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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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流浪儿说:“你抓上山虎的时候,我就在墙头上看着。”上山虎是混在流浪汉堆里的外省逃犯,一年前被沈恕识破并捉捕归案。

沈恕说:“你叫三驴子,辽宁葫芦岛人,对吧?怎么认识马三的?”

三驴子一惊,原本想撒谎遮掩过去,没想到对方都知道了,只好说:“谁是马三?我不认识。”言下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沈恕知道三驴子这种滑头在爹妈面前都没有一句实话,也就不和他费口舌,伸手往他破衣服里一掏,取出一只破烂酸臭的旅游鞋,“不认识马三?为什么单单拣走这只旅游鞋?”

三驴子下意识地往前一捞,想抢回旅游鞋,却捞了个空,只好搓搓手掌,说:“我的鞋丢了一只,拿回去配一双。”

沈恕倒不嫌臭,在手里把那只旅游鞋一掂说:“撒谎的本事还没练好,这只鞋比你脚上那双大三号,你穿着也不怕晃荡。”他把鞋口朝下往外倒,除去一只千疮百孔的鞋垫,什么也没倒出来。

三驴子那双黑白分明的小眼睛叽里咕噜地转,像是在说:“没搞错吧?别自作聪明了。”

沈恕笑了笑,手伸到鞋底,用力一扯,把鞋底撕下一层来,从中空的鞋底里取出一沓钱,看上去都是百元大钞,应该有一两千块的样子。钱一亮相,一直半躺在被窝里看热闹的另一个流浪汉立刻坐起来,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声音,似乎在惊叹,又似乎在懊恼这只破鞋在他身旁扔了好长时间,他自己却没发现。

三驴子作戏的本事不小,见沈恕识破机关,立刻瞪圆双眼,假装大惊小怪的样子,说:“鞋底里有钱?鞋底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沈恕作势在他屁股上虚踢一脚,说:“年纪轻轻的就不学好,马三这么多破烂货丢在这里,你却单拣了这一件,敢说你不知情?快说,这钱是不是你们俩一起偷的?马三去哪儿了?”

三驴子也作势夸张地叫出来:“别打我,钱是马三偷的,和我没关系,他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沈恕说:“你怎么知道马三的钱藏在鞋底里?”

三驴子无奈,只好说:“马三喝多了吹牛,自己说的。”

沈恕知道三驴子是个滚刀肉,又撒谎成性,问下去也没有结果,就挥挥手,让他走了。三驴子走出十几米远,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沈恕手里的钱。

我在一边看了半天戏,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鞋底里有钱?”

沈恕摇头说:“这马三四十多岁,老家是安徽的,手脚不太干净,平时又喜欢骚扰路上的女人,是派出所挂号的重点人口。他在两洞桥下住了两年多没挪过窝,我三天前从这里经过时没看见他,今天又没见到,就有些奇怪。要说他换了地方,随身物品却又没带走。正巧三驴子鬼鬼祟祟地走过来,我就留了神。三驴子别的东西都没碰,单拣一只鞋塞到衣服里,肯定有蹊跷。至于鞋底藏钱,那是有经验的蟊贼和反扒好手都熟悉的招数。这种旅游鞋鞋底中空,能藏进三十多张百元钞票,那马三长年住在桥下面,没个隐蔽的地方,偷来的钱只有藏在鞋底里最安全。”

我恍然大悟,于是接着问:“三驴子一定知道马三有这笔钱,也知道他藏钱的地方,现在马三不见了,就来拣现成的便宜。可见他多半知道马三的下落,你刚才为什么不逼他说出来?”

沈恕有点无奈地说:“一个流浪汉突然消失不见,终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三驴子又满嘴跑火车,他自己不肯说,怎么逼他也没用,何况他还是个孩子。”

我怀疑地看着他说:“如果你真认为马三消失不见无关紧要,就不会这么上心,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沈恕愣神几秒钟才说:“这件事很复杂,一时半会儿理不清,但愿我的担心是杞人忧天。”

两小时后。

楚原市刑警支队。

回到警队,沈恕让支队办公室给各派出所发通知,要他们帮助寻找那笔钱的失主。他把钱和旅游鞋都交给我,说留作物证。

我感觉他对马三失踪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就说:“你是不是怀疑马三被人害了?”

