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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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麟子想到春花门内的小顺子,吓得肩膀咯噔了一下,落寞嗫嚅道:“太子妃也像柿子爷姐姐一样漂亮?”

“嗯,她也不会像你随处屙尿。下次别在我母后的宫里头偷屙,若是被桂盛抓住了,他得把你前后眼子都封住,到时候没人救得了你。”楚邹说着就拂袍走了,九岁少年的背影清逸缱风。

说得是半月前的一个傍晚,一进增瑞门就看到墙角花坛下一条袅袅小溪流出来,看到砖缝下蹲着一双手指长的小靴子,猜都知道是她。若不是叫小榛子去清扫了,不定就被桂盛那个歹毒的太监抓到。桂盛的鼻子就跟猫,每天得闲就在坤宁宫的砖墙下绕,逮着哪个有猫腻就揪过来掌耳朵打脸图痛快。

小麟子两腮子窘红,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儿来。宫里头是没有茅厕的,只在每个耳房里放几个便桶子,晚上有低等的太监进来收了运出宫去。那便桶太高,她根本坐不上去,往常都是老太监给她在小房里备了矮桶的,她怕够不着把桶打翻了,屎尿把坤宁宫淹得到处黄水哩。就只是躲在无人的墙角根下尿了一回儿,竟然就被她的太子爷看到了。

但楚邹已经走了,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她在他的一连串打击下低到了尘埃。

三皇子楚邺来的时候,小麟子正被两个七八岁的半大太监推推搡搡,隐约听见口里在说:“给银子还是讨打,你自己选一个。”

小麟子勾着头,是不给也不选的。给一次就会让他们觉得自己还有银摞子,以后给不出了还是要挨打。她就不说话,任他们把自己搡来搡去。

楚邺瘦长的身影大步走过来,一抬手就把两个拎边上去了。他的面目带着一点苍白却俊朗,怒声训斥道:“都给我滚边去,太子爷忙着没顾上她,不代表她就没主子护着了。今后哪个胆敢在这皇城根下再欺负她,本皇子头一个饶他不过。”

三皇子是二皇子的党羽,轻易不好招惹,倆半大太监唯唯诺诺地跑了。

小麟子撅着袍子从地上爬起来,躬身耷背:“奴才谢过三皇子殿下。”

声音清甜好听,矮墩墩儿的讨人爱怜,楚邺弯着眉眼对她说:“无妨。你还好吗?”

“好~”小麟子细声应。

“这些太监都欺善怕恶,越老实越欺负,今后该还手的就还回去。”楚邺替她揩了揩掉下来的一缕头发,细细软软的,贴着面颊儿。

那指尖凉而温柔,小麟子有些脸红,又应“好”。

她一说好,他就又想起她刚学会站立的时候,被关在钉成猪圈的围栏里,看见他出现,眼睛里满是新奇与防患。彼时的他也是惴惴而新鲜的,生怕那“偷来”的新奇忽然就没有了。

楚邺说:“你还记得本皇子吗?你小时候我常去看你,你就住在白虎殿后面的破院子,你现在还住在那儿吗?”

小麟子答是,但他知道她其实记不得了。

楚邺便道:“你一定把本皇子忘记了,当年我还给你剩过羊奶-子喝呢。我还说等你满三岁了,就带你逛我父皇的皇城,就怕你到时候见了四弟就把我忘了,你果然一看见他就把我忘了。”

小麟子想起当了太子的柿子爷,那种很伤心的感觉又冒上来。

去岁秋天她的柿子爷被桂盛从马车上抱下,鼻子里塞着红棉球,她悄悄地勾住他冰凉的指尖,他都虚弱得没有反应……他还说要她陪他困在皇城里呢,但他要娶太子妃暖脚窝窝了。

“奴才不记得柿子爷了。”小麟子低头看了看手心里攥湿了的药丸子。

那粉嫩小脸蛋上的表情多么落寞,楚邺忍不住好笑,宽慰道:“他如今是太子,得顾着皇家脸面哩。或者你把努努洗干净,他就肯搭理你了。本皇子就住在前头的清宁宫,你若无事便可来寻我玩儿。”

嘴上说着人便走了。十岁的他,看五岁的小麟子不过是看一个小孩儿,有怜爱和喜爱,却并无多余的情愫。

四月的天忽冷忽热,这一日阳光暖照,午正时分宫墙下无人,小麟子怀里抱着两块奶酪花生软糕往东一长街上走,路上遇到熟人打趣她:“哟,你柿子爷当太子了,这是又拿糕儿去给谁当差呐?”她也不应,只是带着蔫不拉几的哑巴狗往大成左门里拐。

皇上在景阳宫里设了个御书房,直殿监的太监们奉命过来扫洒。两个双胞胎小子抬着一桶水,呼哧呼哧地从钟粹门下走过去。小麟子垫着竹梯子躲在宫内看,眼瞅着他们从墙下经过,啪嗒、啪嗒,两块糕儿就扣了下去。

