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姚素娟想起几次给小叔子介绍相亲对象最后都没成功的经历,不想起来还好,一想起来更火大:“那不是你小子看不上嘛?前前后后多少个大闺女,你都看不上眼,也不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步霄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忽儿,一双桃花眼眯成迷人的弧线,朝屋里走的时候顺手拍了拍侄子的肩膀,让他上楼去了。
老四进屋的那一刻,豪华气派的客厅里,古董老座钟正好敲响七下。
“怎么都坐在这儿大眼瞪小眼的?大嫂不给饭吃?”送走步徽,步霄走进了客厅,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说完,走到藤椅边上刚要坐下,抬眸看了眼对面沙发上的樊清,紧接着就把嘴里的烟随手捻灭在烟灰缸里。
姚素娟看他这动作,瞬间就明白了,这狐狸眼睛忒毒,果然是什么都瞒不了他,半开玩笑地接着他的话说道:“呦,老四,你这怎么话儿说的,怎么没饭吃就怨到我身上来了,我是咱们家的老妈子啊?”
步霄一双极亮的黑眸在看见姚素娟嗔怪的表情时笑意更浓了些,大喇喇地坐进藤椅里,翘起长腿:“得,嫂子,你这牙尖嘴利的,我可说不过,我还是跟大哥学着看看报纸吧。”
“去!”姚素娟被逗得直笑,笑声爽朗。
步静生把一双眼睛从当日晚报后面露出来,瞥了一眼自己这个没正经的四弟。
“这可不是我不给大家饭吃,是老爷子。”姚素娟笑完,从沙发上站起来,捋了捋坐皱了的裙子:“鱼家丫头不是来了么,正在书房里陪老爷子说话呢……不过这都七点了,我还是上去看看吧,也该开饭了……”
姚素娟说完,急急忙忙地又朝着楼梯上跑去了。
步霄朝后仰倒,整个人背靠着藤椅里的坐垫上,姿势随意地翘着二郎腿,听见大嫂说的话,目光越过几株茂盛的盆栽朝着二楼看去,若有所思,随即唇边浮现一丝笑意,一只大大的手掌顺手摸上脚边土狗的头顶,揉起毛来。
土狗全然没了刚才对步徽的凶恶模样,极其温顺,此时似乎又感应到了主人的好心情,狂摇尾巴,舔了舔步霄长裤的裤腿。
可是步霄没坐几分钟,又轻轻拍了拍土狗的脑袋,从藤椅里站起身来。
“老四,你干嘛去?”正在削苹果的樊清看见他站起来朝着楼梯走,问了一句。
“我也上去看看。”
听墙根儿这事,姚素娟平日倒真没怎么做过。
她性子泼辣,什么事儿都喜欢直来直去,这性子倒是跟步家从小当男孩儿养大的二姐挺像,所以姑嫂两个平时最为投缘,二人一向痛恨女人背地里偷听、嚼舌根这类行为,可是上了二楼,不知道怎么的,听见那声音就不禁缓了脚步,踮起脚尖走路,生怕吵了那细细柔柔的声音,给扰断了去。
听着听着,姚素娟简直啧啧称奇,平时步老爷子跟家里儿女们训话,大家都跟屁股上着了火似的不耐烦听,怎么这小姑娘不过十七八岁的,竟然能跟老爷子聊这么久,动都不带动一下的,跟入了定一样。
“哦?我还真不知道惠萍家里的事,你这么小一个丫头,怎么知道这么多?”步老爷子沧桑、老迈的声音响起。
“我还小的时候,喜欢跟奶奶一床睡,夜里老人家兴许少眠,翻来覆去的,我要是偶尔起夜,南方冬天夜里,被子里潮冷,回了被窝总觉得身上还凉,就让奶奶搂着,一时半会儿的,也睡不着,那个时候为了哄我睡觉,奶奶就跟我聊聊以前的事,差不多听个一言两语,零零碎碎的,后来就都记着了……”鱼薇声音还是平素的温和,讲起这些话来,更透着一种时时萦绕的甜糯,那把嗓子放轻了的声线,说不出的让人想往下听下去。
姚素娟也竖起了耳朵。
“听说,外曾祖父当时在乡下有百十多亩地,在城里还开了金银手饰店和绸缎庄,解放以后土改定成分,成分当然不好,地主兼资本家,奶奶那个时候……”
这姑娘聊起以前的事儿竟然也能说上一车话,姚素娟一边听着,一边朝书房走,门是敞开着的,走廊上的灯没开,房里倾洒出一大片晕黄色的灯光,她朝屋里看去时,看见鱼薇安然地坐在沙发上,侧影披了一层柔柔的金色,秀挺、锋利的鼻尖在光线里显得很娇俏,但整个人的沉静,宛如水一样,缓缓流淌出心沉气定的味道。
也不知道听了多久,话题变成了养花弄草,鱼薇竟然也能说得头头是道的,姚素娟这才隐隐觉得:这孩子怎么跟个妖怪一样,什么都知道……
