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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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缙大惊,犹在梦中,一时忘了言语。那管事跟随袁继宗多年,颇擅察言观色,见状知他极为震惊,索性不再言语,静静观察他。过了许久,卢缙才开口道:“卢某出身寒微,如何配得上阿宝。”声轻喑哑。管事笑道:“大人无需妄自菲薄,听闻吴郡卢氏虽是商贾之家,却历来以诗书传家。丞相说了,袁家本也是布衣,对出身并不看重。选婿当选才,大人论才德远胜世家子弟,请勿要再自谦!”
卢缙被一阵狂喜淹没,他本就喜欢阿宝,只是苦于身份差距,极力压制,做梦也不敢肖想。如今袁继宗竟然主动许亲,怎不叫他欣喜若狂,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愣愣地站在那里。管事心中了然,笑道:“若大人同意,我这就回去禀明丞相,只等大人来提亲。”
卢缙轻抚胸口,压抑住剧烈的心跳,轻声说道:“蒙丞相不弃,缙感激不尽。婚姻大事,不敢擅断,待我禀告家父,定当前去求娶!”管事点头道:“理当如此!”寒喧几句便要告辞,卢缙再三挽留,管事只说要赶回去向袁继宗复命,嘱咐阿宝几句后离去。
阿宝站在府门口目送马车走远,方问卢缙道:“他跟你说了什么?”却见卢缙的脸瞬间红了起来,诧异道:“你怎么了?”卢缙轻咳一声道:“都是些朝堂上的事。”阿宝狐疑地看着他道:“那你脸红什么?”卢缙大为尴尬,佯怒道:“胡说!哪里红了!分明是夕阳映衬的。”阿宝侧头看去,果然见一轮红日正在西沉,染红了一片天迹,不由叹道:“想不到冬日的夕阳竟这般美。”卢缙深深看着她,轻声道:“确实极美!”
傍晚的街头俱是匆匆回家的路人,年轻俊俏的县令站在阶上专注地望着眼前的少女,门口的衙役对视一眼,忍住笑将视线调开。县丞方安自远处走来,不禁停下脚步,站在角门处静静地看着二人。
除夕这日,卢缙早早将府中不当值的诸人放走,又令厨娘回家团聚,厨娘感念卢缙的好处,生生留到午后,备好了一大桌酒菜才离开。阿宝看着满满的桌子,苦着脸道:“这要吃到什么时候。”应生笑道:“回头将那当值的几位小哥也喊来,热闹热闹。”
府中早已打扫干净,阿宝帮着应生将神荼、郁垒二位门神贴上街门,口中说道:“那卖门神的婆婆说,还有一种屋门门神,是专门贴在房门上的,我也买了几个。”说罢自一堆纸中拿出了几个略小些的,应生回头看去,忍住笑说道:“这个好!就贴公子房门上吧。”
阿宝应了,欢欢喜喜地跑到卢缙房门前,贴好了一对,又来到书房,见卢缙正在写着什么,笑着说道:“卢大哥,我来贴门神了。”说着便往门上贴。卢缙放下笔,走到门边看了一眼,皱眉道:“这是什么?”只见门上贴着一黑一白两个敷粉涂脂梳着太子冠的娃娃,各乘麒麟,煞是可爱。
阿宝道:“这是屋门门神啊,你没见过吗?”卢缙看了她一眼,摇头笑道:“这确实是屋门门神,可是是贴在新婚之人的房门上,寓意麒麟送子。是谁诓你买的?”
阿宝张口站在门前,片刻后叫道:“应生也骗我!”伸手撕下,便要去找应生,卢缙忙拉住她笑道:“今日除夕,不应口角,算了吧。”阿宝悻悻地跺跺脚,随他进了书房,见他案头摊着纸笔,问道:“你在做什么?今日还要忙公务吗?”
