼腆地解释道:“一个是学里管得严,点卯不到得挨板子,二个是咱们实在不大会拨弄那个算盘珠子,”他顿了顿,又有些艰难地说:“咱们这县里就一个书铺,只卖些四书五经,时文诗集什么的,俱是从他处进来的雕板书,足够卖了,也不需要人抄书。”
崔瑛恍然,话本小说之所以在明清时期发展到巅峰,不仅是文人叙事意识觉醒的结果,还有自宋以来蒙学发展,使得不少百姓能看懂白话文的结果,就如今这大约在唐宋之交的时代里,能认得字的不到一成,这一成人里能有闲功夫看些话本诗集之类闲篇的更是少之又少。书店里自然只卖正经书了,这个肯定是雕板的,确实不用手抄。
崔瑛正四处打量,想办法的时候,镖师们不知是看到有生人进来,还是晨练到时候后,都打了水,就在院子当中便兜头冲了一下凉,一边叫着“好痛快”一边往这边围了过来。
“好俊的娃娃,老周,是你家的后生?”领头的那个中年人笑呵呵地伸手想拍崔瑛的头,同时转头冲那斋长问话道。他的手没没碰到崔瑛的逍遥巾,就被叶知秋一伸手扣住了脉门。
叶知秋冷着一张脸,手腕上用力一扭,那人便受不住疼地跪在了地上,口里不停地告饶道:“壮士饶命,壮士饶命,好歹看在孔圣人面上,放小的一马。”
“在县学院里呼呼喝喝地,还看在孔圣人的面上?”崔瑛挑眉道。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那人服软服得快极了,边上一群年青的镖师却跟没看到这人的窝囊劲儿似的,一个个垂了眼站在那里,却两脚不丁不八地站着,将叶知秋围在了中间。
“和你们总镖头说,本官说了,县学斯文之地,容不得外人放肆,从明天起你们就别来了。”崔瑛冷淡地说。
“还……还没请教,您……”
“本官是六安知县,怎么,我当年入城的时候,你们镖局没让你们去瞧瞧我长什么样?”
“是小的们这双照子不亮堂,冒犯了老父母,请明府恕罪,小的这就回去告诉咱们瓢把子,定会登门向县尊请罪。”
崔瑛给他这一连串称呼的变动弄得浑身不自在,连忙他发了他们并那个门子离开,然后才找来了县学里现在唯一的老师——一个姓程的巡导,了解一下县学的情况。
“这个吕县尊也是尽力了,”五十多岁的巡导就是六安本地人,年轻时也曾游学四方,谁知世道不好,自己带的那些钱财被骗了个精光,家里的田地也被一些匪徒糟蹋了干净,不得已就在这县学里谋了个差事混口饭吃,他弯着腰,恭立在崔瑛地下首,有气无力地说道:“流民不得安置不是落草为寇就是易子而食,前者六安百姓要倒霉,后者更是人间惨剧,紧着钱粮安置流民是对的,只是县学里紧张些便留不住人了。”
程巡导见崔瑛没有气恼的意思,才说道:“县学是由县里拨发钱粮的,每个县学生每日当有米二升,每月当有青衫一领,三大节庆有肉二斤,冬有柴炭钱每月三百钱,反正紧巴着能过得去,但却不能供养父母,赡妻育子,因此有些能耐的人家就舍了这身份去吴越一带碰碰运气,只留年青青没什么家累的和我这样无心走开的。”
崔瑛这回听明白了,这县学根本就没有固定收入,全靠财政全额拨款,这财政一但断掉了,县学自然就废弛了。
“行了,钱粮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将学生召集好认真读书,朝廷选派的教谕说话间也就到了,别到时候考较出了漏子,吃些皮肉之苦。”崔瑛将程巡导打发去带学生学习,自己转头便寻思起解决财政困难的方法了。总不能到时候成寅一来,交给他一个破烂溜丢的县学让他治学,那跟让贫困县的教师解决学生辍学一样,就是个可悲的笑话。
“叶哥,你有什么好主意没有?”崔瑛捏着一管毛笔,强忍住照前世习惯转笔的动作,抬头问叶知秋道。
第32章 县学改革(上)
“找富户纳捐,卖县学生名额都行。”叶知秋轻车熟路地回答。
“呃。”崔瑛一下被噎到了,这个年代,这种做法实在是太平常不过了,就跟现代房地产公司投资中小学购买学区资格、有钱人交择校费进好学校一样,放不到台面上,但也不会彻底禁绝。
主要是现在科举三级考试只有发解试、会试、殿试三级,还没有作为功名等级存在的“秀才”存在,县学里的学生并没有什么正规的录取考试,大致也就相当于一个中心学校,只要县令和教谕允许就能进去读书,里面师资可能不如世族家学,自由不如自唐代起就建立起来的书院,但胜在有国家保障,也是平民的好去处。只可惜,一个县的学生也就十五六个,非常有限。
虽然叶知秋这样说了,崔瑛以他从教多年和在学校里长大的见识来看,逼捐和卖名额都不是什么好决定,逼捐名声不佳,买名额进来的许多学生可能学习上不够专心,但却奢侈成性,极易带歪学里的风气。