“爷爷您也别心急,这杜鹃花最不好养,特别是这种重瓣的西洋鹃,换个泥盆可能好些。”鱼薇望着书房里一盆打蔫儿的杜鹃侃侃而谈,竟然跟百科全书似的:“我妈以前喜欢养花,说杜鹃有七喜七怕,都记着了就能养好,不过我也是听说,理论上明白,真养的话,也难说,就说她自己,明白这么多,照样还是养死好几盆呢。”
“哈哈哈……”老爷子听了不免乐了,朗声笑起来:“你这丫头,怎么跟个小人精似的,说说,什么七喜七怕,爷爷养了这么久杜鹃都不知道,怪不得这一盆给养死了。”
姚素娟听得入迷,刚想往下听,忽然后背被拍了一下,吓得差点叫出来。
一转头,老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走廊里幽暗,房里洒出来的大片暖橘色灯光映出他棱角深邃的脸,眉眼依旧噙着一丝笑,灯照着他身上,投影在墙壁上一大块黑影,显得他整个人更高大了。
“你吓死我了。”姚素娟瞪着眼睛,用口型骂他。
步霄竖起一根修长的食指放在薄唇边,让她噤声,接着朝房里抬了抬下巴,表示继续听墙根儿。
“喜酸怕碱,喜湿怕涝,喜凉怕热,喜半荫怕强光,喜小风怕大风,喜潮湿怕干燥,最后一个是……”鱼薇一字一句地说着,说到这停住了,低下头自己笑了一下。
“最后一个是什么?”老爷子果然眼巴巴地追问。
“我妈当初就是忘了的,只跟我说到第六个,说她一直想不起来第七个是什么,我自然就更不知道了。”
“哈哈哈……”步老爷子心情大好,一直笑得假牙都快掉了:“兴许就是因为忘了第七点,你妈妈之前才养死这么多盆呦!”
从步霄的这个角度望去,女孩坐在沙发上,依旧直着腰,虽算不上笔直,但这个坐姿对一个孩子来说未免太熬人,她却坐得十分自然,还透出一种闲闲的意味,她跟着老爷子一起笑起来,可就算是笑,她也是小小地一弯唇,并没有笑到眼底,接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难过的事情似的,僵住了,那微笑就那么挂在唇边,半死过去,眼神是真的就立刻黯淡下去的。
忽然想起当初送她去墓地寄放母亲的骨灰后,去了一趟她家里,这孩子家的阳台上的确是摆满了花盆,但已经枯枝衰叶,他是一朵花也没见着的。
鱼薇的表情也就古怪了那一两秒,很快就收敛了去,毫无痕迹地换上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咳咳。”步霄咳嗽了两声,还没等屋里一老一少听见,先把专注于听墙根儿、脸上跟着老爷子一起泛起笑意的姚素娟吓了一跳。
“老四,你干嘛!”大嫂重重地拍了他一下。
果然,屋里的步老爷子听见步霄的咳嗽声响起在门口,脸色像是变戏法似的,忽然就黑了脸,骂道:“小兔崽子,来了就来了,在门外偷听什么?!”
☆、第四章
刚刚院子里的动静太大,鱼薇又正好坐得临近书房窗户,楼底下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窗外刚降下的浓浓夜色里,伴着土狗“汪汪”的狂吠声,有人喊了句“老四回来了”,这话对于鱼薇来说,就像是听见了得到特赦的囚犯,整颗悬着的心踏踏实实地沉进了肚子里。
他来了。
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鱼薇侧过脸,朝着书房的门口望去,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依旧穿着那身她四年来经常看见他穿在身上的黑色长外套,他身后是幽深走廊里的一片黑暗,而容貌露在书房的晕黄色灯光里清晰可见,侧脸的棱角是男人味十足的分明和硬朗,表情却是万年不变的似笑非笑。
步霄走进书房时,看了鱼薇一眼,狐狸似的对她眨了下眼睛。
鱼薇看见他脸上惯常的坏笑,忍不住眼光停留在他眉梢、唇角,紧紧地又攥住了手心,接着就听见他对步老爷子开口,语气完全不像是跟自己的老父亲说话,没轻没重的,有点欠揍:“老头儿,新闻联播都播了,赶紧下楼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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