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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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宝偷偷抬眼看了看贵妃,见她也面带悲戚,心道:“这宫里的人果然都不简单,她与我素昩平生,现在这付模样却仿佛真心为我难过一般。”崔氏抹了一会儿眼泪,看着阿宝道:“我见到卢夫人后,便觉得她像我那可怜的外甥女儿,心道莫非这是上天眷顾,让另一个阿宝来宽慰我。”阿宝心中一酸,轻轻握着她的手,崔氏拍拍她,对着贵妃道:“所以我想收她做义女,求娘娘做个见证!”

阿宝见贵妃眼神闪烁了一下,面上却微微笑道:“这是好事儿啊!姨母放心,这个见证我做了!”崔氏大喜,忙站起来谢恩,阿宝也随她一同行礼。贵妃笑着向外看了一眼,说道:“正巧我也有事儿要找姨母请教,既然今日来了,就教教我吧。”

崔氏忙欠身说不敢,贵妃道:“上次大郎在姨母那里吃了枣泥糕,回来便说好吃,御膳房却怎么也做不出那个味儿,可巧姨母今天来了,快快教教我吧!”大郎便是大皇子苏宣,苏煦唯一的儿子。

崔氏笑道:“这有何难!”拉着阿宝站起来道:“我这就去做,你也一同来吧。”阿宝忙点头。贵妃看了看二人,仍是笑着,对身侧宫人道:“去和膳房说一声。”宫人会意,转身出去。贵妃对崔氏道:“姨母稍待,让他们先准备准备。”崔氏应下又带着阿宝坐了下来。

贵妃又问了阿宝年龄、家中情况,阿宝按众人所知的迟娘子的情况一一答了,贵妃道:“也是个苦命的,幸得遇到了卢将军。”阿宝没有说话。贵妃又道:“听说你有一个儿子?可带来了?”阿宝道:“他年纪尚小,不宜长途奔波,仍在朔方。”贵妃点点头道:“也是,他今年多大了?”阿宝道:“五岁。”贵妃笑道:“巧了,与大郎一般大。”

正说着话,宫人进来禀报,内侍监梁建求见,贵妃忙请他进来。阿宝还是多年前在御街上远远见过一次此人,只见他快步上前对贵妃行了一礼道:“娘娘,陛下宣卢夫人觐见。”阿宝大惊,看向崔氏,她似也吃了一惊。贵妃道:“既然陛下传召,卢夫人你便去吧。”崔氏忙道:“我也许久没有见到陛下了……”话未说完梁建便道:“陛下只召了卢夫人!”

殿内一时静了下来,崔氏看看阿宝,咬咬牙道:“哪有单独传召臣妇的道理!”梁建道:“卢将军亦在。”阿宝稍稍松口气,贵妃道:“姨母还要教我做那枣泥糕呢。”阿宝拉拉崔氏的手小声道:“夫人放心,我家将军在,没事的。”崔氏担忧地道:“你……小心,不可失了礼数!”阿宝会意地点点头。

阿宝向贵妃告了罪,随梁建出了贵妃宫中。外面并无他人,梁建在前引路,阿宝慢慢跟在他身后,她幼时常来宫中,仍旧有些印象,停下道:“这不是去御书房的路!”梁建回过头恭敬地道:“陛下在紫宸宫。”阿宝皱眉看着他,他又道:“卢将军亦在,夫人请快些,莫让他们久等!”

阿宝犹豫了片刻,缓缓跟上。又走了半刻,来到一座宫门前,阿宝见此处比于贵妃处还要大些,暗道这莫非是苏煦的居所。梁建已打开门,阿宝随他进了正中的一座大殿,梁建躬身道:“夫人稍待,奴去禀告陛下!”