“哎唷——要死哩,我的眼睛!”外头传来呻-吟和咒骂声。她听着“我的眼睛”,吓得便没头没恼没命儿地往御花园方向跑。绕过长康右门,抬脚跨过增瑞门,一头钻进了坤宁宫。

这会儿桂盛正在指挥太监们扫尘,抬眼看见她气喘吁吁地蹦进来,便眯着眼睛冲她龇牙:“咋咋呼呼,鬼头鬼脑,定是又在外头干了坏事……过来,给咱家把鞋面擦咯。”

他说最后一句话声音很小,细得像蚊子一样听不清,绣橘纹样的皂黑靴尖却从袍摆下阴险地探出来。惯爱穿橘色的衣袍和鞋履,好像这样就能突显出他的“贵”气,想要挟她擦鞋,又怕被谁人听见了去到皇后的跟前告状。

小麟子胸脯呼呼喘着气,眨巴着乌亮的眼珠子与他对视。正待要迫于他的威胁,捋下袖边子蹲下来,便听见一旁李嬷嬷叫唤:“麟子,过来。”

桂盛顿时脸上很窘,讪讪然地走了。他对于持重沉默的李嬷嬷一向是心存三分畏敬的。

李嬷嬷牵着小麟子去到偏殿旁的小灶房,小麟子每天都会在这里呆上一个半时辰。因为太小还不能学精细的刀工,李嬷嬷便教她辨识一些花花草草,比如桃花干可美容通经络,用菊花加决明子可明目泻火儿,把玫瑰熬成膏状对女子有养气补血之功效。

李嬷嬷说,学了这些本事,今后不论到哪个娘娘的宫里当差,都不怕被人欺负。娘娘们高看哩,争着抢着想要你。小麟子于是学得很认真。

她上午在御膳茶房里学捏糕点本事,做得好看的糕点她也会拿来孝敬李嬷嬷,李嬷嬷也都笑纳了。李嬷嬷还在耳房里给她置了个尿盆子,如今她再也不用因为尿急,并着紧着腿儿地往破院子撒丫子跑了。

因为上回砸了那对双胞胎太监的眼睛,近些日子她除了当差都不敢在宫巷里头晃。得闲了便去看太子爷的母后画花瓶儿,孙皇后也不管她,任由着她在旁边看。时而画得不好了,便把一些碟儿碗儿地赏给她,道一声“去玩儿吧”,她便一个人在寂旷的坤宁宫里晃来荡去。

后来孙皇后的宫殿里,便不知不觉地多出了一些小行当,有时宫人清早打扫,掀开布帘便能在墙角下看到一簇碗碗勺勺。那碗里头还搁着两粒黄玉米粒子,怕是头天没“煮”熟,搁锅里焖一晚上呐。明明就是个小太监,怎就偏生喜欢看女儿家涂眉毛过家家。

孙皇后看见了也装作看不见,奴才们也就不好去动它。唯把大太监桂盛气得镇日对她吹眉毛瞪眼子,看见她一抹“麒麟”小袍出现在皇后跟前就没好气。然而小麟子已经对桂盛生出了自动过滤功能,往往目无表情地在他阴毒的注视下来来又去。

光阴走得飞快,到四月中旬的时候,停了五年的采选终于又恢复了。

原本三月头上第一批秀女就该进宫,但因着帝后关系才融洽,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司礼监总管戚世忠便把这事压下,一直到了这会儿才命各州各府把人送来。

一拨一拨莺莺燕燕从玄武门外进宫,艳嫩的脸颊上带着羞赧与祈盼。傍晚的东筒子长街上总是弥漫着脂粉的香味儿,她们打扮得花枝娇俏,对每一个过去的太监和宫女子都充满着好奇和崇仰。刚进宫还分不出等阶,所有皇城内的人与物,于她们都是高贵与肃穆。

预备去习武的皇太子楚邹,与宋玉柔一前一后从人群中穿过。九岁少年俊美的脸庞上,凤目清冷,带着难以接近的贵气。那一袭淡黄色刺绣蟠龙长袍在风中轻舞,只把一众十三四岁的女儿羞红了颜面。

小麟子揪着她的丑八怪蚂蚁风筝从对面走来,身后跟着洗干净毛发的臊哑巴狗,毛发长长,狗屁股摆得风姿绰约。忽而斜眼瞥见他身影,为了避免他以为自己又故意在他跟前晃,便矮矮地挤在秀女们中间,拖着刚冒出十米宫墙的风筝线从他对面掠过去。

他不理她,她也不敢理他。

宋玉柔气懑不屑:“爷,这小子长能耐了,白替他收拾了那俩太监。”

楚邹睇了眼小麟子,一个多月不见她好像又长高了一点点,秀挺的小鼻子下是微微撅起的樱桃小口儿,像是发现自己在看她,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角。他便知道她其实还是在暗暗打量自己的,他便蓦然掩下视线:“别理她,由她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62章 『陆贰』若云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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