否掉了这两个传统项目,崔瑛开始回忆之前的中国教育史内容,想想有什么有帮助的策略。县学生与蒙学生不同,他们基本上是以读书做官为毕生目标,不会愿意做与科考无关但能挣钱的项目,强行布置任务的话,会造成生员的抵触。文人的笔杆子是能秉笔直书,也能歪歪嘴就让人一世清名毁于一旦,比如周大都督,比如武大郎与潘金莲,崔瑛可不想自己明明好心做好事,结果却要担个恶名,等几百年后再由后人平反。
“叶哥,你说我如果上书请朝廷广置学田如何?”崔瑛想到历史上宋代教育之所以发达,就是有学田制度供给学费。没有学田的时候,不论是书院还是官方的学校都是兴废无度的。到了后来,县学除了考入的学生之外,还有需要自费的学生,也就有了所谓廪生、增生、附生和例生的区别,简单讲前者是拿奖学金的,后者是花高价的。
而在现代的时候,早些年许多学校都会设立校办工厂,从印刷造纸到做其他的都有。学生会参加劳动,但不多,一周一节课到半天的样子,也有雇佣工人进行劳动,厂子的收入用来补充学校的办学经费。
“你写个章程给陛下就是了,陛下让你来六安就是让你做事的。”叶知秋面无表情地瞟了他一眼,给了一个不置可否的答案。
崔瑛摆摆手道:“还是你来写吧,我再想想。”崔瑛实在不喜欢写那种骈四俪六的章程,感觉话说不清楚,还容易弄出误会来,反正名义上叶知秋是他的幕僚,这种事不就是幕僚应该帮东翁做的吗?
“我写章程,你做什么?”叶知秋又不是真的靠东翁吃饭的幕僚,眼皮子一抬,反问道。
“我要想想能不能给县学生再找个活计,不能惯得这些读书人四体不勤,长成硕鼠的德性,还得想想怎么加强县学管理,培养几个进士明经来。”崔瑛乐道:“我负责做事,你负责记录,咱们宾主正是相得益彰。”
“说说你的打算,要是不成,我转头就辞馆回京去。”门外传来成寅打趣的声音。
“阿寅,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崔瑛惊喜地迎上去道。
“不晚了,我早听说你这县令到现在允许告状的放免牌都没挂,尽在穷乡僻壤疯跑了,如今可算想起县学来了,若不给我出个主意,我可不想整天冲你手心朝上的讨钱花。”成寅与崔瑛又聊了两句,转头看向一旁坐的稳稳地叶知秋,迟疑道:“这位是……”
“啊,我来介绍,叶哥,这是我神童试时住一屋的哥哥成讳寅,字季虎。这位是叶哥,名讳上知下秋,字排云,圣上亲封的邶国公,如今是我的幕友嘉宾。”崔瑛替两人做了一个介绍,成寅与叶知秋行了一礼,叶知秋颔首致意,打量成寅年纪与崔瑛差不多,眼神也清正,稍稍勾起了嘴角。
“你接着说打算做什么吧。”叶知秋又看向崔瑛问道。
“首先学田肯定是要有的,一块由朝廷拨下来的学田也是养士的意思。”崔瑛拎着毛笔简单写下几个数据,开列道:“教谕、巡导是有俸禄的,县学生现在也就十二三个人,一人一个月三贯钱该够了,再加上门子和杂役的佣钱,零零碎碎的合在一块儿,也不会超过五十贯,五万钱而已,有五顷地绰绰有余。不趁现在民生初定先划出学田来,以后人口滋长,怕是不容易找到整块的好地。”
“这条已经议定了,再说别的。”叶知秋看了崔瑛一眼,那意思是说:你小子如果没有别的新鲜主意,那章程别想我帮忙。
“再一个,我想弄一个县学办的印刷厂,那油印机除了我就我那学生张雷才能刻蜡纸,这活计可以转给县学里字好的生员来做。”
“这也行,派两个役夫印蜡纸就是了。”叶知秋点头。
“什么油印?”成寅问道,他在京城里,这油印的法子虽然由吕蒙正写了奏折呈上了,却并没有进行广泛推广,主要是油印的数量实在是高不成低不就,印邸报份数不太够,在国子学太学里用吧,那满手油污,实在让学里那些养尊处优的学生嫌弃到死。
“一会儿你去我家看一下就知道了,而且除了油印之外,我还打算弄套活字印刷的东西,好歹能多印一些东西。”
“活字印刷?”叶知秋皱眉道:“恐怕不好做,泥的一烧就变形,木的容易干裂,铁的铸造困难,我们都试过了,弄出来的东西太丑了。”
看着叶知秋不能更明显的嫌弃表情,崔瑛越发肯定那位穿越的皇后娘娘年纪不大,估计是个好学生或新毕业的老师。沈括的《活字》是初中一篇挺有名的文言文,学生背清了字词解释和重点句后,很容易记住泥活字的制作过程。
但课文从来不会告诉学生,毕昇的活字印刷术之所以没有推广开是因为质量太差了,从字迹到泥活字的大小不一,种种问题会让活字印刷的产品显得很乱很丑。古代能识字的不是见识不凡就是家资富裕,通常不会喜欢这种丑丑的印刷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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