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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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玛在做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站在星寰王宫的台阶上,父亲在众臣的簇拥下与他擦肩而过,却对他视而不见。他有些沮丧,扁着嘴泫然欲泣,塞提亚摸着他的发顶柔声安慰他:“别难过,殿下,主君陛下是非常爱你的,只是你会让他想起逝去的王后,他怕自己难过而已。”

真的是这样吗?幼童揉揉自己的眼睛,问塞提亚:“母亲真的去世了吗?可是为什么鸠塔没有他的画像?”

塞提亚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叹气,叫侍女来带他去花园玩耍。

画面跳转,转瞬之间养尊处优的王子已经沦为伊萨人的阶下囚,他被彼尔德关在空阔的石屋里,一只饥肠辘辘的青绒兽正注视着他,碧绿色的眼睛仿佛鬼火一般。

“我不想再活下去了。”小小少年在深夜偷偷溜进亚大陆,拖着满身血淋淋的伤口向塞提亚哭诉,“我做不到,我不可能像你们希望的那样活下去……如果我真是赫基的王子,就让我死得体面点吧。塞提亚父亲,求求你,我不想成为青绒兽的食物。”

塞提亚悲悯而无奈地抚摸他稚嫩的面孔,给他打手势:“不行,你必须活下去,想想先君,想想那些为你而死的人,想想……我的儿子。”

少年哑口无言。是的,他的命不属于他自己,他是无数人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他的身上压着一座山,一座尸体堆成的,死人的山。

没有人能够救他,帝国、臣民、十二祭司……他们都仿佛鸠塔中那些需要供奉的神位,等着献祭,等着牺牲,却绝不会给他哪怕一点点柔软的妥协。

他无路可退,他只有他自己。

梦中画面再次跳转,少年长大了,变得强壮,凶悍,整个星寰没有人再是他的对手。像塞提亚希望的那样,他成为了一个聪慧冷静、心志坚定、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他甚至取得了彼尔德的信任,成为除了瓦龙汀之外最为倚重的亲信。

他也终于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什么没有被供奉在鸠塔。

他因此而仇恨着神龙,仇恨着那个夺走他母亲的异父兄弟,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他的母亲不会抛下他远走,他的父亲不会因此一蹶不振郁郁寡欢,最终让强盛的帝国迅速衰弱,落入伊萨人手中。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漆黑的亚大陆,十二祭司环绕着祭台,塞提亚拉着他的手抚摸那上面杂乱的刻痕,用手语告诉他,“千年一次的逆转即将开始,只要找到龙之子,我们就可以穿越次元门,召唤出二分之一火山中的神龙。伊萨人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你将成为赫基真正的主君!”

他心潮澎湃,被仇恨和希望鼓舞着,感觉浑身的热血都冲到了脑门。他用指尖抚摸着龙之语,漆黑的祭坛在他手下微微震动,细碎的红光从刻痕中一点点溢出,渐渐变得异常夺目。

忽然,四周刮起了大风,亚大陆的冰原倏然隐去,喷发的火山出现在他脚下,头顶,倒垂的雪峰如乌云压顶,扯絮般的雾气在他四周缠绕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他蓦然发现自己站在了祭台上,手中握着自己的链剑,大滴大滴的鲜血顺着剑刃滴落,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站在他对面,心头鲜血如同泉水汩汩涌出。

“口桀——”无数黑影围绕着他盘旋尖叫,黑暗的云团中不时闪过龙的阴影,他心中一颤,手一松,链剑“叮”一声落在地上,掉在粘稠的血液里。

“为什么要杀我?”对面的男人浑身浴血,赤红双眸注视着他,一大滴血泪从眼眶中滑落,在面颊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为什么?我和你流着一样的血,我是你的兄弟……”

“不、不……你不是……你是龙、龙之子,你是该死的孽种!”他脑中一片混乱,惊骇莫名,步步后退,滴血的链剑拖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当啷”声。

“我是龙,可你身体里就没有龙的血吗?骑士族是怎么来的?”那人从胸口捧出一个跳动的,赤红色的物体递到他眼前,“你不就是想要我的心吗?你欺骗我,利用我,不就是为了这个吗?给你,拿去!”

他被这惨烈的一幕骇得懵了,踉跄后退,慌不择路,右手却被对方抓住,塞入一个跳动的物体。

“不!我不要!我不要你死!”他大叫一声,猛地撤手,那心掉到了地上,“嘭”一声摔得血肉模糊。浓稠的血液顺着祭坛的裂痕迅速扩散,“轰”一声巨响之后,整个祭坛碎成了齑粉!

