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癌进入言情小说后 第260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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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行一为扶苏,二来也是为了亲自到上郡来巡检边防,长城军团三十万将士是阻隔北方匈奴的一道重要屏障,不容有失。

午后是一天之中最为酷热的时辰,嬴政却选在这时候在扶苏的陪同下登上长城,远眺北方。

夏季牧草浓密,林木茂盛,放眼望去,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浓翠,再远些的地方是此起彼伏的山峦,绵延万里的长城因山势而建,宛如一条坚不可摧的长龙盘踞地上,据守要处,易守难攻。

这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建筑之一。

是因嬴政本人而诞生的奇迹。

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这是贾谊《过秦论》中的名句。

即便汉朝对秦朝的政治纲略持否定态度,大力批判秦朝的暴政与军国主义,可他们也仍旧无法否定秦的功勋乃至于始皇帝亲手铸造的伟业。

日头高悬,热风打着旋儿从远处山林中吹来,嬴政登高远望,回首往昔,万般感慨涌上心头。

他转过身去,向扶苏道:“朕已经决定,中止对于岭南的开发,同时,暂停阿旁宫和皇陵的修建。”

扶苏显而易见的一怔:“陛下?”

登临帝位之后,嬴政从来没有对人低头,更不曾屈己致歉,骤然对人表述自己政略上的彻底失败,尤其是对着自己的儿子,他一时神色有些复杂。

然而那终究只是转瞬之间,从前他能为大秦天下低头向王翦致歉,现在同样为了大秦天下,承认自己的错误也未尝不可。

嬴政轻叹口气,又坦然道:“自商鞅变法以后,军功爵位制在孝公时候得到确定,而来百三十年有余,此法在秦国境内推广之后,又兼之律令所约,秦人勇于公战,怯于私斗,短短数年之间,便打造磨砺出一支无所畏惧、所向睥睨的虎狼之师,天下为之胆寒。今天下既定,六国破灭,军功爵位制也几乎走到了尽头,但上升通道的不能被堵死的,否则,大秦危矣啊……”

扶苏明白父亲话中的未尽之意。

军国主义就像是潘多拉的墨盒,一旦打开之后,再想关闭就难了。

所以才有了岭南的开发。

开疆拓土只是表面目的,开辟六国之后的第二战场,让将士们去岭南征战,以军功获得晋身之道,疏通由下往上的上升渠道,不使底层生乱,这才是根本目的。

岭南的进军过程并不顺利。

后世的富庶之地,现下尚且一片荒芜,丛林茂密,多瘴气,当地土人依仗地势之便相当难缠。

且就算是真的能将岭南拿下,后世的开发和维持也需要耗费相当的国力。

得不偿失。

嬴政决定中止对于岭南的开发计划。

不是终止,而是中止。

大秦终有一日必将南下,但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这次事变之后,朕想了很多,从前你我父子之间的争论与对抗,你有错的地方,朕,也一样。”

话说到这里,嬴政目光中闪过一抹感伤,因为这些并不真的是此次假死之后所生的感触,而是前世身死国破、到了地府之后在刺骨之痛中得出的反思。

相较于他的百感交集,扶苏却是以一中惊诧甚至于近乎悚然的心情听父亲讲这一席话,嬴政将将说完,他立时便一掀衣摆,跪地请道:“臣惶恐!”

嬴政看也不看他,只道:“起来。”

扶苏不敢违逆,顺从的站起身来,嬴政面朝太阳,负手而立,光线由正面撒到他身上,在他身后投下一道暗黑色的影:“朕近来一直在想,当初废封建而置郡县是不是错了。”

秦国统一天下之后,宰相王绾便提议皇帝封诸皇子与宗室为王,戍守各方,只是这提议却被李斯驳斥为不合时宜,而嬴政为加强中央权柄,总揽天下大权,最终还是选用李斯之法,实行了郡县制。

为着封建和郡县制这两条途径,当年朝堂之上着实生了一场风波,旧臣王绾与新贵李斯发生了激烈碰撞,其后李斯在皇帝支持下如旭日东升,而老臣王绾则逐渐落寞。

扶苏身为皇子、封建制度的直接受益人,这中事情上是不好说什么的,只是他虽身在局中,却也看得明白,王绾不可能取胜的。

因为他斗的不仅仅是一个李斯,而是得到皇帝意志倾向的李斯,这场斗争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的失败。

但是现在,皇帝却开始怀疑他当初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这中自我怀疑怎么会出现在秦始皇帝身上?!

回想起皇帝一开始说的话,扶苏若有所思:“陛下是因为此次赵高与胡亥联合作乱,所以才——”

嬴政道:“朕为王称帝以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总揽天下权柄于一人,三公九卿制,称皇帝,统一度量衡和货币,书同文车同轨,乃至于郡县制,那时候朕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权力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心,可是现在朕的想法变了。”

“皇帝并非无所不能,他是人,是人就是会死的,将天下大权倾注于一人之身,就像是空中楼阁,高高在上的同时,又孤立且脆弱,一旦执掌最高权力的皇帝出了问题,又没有强有力的继承人稳定局面,帝国倾覆便在眼前。”

他话里透出英雄暮年的感伤,扶苏听得心头钝痛,一阵一阵的难过。

此次赵高、胡亥作乱,若非父亲及时醒来,掌控大局,秦国会怎么样?

他接到矫诏,毫不犹豫的便要自尽,此后赵高那等小人掌权……

扶苏不敢继续再往下想了。

可他不知道,那曾经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

肩头仿佛压着千钧重,在这一瞬间,他读懂了父亲的孤寂与彷徨,两膝一软,他颓然跪地:“臣不肖,不能为陛下分忧,反而使陛下平添烦扰。”

嬴政转过身来,背光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既不叫起,也没有指责他,只徐徐道:“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是如此,朕也一样。郡县有疏漏之处,便去添补,政令上有所不足,便去修改,还有你此前所进言的朕施政过于酷烈……”

扶苏是固执的,又是勇敢的,他曾经持续数年同父亲为此对抗。

儿子肖父,他碰过无数次壁,所以深深的知道,父亲他也是固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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