阿宝站在原地打量着殿内,只觉此处像是嫔妃的寝殿,心中升起不祥之感,皇帝又怎会在妃嫔的宫中召见外臣?她隐隐觉得自己上了当,便要往外走,才转过身,就被殿门口站着的人吓得退后了几步。

苏煦一身玄色龙袍站在阳光下,额上沁出密密的汗珠,似是急急赶过来的。阿宝双手垂在身侧紧紧握住,苏煦已快步走了进来,站在她面前轻声唤道:“宝儿!”阿宝退后三步拜下高声道:“臣妇卢门迟氏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苏煦上前要扶起她,阿宝已自行站起,苏煦苦笑道:“宝儿,你可是在怪朕?”阿宝沉声道:“臣妇今日初次得见天颜,不知陛下之意。”苏煦叹道:“你出事后,朕派人到处找你,后来听闻卢缙娶妻了,朕便怀疑是你,谁知他们竟然敢骗朕!”阿宝冷冷道:“陛下既然知道臣妇是卢缙之妻,还请让我家将军出来一见。”

苏煦盯着她看了半晌,她虽未施粉黛,也未戴珠玉首饰,松挽的云鬓上只斜斜插了一支木簪,在他眼中却是极俱丰韵,比当日那副娇俏的少女模样更加撩动人心。他对阿宝渴慕已久,心中一阵燥热,脱口说道:“宝儿,你看,这里是为你准备的,只要你留下,便是朕的皇后!”

阿宝震惊地看着他,片刻后摇摇头绕过他便要离开。苏煦怎会让她走,快步追上将她手臂紧紧抓住,阿宝挣扎不开,怒道:“我家将军出生入死为你靖边守土,你竟然要欺辱他的妻子!”

苏煦眼光一闪,忽然松开她,走到一旁案边拿起四五本奏折,递到阿宝面前。阿宝本不愿看,却瞥见其中一本上似写着“卢缙”二字,忍不住接过来打开,一目十行地看过,愤然摔下,又将剩下几本都看了,只觉胸口升起一股浊气,似怒似恨。

苏煦在旁道:“这些都是弹劾卢缙私购北狄战马,勾结贤王,意图谋反的,还有一些,你要看吗?”阿宝抬头道:“怪不得大哥买马一事你迟迟不回话,既不同意也不阻止,原来是想害他!”苏煦听她称呼卢缙“大哥”,语气亲昵,心中一酸,说道:“朕未允许,他私自行事便是错。”看着阿宝道:“你若肯留下,朕便既往不咎,放过他。”

阿宝冷笑道:“陛下好谋算,你要自毁长城,与我何干!”苏煦一怔,阿宝道:“我家将军驻守朔方近三年,夺回山南之地,占住山口,使得北狄再不敢南下,还边境一个安宁。所做所为,世人有目共睹,岂是你一句谋反便可抹杀!大越是你的,你若不要朔方,置中原于北狄铁骑之下,你便杀了他就是。我与他成亲之时就已发下誓言,与他同生共死,绝不独活,你若以为这样便能逼我就范,却是大大地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心心念念的苏煦来了

☆、七十七、此心相同

苏煦深深地看着她,阿宝迎上他的目光道:“我是死过一回的人,此生能再与我家将军相遇,已别无所求。你要杀便杀,生也好死也罢,我们总是要在一起的。”“刷”地拔下头上的木簪,指在喉间道:“你若要强逼,我便先走一步。”

那木簪看似平常,尖端却十分锋利,阿宝稍稍用力,喉头便渗出鲜血。苏煦心头一紧,抬手道:“小心!”阿宝向门边退去,口中说道:“想不到我爹爹心中的圣明天子,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擅杀良将!”苏煦一震,轻声道:“你知道?”

阿宝道:“我爹爹曾给我留有遗言,说私通北狄另有其人,他是替人受过,但那人是谁他却未曾告诉我。他说他甘愿赴死,因为只有他死,才能平息那场祸事。他说你是他心中的明君,你的才德不下于高祖明帝。我虽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却也懂得,他认为你会是一个好皇帝。这些年你的作为我在边关也有所耳闻,此番一路行来,物阜民丰,与当年大不相同,心中对爹爹的识人之明很是佩服,也信你是一个好皇帝,能给大越再创一个太平盛世,圆爹爹的心愿。却原来……原来是他看走了眼!”

