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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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升起来,阳光透过窗户,刺痛了她的眼,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忽然爬起来,找一切去堵遮窗户,然后用胶带粘起,左一道、右一道,直到撕完了一卷。

屋子里终于暗下来,她蜷缩着躺到地上,没有表情,也没有眼泪。

烟烧尽了,几乎快灼到她的手,卫来想替她拿开,她却手一翻,把烟头紧紧攥到手心里。

问他:“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我没空去恨谁,因为没力气。人绝望的时候,要靠梦支撑。”

“我盯着门,想着,要是有人来救我就好了。我的意中人,管他是不是盖世英雄,只要这个时候,他能从天而降,赶来救我,该多好。”

卫来伸手去握她的手,岑今避开,说:“别,别拖泥带水,我讲这些,不是要你安慰我,你听着就好。”

她就那么躺在地上,过了昏昏沉沉的白天,傍晚时,瑟奇敲门,语气很不耐,说:“岑,你一天不出现,会让人起疑心的。”

岑今爬起来,带着盆,去水房洗脸,打湿了脸之后看镜子,忽然发现,自己锁骨那里,新长出一颗痣。

她凑近了看,手摸上去,才知道不是,是昨晚溅上的一滴血,不知怎么的没擦干净,干结在了那里。

她拿水去擦,血迹很快就没了。

岑今低声说:“但是很奇怪,洗干净了,反而慌了,那以后,控制不住自己,总会时不时地去摸,觉得那滴血还在,一定要擦干净。”

卫来的目光落到她颈间坠石榴石的白金锁骨链上,石榴石很小,像朱砂痣,更像溅上的一滴血。

岑今指尖细细摩挲着那粒石榴石:“你不知道我有这个毛病吧,如果不戴这条项链,我就总是忍不住……”

她沉默了一会儿。

再然后,那天晚上的事就像没发生过,保护区像手表表面的指针,无波无澜地继续往下走,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叫停。

她有点怕跟人说话,怕看见那么多带着希望的脸。

她给自己找事做,小学校里,有很多剩的铅笔和纸,她找来画画,开始画得不好,但后来就画得越来越像,她不需要模特,一张张脸,脸上的纹络、细部的线条,都像烙在眼睛里,睁眼闭眼都能看到。

有时候,难民过来找她,会好奇地看,也会贴心地帮她挡住再找过来的人:“岑在画画,等她空了再来吧……”

又有些时候,实在避不开,她会垂下眼睛,轻声说:“也不急,慢慢来嘛,要么,你们下一批吧。”

人命关天的事,哪能不急啊,对方求她:“岑,让我先走好不好,我带着孩子……”

她最大胆的一次,是戳坏了面包车的轮胎,瑟奇找到她,一句话都不问,扇了她一巴掌,说:不管是不是你做的,都是你,再有下次,你试试看。

岑今再次喝干杯子里的酒。

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外面到处都在杀人,我让他们逃跑吗?跑出去就会死,待在保护区里,至少还死得慢点。”

“有时候我觉得热雷米和瑟奇死了就好了,但可笑的是,没有他们那些肮脏的交易,这个保护区一天也撑不下去。我就像个废物,食物、水、药品,我一样都搞不来。”

她活得越来越沉默,送人上“船”大概两三天一次,她眼睁睁看着保护区里的人越来越少,然后划掉那些一个个登记造册的名字,有时做梦,看到保护区其实是个巨大的沼泽,每一个人都在一天天往下沉。

她就等着大家全体没顶的日子。

然而转机来得猝不及防,在经历了一个多月的暗无天日之后——并不是国际社会终于开完了冗长的会议,而是卡西人的解放阵线打回来了。

不能依靠谁,救自己的,往往是自己。

解放阵线的炮火在城外响起的时候,保护区里的难民人数是175个,热雷米和瑟奇也重新换了一张脸。

他们不再出外勤,靠着囤起的储备严防死守,带领难民们堵门、巡逻、站岗、掀翻那些试图翻墙进来的胡卡人,甚至还负了伤。

难民们含着眼泪感谢热雷米,他回答,应该的,最重要的是大家都活下来了。

而对她,却渐渐有了微词,比如:岑像变了一个人,只知道画画,问她事情,她也不吭声……

那一天终于到来,紧锁的铁门第一次放心地敞开,难民们和解放阵线的卡西士兵拥抱在了一起,随军记者到处拍照,热雷米拉她和瑟奇一起拍照,意味深长地说:“留个纪念。”

拍完照,岑今对热雷米说:“我要回家。”

过了两天,热雷米亲自送她到刚刚修复的机场,跑道是土填的,没有围墙,像个大空地,多的是飞机降落——那些撤出的记者们纷纷赶来,抢夺和平后第一手的新闻资料。

巨大的引擎声此起彼伏,她的头发被无处不在的气流搅乱,热雷米捧起她的脸。

说:“小姑娘,你多漂亮,回去之后,忘记这里的一切,会有大把的男人喜欢你,你还会有钱。”

他贴近她的耳朵,说:“我们往你账户里,存了很多钱。”

“你要老实一点,我们有很多证据,你的照片,难民的日记,没来得及寄出的信。哪怕有一天真的事发,你也是主犯。”

“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要互相帮助。别诅咒我死,我安全,你才安全。我死了,你也不远了。”

岑今说:“你们根本不是志愿者吧?”

热雷米咧开嘴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不是,我们是来非洲淘金的,没想到矿床里没捞到金子,却在这儿翻了身,奇迹真是无数不在啊,对吧岑?”

——

蜡烛烧尽了,烟气荡漾在密集的黑色里。

雨也停了,只剩房沿上偶尔落下的滴答声。

岑今低声说:“在卡隆的时候,我安慰自己说,回到北欧就好了,就当做了个噩梦,回来可以重新开始。”

“真正回来了,才发现不行——在卡隆,还有北欧这个幻象作退路,回来了,就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出现了严重的心理问题,生活紊乱,总是做噩梦,在梦里一遍遍地找联合国撤离的车队,眼前闪过一张张难民的脸,那些我亲自送上车的,还有死在我面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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