卢缙忙将案上的纸收拾好,说道:“给家中写封信。”阿宝忽然想起他家中要为他定亲一事,不由黯然,轻声道:“这许是我陪你过的最后一个除夕了。”卢缙明白她意有所指,有心告诉她,只是父亲迟迟未曾回音,恐节外生枝,让她空欢喜一场。
袁府管事离开的当夜,他便给家中写了信,禀明袁家许亲一事,也隐晦地表达了与阿宝确实两情相悦,求父亲成全。半个月过去了,一直没有收到回信。今日除夕,闲来无事,便想再写一封催催父亲。
阿宝并不知道这些,仍在独自伤怀,卢缙笑道:“头两年忙于事务,未曾有心好好过个年。今日难得清闲,你给我说说小时候在家都是怎么过年的。”阿宝想了想道:“六岁之前的记不清了,只记得爹爹经常带我入宫。六岁以后就一直在谢家,逢年节便跟着三哥一起玩闹。三哥虽然常常欺负我,却从来不丢下我自己去玩。可是他总爱捉弄我,有一年也是除夕,乡民给外婆送来了一只大白鹅,他诓我说那是天鹄,骑上就能飞到天上去。”
卢缙笑道:“鹅你也不认识?你真去骑了?”阿宝撇撇嘴道:“它剁碎了放碗里我就能尝出来,活的我真不认识!”卢缙失笑,摇头叹道:“即便没见过,书上也有啊。”他记得幼年蒙学书上便有各种家禽牲畜。
阿宝道:“我小时在家,爹爹是拿《春秋》给我启蒙的。”卢缙一愣,随即明白,定是袁继宗教皇子读书时顺带教的她。又听她道:“后来到了外婆那儿,她也不逼我读书。”
卢缙忍俊道:“你骑了没有?”阿宝点头道:“骑了!那鹅好凶,回头便要啄我,我吓得摔在地上,这里流了好多血,到现在都有疤痕。”说着将下颌抬起凑过去让他看。
卢缙见到她唇下果然有道淡淡的印记,正要开口说话,目光对上她的红唇,不知为何面上一热,扭过头去说道:“谢三公子定要被责罚。”阿宝嘻嘻笑道:“他那次被打惨了,又被舅舅罚跪,每日都要跪上两个时辰,直到我伤好为止。”
卢缙笑道:“他待你很好啊。”阿宝皱眉道:“这也叫好吗?”卢缙道:“我家中也有姐妹,我却很少带她们玩。”阿宝看看他,“噗嗤”笑道:“你这般无趣,只怕你想带,她们也不愿!”脑中想像着一本正经的卢缙也像谢遥一般胡闹,忍不住哈哈大笑。
卢缙听她说自己无趣,不禁暗暗着恼,板着脸佯怒道:“既然我这般无趣,你还是去找你三哥吧!”转身出了房门。
阿宝笑容凝在脸上,见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心中着慌,忙追上他道:“卢大哥,你生气了?”卢缙脚步未停,却放缓了步履,阿宝又道:“我……我说着玩儿的……”卢缙仍不理她,她急得一把拽住卢缙的衣袖道:“我……我怎会嫌你无趣?你……你在我心中是最好的!”
卢缙本就是在逗她,听她如此直白的表达,怦然心动,停下脚步回身望着她。阿宝已急得泫然欲滴,见他终于停下,忙吸吸鼻子道:“卢大哥,你……我的意思是,你怎会像我三哥那般……那般放浪形骸!我三哥是江东有名的浪荡子,你比他强了何止百倍……”
卢缙见她当真急了,大为不忍,正要出言安抚,忽听身后有人冷冷说道:“是吗?强过百倍?”
