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2 / 2)
入了夜,萧骏驰与姜灵洲都整理了仪容衣装,带着萧逾璋去了西宫。
姜灵洲对这西宫已是熟的不能再熟,也知道这西宫里住着些怎样口蜜腹剑、心思诡谲的人物。因而,她入宫前便想好了能少说便少说,免得再起波澜。
不知怎的,自萧骏驰被削职后,少帝萧武川的身子便一直不大好。他遵着御医的叮嘱,平日里卧床休息,涵养精神。至于政务,大多都交给了四位辅政大臣。所以,这一次,他也在寝宫含章殿见竞陵王夫妇。
“陛下,竞陵王、竞陵王妃来了。”
内侍细细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殿宇之间。
“让他们进来罢。”靠在卧榻上的萧武川扬了扬手,放下手中书籍,目光微茫,口中喃喃道,“也是许久未见三叔了……”
金雕玉砌的含章殿没了管弦板牙,竟也有几分清寂落寞。萧骏驰踏入殿中时,便闻到这殿内有着挥之不去的苦涩药味。这不是一日、两日可以积下来的气味,似是已浸透了这金玉殿堂的每一寸帘幕与台柱,哪怕是馥郁的沉水熏香也遮盖不去。
“见过陛下。”
萧武川似是想说一声“免礼”,可先出口的却是一串轻微的咳嗽。姜灵洲听了,不由微抬起头来,打量着那靠在榻上的帝王。
一望之下,不由有些惊诧。
从前的萧武川生的颜如美玉,令人惊艳无比。可现下的他却病容明显,身材瘦削,从前那副俊俏皮囊,如今已失了五六分色。
这还是那个容貌出众、令人过目难忘的萧武川么?
萧骏驰那一掌,竟有如此威力?这怕是不大可能吧。
“免、免礼。”萧武川涩涩一笑,目光扫过面前这一对璧人,表情极是复杂。他哑着嗓子,道,“朕近来精神头不大好,怕是不能陪你二人多说话。一会儿皇后会来,若是三婶婶怕一人待着无趣,可与皇后一道儿坐坐。”
他说罢,怔怔目光便落在了姜灵洲脸上。
——一段时日不见,她似乎又更好看了些,真是无愧于“南有河阳”的佳名。只是,这样的人啊,却并不是他的掌中物。
难捱,难捱。
真是难捱至极,又无可奈何至极。
“陛下,遵祖制,灵洲诞下的长子应当是世子才是。臣想在此,向陛下替长子请封。”萧骏驰道,“这孩子唤作萧逾璋,乳名‘春儿’,是臣陪灵洲回齐国省亲时诞下的。”
“……三叔真是急性子,竟然连那么几年都等不得。”萧武川咳了咳,目光略略茫然,“罢了,现在朕也不过是个废人罢了,你们爱如何,便如何吧。”
“请陛下多多保重自身。”萧骏驰听着那咳嗽声,关切道。
萧武川不说话了,靠在枕上,直直望着头顶,一副将要昏睡过去的模样。他一天里有泰半时间都是如此,在床上修养着度过,咳嗽声与翻书声,便是含章殿里唯一的响动。
西宫的嫔妃,包括那曾盛宠一时的谢美人,早已被陆皇后驱散了个干净。现下,萧武川也算是“只有一个女人了”。谁都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遵循了祖训。
至于国政,则尽在四位辅政大臣与毫州王萧飞骕的手中。从前,他费尽心思褫夺萧骏驰的摄政之权;可事成之后,他却依旧不能亲手掌政。这魏国天下,从三叔叔的手中,又落到了二叔叔的手里头。
不仅如此,他如今已不能生育,此事更令他心如灰死。历经大起大落、大喜大灭之后,萧武川竟觉得,那苦苦追求的帝王之权已不再重要了。只要能为父皇报仇,他便满足了。他现在只想着保重身体,免得熬不过别人,让毫州王与竞陵王白得了欢喜。
叔侄两谈了会儿请封世子之事,萧骏驰便告辞了。
待出了含章殿,萧骏驰去临华宫坐了坐,又以头疼为借口,命人去请了太医来。须发皆白的老御医很快提着小箱来了,见过礼后,便替萧骏驰诊脉。
“王爷的身子没什么大碍。”那老太医抚一把胡子,道,“怕是一路上京,沿途劳顿所致,老夫替王爷开一副保养精神的方子,王爷回去好好歇一阵便是了。”
“赵太医,本王还有件事儿要问你。”萧骏驰收回了手,笑道,“是关于陛下的身体的。”
一听闻这句话,赵太医立刻闭了嘴。许久后,他苦着脸,耷拉着眉毛,道:“这事儿,老夫是说不出的。还请王爷莫要为难老夫。”
这赵太医在西宫中待了许久,最是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为了保命,有时候就得做一只老老实实的缩头乌龟。
“赵太医,”萧骏驰的声音里笑意极明显,“本王知道你想保重自身。可这审时度势,也是极重要的。本王既然已回了太延,你以为,接下来……又待如何?”
此言一出,赵太医的目光便诡谲起来。
——接下来会如何?
这竞陵王萧骏驰曾摄政六年,手握大权、翻云覆雨,本就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当初他虽被剥了权,可但凡是这西宫里的,谁不知道是萧骏驰主动抛掉了那摄政之权?要不是摄政王妃当初突然有了身孕,萧骏驰想带着她回竞陵去,只怕他现在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他如今回了太延……错不了!定是要来夺回那些名利了。
一想到从前萧骏驰的铁血手腕,赵太医便冷汗涔涔而下。一时间,他只觉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心里矛盾至极。就在此时,他听到萧骏驰说:“赵太医大可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有他人知道。”
顿了顿,萧骏驰又道:“本王返京时便听闻,赵太医的长孙现在正想入朝,只是苦于无人举荐。若是不嫌弃,不妨由费思弼费先生来做这举荐者,何如?”
费思弼!那辅政大臣费思弼?
赵太医的心底登时有了计较。
为了这长孙之事,他没少费脑筋。可他虽是太医,识得不少达官贵人,可因着他赵家到底不是官宦世家,甚少有人愿伸出援手。便是有帮忙的,也被拒了回来。但若是有费思弼举荐,那便大为不同了。
赵太医思虑再三,大着胆子,附到了萧骏驰耳旁,小声说起话来。
***
依照萧武川的话,姜灵洲回太延,陆皇后是要来见姜灵洲的,可她却一直没有出现。直到姜灵洲与萧骏驰要出西宫时,才有陆皇后身旁的婢女纨扇迟迟来报,说陆皇后身子欠佳,起不来身,不能相送。
“既然皇后娘娘身子不好,那便不必麻烦她了。”姜灵洲道。
纨扇应了喏,垂首恭送二人,这才返回陆皇后宫中。与纨扇口中相反,这“身子欠佳”的陆皇后却并没有卧病在床,而是打扮地丰容盛饰,面带悦红,正高高兴兴地听着戏。宫殿里热热闹闹的,满是琴梆声与拉长的唱戏声。
春光正好,低垂的枝叶下攒着细细的花骨朵儿,娇嫩鲜妍。花枝下坐着的陆皇后,也是容光焕发,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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