“啊——”他尖声大叫,整个人往熊熊燃烧的火山坠去,慌忙间大声呼救,四周却杳无人迹,连保护了他二十四年的塞提亚大祭司也不知踪影。

生死一线之时,他脑海中忽然略过一丝闪光——有一个救命的咒语,只要念出那咒语,什么样的困境都能获救。

什么咒语?

好像是三个字……

到底是哪三个字?

他努力回想,在落入火山之前终于脱口而出:“格里佛!”

震耳欲聋的霹雳响彻耳际,金色的闪电击碎乌云,一个银白色的巨兽在闪电之中往他扑来!

“啊!”厄玛大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骇得整个人都从软榻上跌落下来。榻后的黑龙被他的叫声惊动,拖着铁链拼命后退,呜咽着蜷缩在角落里。

“呼!”厄玛捂着胸口剧烈喘息,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发迹滑落,打湿了衣领。

又梦到了,又一次……他歇了一会儿,扶着软榻站起来,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倒在柔软的靠垫里,只觉心跳又轻又疾,心脏仿佛要从嘴里冲出来一样,腹部也开始抽痛,一下一下,经久不止。

不该睡过去的,只要醒着就没事了……厄玛扶着额头发出低低的呻|吟,连绵不断的噩梦自从空间逆转之后就一直缠绕着他,只要闭上眼,哪怕只是小憩,他就会立刻陷入纷乱的梦境之中。

二分之一火山的发生的一切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周惟胸口喷出的鲜血,不可置信的失望的眼神;珀西愤怒的龙息,压抑的仇恨;还有格里佛最后一刻无奈而绝望的恳求……就像是一场坏掉的电影,在他的睡梦中循环播放,永不停歇。

也许那只是梦,但他被这梦折磨得快要疯了,有那么几次他甚至开始怀疑那会不会是自己潜意识对良知的拷问: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之前坚持的一切,我所效忠的帝国,我所保护的臣民,是不是真值得我伤害自己至亲至爱的人?

他被自己这荒唐的念头吓得不轻,他是赫基的主君,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重建自己的国家,保护自己的臣民!如果他真的把周惟当做自己的兄弟,把格里佛当做自己的爱人,那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他为之牺牲,为之付出一切的事业,又谈何“正义”?

他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周惟不是他的兄弟,是龙之子,是导致赫基帝国覆灭的罪魁祸首,格里佛也不是他的爱人,而是阴险狡诈的龙,是欺骗他,玩弄他感情的邪恶的野兽……

他疯狂地催眠着自己,试图让自己理智一点,然而却沮丧地发现,清醒的时候越是坚定,睡梦中就越是惊恐。他的人格仿佛被撕裂,理智和本能如同两个水火不容的仇敌,日日夜夜缠斗不休!

他在崩溃的边缘辗转,不敢睡觉,不敢打盹,甚至用药物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整夜整夜地处理战报,带着龙群亲自攻打伊萨人的堡垒……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勤勉而英明的主君,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不过是个不敢做梦的胆小鬼。

房门传来剥啄之声,是祭司纳什。看到他苍白的面孔,布满血丝的眼睛,纳什无声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您还好吗?陛下?”

厄玛垂着眼睑没有回答,只轻轻摆了摆手指。他不愿面对纳什,不愿面对十二祭司,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对的——所有的决定都是他自己做出的,所有的结果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但他就是无法像从前一样信任和依赖这些辅佐他长大的臣子。

他怕自己忍不住恨他们,恨他们在那样的时刻像兀鹰一样围绕着他,逼他做出最惨烈的选择。

“还在头痛吗?”纳什倒了杯水放在他手边,担心地看着他,“您是不是用了太多是提神剂?那东西总是有些副作用的,您还是休息一会儿吧。如果睡不安稳,可以让医生给您用一点镇定剂。”

“不,不用。”

纳什欲言又止,顿了一刻,到底没有忍住:“请您不要再折磨自己了,陛下,您的决定是正确的,您只是做了赫基主君该做的事!”

“别说了。”厄玛扶着额头打断了他,“我知道,这是我的责任,我的命运,不是吗?如你们所说,命运是不可违背的。”

纳什哑然,再次叹了口气,道:“你毕竟没有亲手杀了他们,陛下。”

厄玛的手紧了紧,不再说一句话。

压抑的沉默,良久,纳什再次开口:“陛下,我来是要告诉您,我们即将攻破伊萨人的最后一个要塞,加勒和彼尔德兄弟已经被困在城中,神龙军团在城外待命,随时可以烧死他们……我想,您也许愿意亲眼看看这最后的一战。”

厄玛神色一动,隔了少顷,淡淡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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