卢缙猛然回头,便见一青年男子倚靠着院墙,面色不悦地看着二人,应生无措地站在他身后。卢缙只觉这人有几分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便将阿宝挡在身后,暗自戒备,沉声问道:“阁下是……”只听阿宝怯怯地唤了一声“三哥”。
来人正是谢遥。应生在旁说道:“这位公子说是阿……袁姑娘的兄长,便这么冲了进来。”阿宝自卢缙身后探出头道:“他是我三哥!”又强挤出一抹笑道:“三哥,你怎么来了?”谢遥瞟了她一眼,转而看着卢缙,淡淡地说道:“有人不告而别,无情无义,我却不能,便是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她。”
阿宝想到当日走得匆忙,忘记给谢遥留个口信,父亲与谢家不睦,自是不会告诉他自己的去向。见他风尘仆仆,形容竟有几分憔悴,想是匆匆赶来,心中不免大为愧疚,自卢缙身后出来,低着头走到谢遥面前,轻声道:“三哥,对不起!”
谢遥已看了卢缙多时,心中有了评估,这才收回与卢缙对视的目光,低下头看着阿宝,伸手在她额前一点,道:“你确实对不起我!这两年我为了找你,没过一天好日子,连给你娶嫂子都耽误了。”
他虽说的油滑,阿宝却知他是真心担心自己,心中感动,忍不住哭了起来。谢遥长叹一声,手臂一伸,将她揽在了怀中。卢缙默默看着兄妹二人,并未说话,直到谢遥放开阿宝,才拱手道:“谢三公子,在下有礼了。”
谢遥冷笑道:“我道是谁有这本事,能拐带着阿宝离家,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状元郎!”卢缙默不作声,阿宝忙道:“三哥,你误会了,是我自己来找卢大哥的。”谢遥瞪她一眼道:“你的帐回去慢慢算。”阿宝一惊,叫道:“我不回去!”谢遥道:“由不得你!”阿宝急急道:“是爹爹许我留在这儿的!我哪里也不去!”
谢遥一愣,继而冷笑道:“袁大丞相昏了头,谢家可没有。你是我谢家的姑娘,岂能任你如此胡闹!”说罢便带着阿宝往外走。阿宝拼了命地挣扎,手腕却被他牢牢扣在手中,正要回头向卢缙求救,忽然眼前一花,卢缙已拦在了二人身前。
☆、二十四、好好过节
阿宝忙叫道:“卢大哥!”卢缙看了眼阿宝被谢遥紧握的手腕,拱手对谢遥道:“三公子恐有所误会,请先放开阿宝,听卢某解释。”谢遥冷笑道:“朝庭命官,拐带少女,有何解释!”卢缙微微皱眉,看了看挣扎的脸都红了的阿宝,暗道:“这谢三好生霸道,毫不容人。”心中暗暗估算强行夺回阿宝的胜算。
谢遥见他既不说话,也不让路,愈发气恼,挥掌便向他胸口打去。卢缙闪身让过,谢遥乘势带着阿宝绕过他,卢缙足下发力,顷刻又挡在二人身前。谢遥见他阴魂不散,当下又是一掌,卢缙却不再躲避,提气抬手与他对上。只听“啪”的一声,谢遥带着阿宝退后了三步,卢缙却纹丝不动。
谢遥本不惧他,奈何拖着阿宝,用不上全力,卢缙也恐伤及阿宝,亦是有所保留。阿宝见二人动了手,叫道:“你们别打了!我……我……”急得不知说什么。
卢谢二人并不看她,各自盘算。谢遥心道:“此人竟然会武,功力不在我之下,若要强行带走阿宝怕是不易。”卢缙想的却是:“他毕竟是阿宝的表哥,若是伤了他,阿宝怕是要怪我。”两人都有顾虑,只站在原地对视,未再动手。
阿宝对谢遥道:“三哥,是我自己要跟着卢大哥的,他……他是要赶我走的……爹爹也知道!”谢遥暗道:“难道姑父真的已选了此人?”阿宝察觉他的手有些松动,忙挣脱开,站在二人中间,说道:“三哥,今日是除夕,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不好?”