苏煦目光幽深,盯着她看了许久,阿宝的心怦怦直跳,震得她耳膜发痛,手中紧紧握着木簪,心一横,又往前刺了些许。苏煦目光微动,终于开口说道:“你……终究不是我的宝儿……”阿宝心里一松,说道:“我从来就不是!陛下你心心念念的只是你心中的那个小宝儿!”

苏煦狂笑起来,阿宝慢慢向后退,快到门边时,转身便要往外跑,梁建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将门堵了个严实。阿宝大急,却听身后苏煦道:“让她走!”梁建一愣,苏煦又道:“送她出宫。”阿宝回过头看着他,他也正凝视着她,柔声道:“我不逼你,也不杀卢缙,你既然说我是好皇帝,我便做个好皇帝,可好?”

阿宝只觉头皮一阵发麻,转身用力推开梁建向外跑去,梁建向苏煦行了一礼,匆匆追上去。苏煦缓缓走到门边,看着阳光下渐渐远去的身影,轻抚胸口,喃喃道:“好皇帝……”从未得到,何来失去,本已成陌路,何故不放手。

阿宝随梁建出了皇宫,宫门口已没有了卢府与谢府的马车,阿宝疑惑地看着梁建,梁建微微一躬身道:“谢夫人与卢将军已先行回府了。”说着对旁边招招手,一辆马车驶到二人面前,梁建道:“夫人请!”阿宝正在犹豫要不要上这车,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循声望去,正是卢缙与谢远谢遥兄弟。

阿宝高呼一声:“大哥!”卢缙飞身下马,胸膛剧烈起伏,一把将她抱紧。梁建退后一步,转身便进了宫门。谢远谢遥随后而到,谢遥未及下马便道:“你去了哪里?”阿宝正要说话,谢远道:“回去再说!”卢缙松开她,看了她一眼,忽然面色大变,伸手抚上她的脖子,阿宝痛地瑟缩了一下,眼见卢缙脸色愈发难看,忙道:“我没事!”就要去牵他的手,这才惊觉手中仍紧紧地攥着木簪。

卢缙察觉,抬起她的手,只见她手中正握着自己送的那根黑檀木簪,只是尖端不知何时被磨得锋利无比,上面仍能看到干涸的血迹。他将簪子拿过来,轻轻擦了擦,插到她发间道:“你……你这傻子!”

两人的手紧紧握着,谢远轻声道:“先回去吧。”卢缙抱起阿宝上了马疾驰而去。众人回到谢家,卢缙将阿宝抱下马,要来伤药,细细替她包扎起来。阿宝看着他道:“我出来时你们怎么都回去了?”

卢缙没有说话,崔氏在一旁叹道:“千防万防,仍是防不胜防!你走后没一会儿,皇上派人传话,说你身子不舒服,与敬之先回去了,我便急忙赶回来,谁知……”

崔氏看了一眼卢缙,她回来时,卢缙一见到她便气急败坏地往外跑去。原来苏煦在书房中召见他,问了问边关之事,褒奖了他几句,内侍来报丞相方安求见,苏煦便让他回去了。他不放心阿宝,又不能擅闯内宫,只得在宫门外等候。谁料宫外马车已不见了,小黄门说卢夫人身体不适先行回去了。他又急急往家赶,应生与吴非正焦急地等在门口,见他回来,立刻向他说了原委。

他二人本在车旁等候,突然有内侍带了一名与阿宝体态相仿的女子出来,说是皇上赏给卢缙的,让他们先带回去。二人自是不愿,内侍又道此乃陛下恩典,若不遵从便是抗旨,卢缙夫妇宫中会派车相送。二人无法只得带着那女子先回来。

卢缙勃然变色,府门也未进,骑了小红去了谢府,并未见到崔氏与阿宝,他还未松口气,便见崔氏孤身回来了,他至此已明白了苏煦的企图,当下往宫中赶去。谢谦怕他出事,令谢远谢遥紧紧跟随。

阿宝听她说完,问卢缙道:“他送个女人给你了?”卢缙看她一眼,将她脖子包扎好才道:“我没见到。”阿宝自顾道:“送个女人给你是什么意思?”卢缙心中明白,他夫妇二人一同进宫,只有他一人出来,阿宝被留下,苏煦难免会落下个强占臣妻的名声,这个女人便是用来顶替阿宝的。耳边听阿宝道:“难道是想离间我们感情?”