沈恕的眉宇间有些凝重,说道:“目前还不能确定,但是我确实担心马三凶多吉少。从今年年初,我就发现在火车南站一带活动的流浪汉大董突然不见了。大董是邻省人,因伤害罪被判过刑。他腿脚不好,不大可能走出楚原地界。三月份储波又不见了,就是那个媒体报道过的大学生,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就泡在网吧以替人打游戏为生,他经常在汽车站候车室里过夜。要说这俩人偷偷扒火车跑到外地去了,却又不像,因为随身物品都没带走。要说他们冻死或饿死了,却又不见尸体,现在马三又这样凭空消失,连藏在鞋底里的钱都没带走,一定是有什么非常情况。”

我很佩服他对楚原市的流浪汉这样关心,不过并不完全赞同他的分析,于是说道:“这些流浪汉本来就是四海为家,有时候换个地方驻窝,或者被家里人接走了,你也未必知道。”

沈恕说:“的确有这种可能,不过马三的事情发生后,我感觉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追查出他们的去向和新的落脚处才稳妥只是这事办起来挺复杂,又不能投入过多的人力和精力,能不能办成,我没有一点把握。”

我很少听到沈恕说这样泄气的话,于是越发觉得他对这件事非常上心,就建议说:“还是多利用派出所的力量,毕竟这些重点人口都在派出所的管辖范围之内,查起来更方便。”

沈恕说:“派出所师出无名,未必会认真去查,不过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这么办。”

2014年10月30日。阴。

楚原市苏相屯。

在我看来,沈恕对流浪汉消失的事情有些反应过度,而且我内心深处也不以为意。随着时间流逝,手头的案子渐多,早把那天的对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两周后重新提起这件事,是源于二亮碰巧找到了藏在马三鞋底里那笔钱的失主。

如沈恕预料的一样,派出所接到的丢钱、骗钱的报案太多,所以对数额不到两千元的小案子并不上心,对辖区内流浪汉的去向也不怎么在意。警队虽然发了协查通报,但从未组织警力认真排查过。

二亮找到那笔钱的失主纯属偶然。那天他驾车经过苏相屯,忽然见到路上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手持藤条在追打一个女人。二亮的模样粗犷,骨子里其实很细腻,是警队里数得着的好老公、好父亲。他见到男人打女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要打抱不平。他停下车,健步冲过去,捉住那男人挥舞藤条的胳膊向后一拧。那男人是个泼皮无赖,二亮才把他的手背过去,他就立刻弯下腰,撇了藤条,惊天动地的叫起来。那男人生得膀大腰圆,一脸横肉,左肩头有一条青龙文身,张牙舞爪,非常狰狞可怖。

才被那男人打得鬼哭狼嚎的女人见状,奋勇地扑上来,冲着二亮胡乱地又抓又挠。二亮措手不及,被她在脖子上抓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二亮有些气恼,便骂道:“你这女人怎么不知好歹?”

那女人扯着嗓子喊:“谁叫你打我男人,我挠死你,挠死你。”边嚷边挥舞双手以壮声势。

这时有许多看客围过来,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有人起哄说:“二虎子,你又打老婆了?早晚把老婆打跑到别人炕头上。”

被二亮制服的男人就是二虎子,这时二亮稍稍放松手劲,他自在了些,回骂道:“你老婆才跟补锅的跑了。”

二亮这才明白这凶狠打斗的一男一女竟然是夫妻,就感觉讪讪的,似乎不该多管闲事。他见那女人还跃跃欲试地摆出一副护主的姿态,只好先发制人,松开那男人手臂,亮出警官证说:“你们两口子打架,下什么毒手?”

二虎子见二亮是警察,擒拿功夫又了得,便不敢再乍刺儿。他往地上啐了一口说:“这败家女人,男人是搂钱的耙子,女人是装钱的匣子,可她这个匣子没有底,多少钱都给漏出去了。”

二虎子老婆名叫连香,也是个彪悍的主,破马张飞地骂回去道:“被贼偷了,我有什么法子?一个女人家,有什么法子?”

二亮听出了些许眉目,就问:“丢了多少钱?在哪里丢的?”

连香挺委屈地说:“两千,在家丢的。他奶奶的那小损贼一定知道我把钱藏在镜框里。我在屋里坐着,外面有个野小子撇石头子打我家玻璃,我出去追半天也没追上,回来就看见镜框被砸碎在地上,钱没了。”

二亮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连香咬牙切齿地说:“有二十多天了。这死鬼在外面跑买卖,留我自己看家,今天回家知道钱丢了,抬手就打我。他奶奶的再敢打我,下次让你的钱和人一起丢。”

围观人群又是一阵哄笑,有人说:“连香,下次二虎子再打你,你连人带钱都到我家去。”

二亮不理会起哄的人群,继续问:“你追的那个野小子长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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