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2 / 2)
“那时候,你不过十岁——”辛汇声音柔了几分。
“奴婢虽然不过十岁,但是已经懂事。父亲将奴婢领到一个深巷之中,只说,若是能多卖些钱,便是先卖到花柳巷中也是无妨的……”她闭上了眼睛,眼泪缓缓地下,白皙却并不十分细腻的手死死按在地上,像融化的白烛。
“奴婢说这些,只是请夫人知道,在这世上,夫人是第一个为奴婢出头之人,奴婢想留在您身旁,即使做一个烧火丫头,也心满意足。”
辛汇静静看着她,过了片刻,方叹口气,摆手制止待要说话的牡丹,左右已经得罪了寿宁宫的人,也不差这一点:“也罢,你便留在耳门听差吧。”
“谢夫人。”苑齐重重磕头在地,遥遥叩谢已经离开的辛汇。
待房中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心事满满的美牙,辛汇两脚蹬掉鞋子,直接将自己往床上一扔,双手枕在头下,先是哼了一声,又静下来,只看着床顶发呆,呆了片刻便使唤美牙要换上的她嫁妆那顶双面绣锦鲤图。
“小姐,”美牙叫的顺口,总也改不过来,“方才季公公说晚上王上要过来,您看,要不,咱迟些换这帐子。”她可记得那帐上的锦鲤图,还是老夫人选定的,上面的条条锦鲤肥美鲜艳,好看是好看,可是……
“哼,来做甚,来兴师问罪么?左右人打也打了,抢也抢了——难道还不兴我抓紧时间舒坦舒坦么?”
美牙对付辛汇向来是拖字诀,立刻转了话题:“不过,小姐,那个苑齐怎么也是寿宁宫的人,而且虽是陈人,却长在齐国的苍州,这样将她带回来……”
辛汇叹气道:“虽然知道她可能是苦肉计,说的也不都是真话,但是这么可爱的姑娘,还是真不忍心拒绝呢。而且,不是刘嬷嬷说的么,将放在放在外面的暗处,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地下看着。”
“呃,小姐的意思说她刚才的话是假话……”美牙想起那串串莹亮亮的眼泪,“可是,听起来……”
“当她说起她母亲的时候,她的声音和手一样颤抖,但是等到她说她悲惨的身世的时候,她的身体却反而平静了,这不是很奇怪么?”
美牙恍然,钦慕赞叹:“小姐,你好厉害啊。”果真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辛汇非常受用,脸上一副云淡风轻模样:“这有什么,等你什么时候说谎不结巴了,自然也能看出来,哎,要是哥哥在就好了。”只要他在,查一查承德十二年的陈齐通婚名册,景德二年的女子户籍死亡记录,也许就能知道些许隐秘的信息呢。
在这楚宫中,表面富贵荣华,实则笼中之鸟,万般不由人,她听的窗棱上的画眉叫,翻了个身,去看那鲜艳的羽毛,在渐黑的天色中依然夺目,不由嗔道:“这宫里,连鸟真傻……”呆在笼子里,却还叫的那样开心。
“这鸟怎么傻?”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辛汇猛然一惊,翻身直立起来,然后马上扯了扯散乱的衣衫,只见楚王神态温和的站在床前,手里还拎着一个藤编的笼子,里面挤挤攮攮不知道装了什么。
辛汇瞪美牙,美牙缩了缩头,委屈看她:这楚王走路无声无息,她也没有看到。
辛汇端坐了一下,复又想起下午之事,端正的身子便歪了几分:“王上,见谅,臣妾生病,无法下床,恕不能接驾。”
“无妨。”他立刻接受了这个解释,“寡人给你带了些小礼物。”
他举起手上的藤编的笼子,递给辛汇,带着一点几乎不能察觉的讨好:“下午,在乳母的院子里,看见宫人捉这蝉,看着挺可爱,便给你拿了些来。”
辛汇看见一个圆鼓鼓的眼睛挤出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爱?”果真是异于常人的审美……
“是啊,而且还挺好吃的,你要是喜欢,也可让他们拿下去烤了……”
辛汇瞪着眼睛看那拼命往外挤的大蝉,眼睛缓缓顺着上去,便看见一条干净的手绢,手绢下面还绣着花草,用料粗糙,但是针功地道,一看便是出自宫娥之手,不由哼了一声,也不去接那藤笼。
楚王便将手上的藤编的笼子放在地上,又看那窗棱上的画眉:“要是你喜欢聪明些的鸟,明日寡人给你送几只八哥过来,捻了舌头便会学舌,还会背诗。如何?”
辛汇歪头看他,像是不认识他似的,前几日还冷冰冰,拿刀骂人嫌她一脸的模样,突然转了性。
她咦了一声,伸手覆上他的额头,和自家一般,并没有发热。
温柔而细腻的触感,楚王眼神竟是不曾见过的柔和,她忐忑不安起来,按捺住自己去抠他“假面”的冲动,待要将手拿开,却被他一把握在了手心。
“我有话跟你说。”
识相的美牙早已退出去,还很贴心的掩上了房门,让辛汇想扯个垛子都找不到接应的人。
辛汇只觉手指一僵,酥麻异常,打起精神僵笑:“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什么慢慢说。”一边使力想将手抽出,但是手却像被铁箍箍住一般,动不得分毫。
“我自幼在外,又在军队里混迹了太多年,是个粗人……”
——还算有些自知之明。
“虽然可能很多女人喜欢我,但是有时候并不太懂女人心里在想什么。所以,你有什么不开心的,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直接说出来,我好满足你……”
——等等,辛汇从方才的点头猛地一顿,惊了一跳,这是什么情况。
☆、第二十四章
楚王却只是淡淡一笑,他气质本身冷峻,笑起来倒是别样的温暖,看着她一副吃惊的模样,心中暗暗有底,果然,女人还是好这口,看来那求鸾小札也并不是乱写嘛。
不过……顺序好像有点不对。
哦,对,应该是先诉衷肠,引起对方注意,拉进感情,然后自然而然吐露心声,此刻必定要不动声色的加上自己的优势,待对方五迷三道之时,再慷慨给予承诺,之后只等水到渠成,投怀送抱就可。
——都是刚刚被那笨鸟一打岔,一开始从尾开始了。
果真,多年不读书,这记性越发差了。
他承认,一开始,他并不中意这样的夫人,况且,娶她也本是权宜之计,但是——并不妨碍现在看她非常的顺眼,越看越顺眼,从来没有过的顺眼,顺眼到有时候走在宫中竟会偶尔出现相似的幻觉。
自然,在她面前,不必绷着脸冷冰冰言简意赅的说话,也不必受大司马那些为君威仪的重重束缚,更不必担心礼仪缺失可能带来的笑话,她的笑话可要多多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体迷恋那种感觉,刺猬一般温柔的胸腹和羽毛一般光滑的肌肤。那一夜安眠之后,曾经的辗转难眠变得更加难熬,黑夜愈发漫长。
想要接近她,想要她做自己的妻子,这个念头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已经记不得了,但是越来越强烈,强烈到甚至时时希望晏隐来“建议”他要及时和夫人保持良好的“感情状态”。
楚王是个行动派,特别是属于自己的东西,既然早已确认名分,为何不提前使用自己的权利,而且,他有最好的保障,在准备好之前,只要他很小心,她便不会有事。
但强扭的瓜不甜,他也并不想违背她的意愿。所谓强迫为下,攻心为上,他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之前,是我脾气急了些,有时候说话可能不怎么好听,你不要放在心上。”先说自己的缺点拉进双方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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