卢缙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将她送走就是。”阿宝看了他一眼道:“难道你还想留着?我看到不舒服!”谢谦在旁问道:“阿宝,你遇到了何事?”阿宝想了想,将宫中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众人俱是沉默,卢缙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良久后谢谦道:“他既然能放阿宝回来,便是没事了。敬之,阿宝,此事你们都忘了吧,尽快离开京城!”

卢缙点点头,看着阿宝道:“明日我就进宫,告假回乡。”谢谦道:“让三郎与你们一同去,路上也有个照应。”二人又略坐了坐,便告辞离开。

回到家中,应生自然不会让阿宝见到那个女人,阿宝也无心此事,在卢缙的照料下早早歇息。阿宝靠在床头,卢缙坐在床边,伸手拔下她的发簪,一头青丝披上肩头,平添了几分妩媚。卢缙拿着发簪问道:“何时磨的?”阿宝看着他小心地道:“听说要进宫便偷偷磨了。”见他正色望过来,忙又道:“你放心,他若是逼急了,我真会刺下去!我不怕,死也不会让他……” 卢缙倾身吻住她,也止住了她后面的话。

片刻后,卢缙放开她,轻声道:“我知道!”摸摸她的伤处道:“阿宝,你记住,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境,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伤害自己,要努力活下来,只有活着,才能等到我去救你的那一天。”阿宝怔怔地看着他,他亲亲她的脸道:“你曾叫我不要抛下你,今天我也要你答应我,永远不要先离开我!”

阿宝已红了眼眶,片刻后轻声道:“对不起。”卢缙摇摇头,扶着她的肩道:“你我此心相同,你害怕的事,我一样也会害怕。阿宝,再不要做那样的事,我受不了!”阿宝用力地点点头,扑进他怀中。

第二日,卢缙谢遥一同进宫告假,苏煦十分爽快地应允,又颁旨封阿宝为二品义勇夫人,邑三百户,赏千金,以彰其擒拿贤王之功。本朝从未有过女子单独受封的先例,朝臣颇为侧目,均认为皇帝对卢缙极为器重,爱屋及乌所致,唯有方安暗自叹息。

卢缙恭敬谢恩,苏煦又道:“敬之前次所奏买马之事,朕准奏了,已令丞相去办,待敬之、三郎回去,便将所需款项尽数划拨。”二人对视一眼,又跪下谢恩。

因阿宝一天也不愿在京城停留,次日,夫妻二人便与谢遥辞别谢谦崔氏,起程奔赴庐江。阿宝原本重伤才愈,又在宫中受了惊,自那日后便一直精神不振,请了几个大夫,也只说疲劳所致。卢缙与谢遥商量,放缓行程,每天只赶半天的路,免得她受累。

这日到了寿春,又要过淮河,阿宝站在岸边,遥望河中心,吴非在旁道:“姑娘若是害怕,咱们就换个地方过河。”阿宝摇摇头。那边谢遥已准备好船只,众人陆续上船,船工起锚划桨,船儿稳稳地向对岸驶去。

阿宝在舱中坐了一会,便觉气闷,胸中翻腾,卢缙忙带着她去了甲板,此时已是四月天,水面风虽大,却并不寒冷,吹得人心旷神怡。卢缙见阿宝仍是紧皱着眉头,面色隐隐发白,不由问道:“还是难受吗?”阿宝看看他,刚要开口说话,却“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卢缙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拍着她的背道:“怎么了?怎么了?”阿宝只弯着腰作呕,一句话也说不得。谢遥闻讯前来,皱眉道:“你从来也没有晕过船,这是怎么了?”阿宝哪里知道,靠在卢缙身上直喘气,谢遥摇摇头,令船工再划稳些。

作者有话要说:阿宝还是有些急智的,先以死相逼,再抬出父亲,虽然是赌,但也是唯一的办法,因为苏二在乎她,换个人在苏二面前来这招,一点用也木有。在皇权面前,小卢这样的人也是束手无策,生或死,全凭皇帝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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