谢遥冷着脸看她一脸焦急讨好的模样,略一沉吟,说道:“好!且听他有什么说法。”阿宝松了口气,转身又看向卢缙。卢缙见她眼中满是哀求,冲她点点头,拱手对谢遥道:“三公子雅量,感激不尽。今日佳节,府中已备下酒菜,请!”说罢当先往前厅走去,阿宝忙拉着谢遥随他而行。
谢遥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见这小小县衙颇为寒酸,房屋陈旧,一路行来只有应生一名侍从,未见其他仆众。谢遥看着卢缙的背影,心中十分诧异,阳羡卢氏虽为寒门,却是皇商,论财力谢家恐尤不及,卢缙身为长子,行止有度,衣着俭朴,想来门风颇佳,不由暗暗点头,看了身侧阿宝一眼,心道:“且看他对阿宝如何,不知他是真心待她,还是贪图谢袁两家声势。”
三人行至厅堂,卢缙请谢遥坐在上首,谢遥也不推辞,大剌剌地坐下。阿宝嬉皮笑脸地挨着他道:“三哥路上劳累,快歇歇!”谢遥暗暗发笑,扫了卢缙一眼,见他只笑吟吟地看着,冷哼一声道:“若不是你,我何至于此!”
阿宝已打定主意随他打骂,只求他消气,切莫再与卢缙冲突,忙道:“我错了!三哥你打我吧。”说罢似害怕地闭上眼。谢遥侧头看着她,两年多不见,她长大许多,正是少女最美的时期,莹白的脸上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泛起丝丝红晕。他在心中长叹一声,转过头对卢缙道:“你有何话说?”
卢缙正在看他兄妹玩闹,未料被问,微怔一瞬,答道:“三公子所指何事?”谢遥冷笑道:“何事?”看了阿宝一眼,突然想到若卢缙对阿宝无意,贸然说出,这傻丫头岂不要伤心?心念陡转,轻咳一声道:“我饿了,稍后再说。”
阿宝也怕他逼问之下,卢缙说出要成亲之事,那时谢遥定要带她回去,再无转圜,听他说饿,忙不迭地为他布菜,又将酒杯满上,讨好道:“三哥先润润喉。”谢遥哼了一声,接过杯子喝干,酒水清洌,入口醇香,不由抬头看了卢缙一眼。卢缙笑道:“这是家父送来的酒,听闻三公子也是在江东长大,想必能喝的惯。”
谢遥点点头,道:“确实是好酒!”又自行倒了一杯。他本就是爽朗率直之人,原先恼怒卢缙拐带了阿宝,见他品行尚可,已消了几分怒气,又有佳酿在侧,他素来贪杯,加之连日奔波,确实劳顿,因此不再发难,自顾喝了起来。
谢遥脸色稍霁,卢缙安下心来,自斟了一杯,浅酌慢饮。见阿宝忙着给谢遥倒酒布菜,悄悄夹了些菜放她碗里,谢遥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俱是阿宝爱吃的。
不一会儿便喝了两坛酒,谢遥已有些微醺,卢缙令应生再去拿些,谢遥却道不必,丢下碗筷站起身道:“我累得紧,要先歇歇。”卢缙忙吩咐应生将他带到客房。
待他走远了,阿宝长长舒了口气,愁眉苦脸地道:“不知他明日可还要逼我回去。”卢缙皱眉看着她道:“你什么都没吃。”阿宝摇头道:“我一想到他要捉我回去,哪里还有心思吃饭!这次被他带回去,怕是再也出不来了。”想到还有一门季家的婚事悬着,更加担心。
卢缙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后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带你走的。”阿宝抬眼看看他道:“你莫要与他冲突才好。”卢缙微微笑道:“我有分寸。”阿宝见他胸有成竹,不再多言,只在心中奇怪。早先卢缙还要赶她走,是她执意要留下,如今让谢遥将她带走岂不是正好,他又为何极力挽留?她心思简单,只要能留在卢缙身边便好,虽不明白却也不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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