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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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得煞有介事,好像挺有感慨,周以棠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小丫头,连蜀山也未曾出过,也敢妄谈天下?还说得一本正经的……从哪听来的?”

“你说的啊,”周翡理直气壮道,“你有一次喝醉了酒说的,我一个字也没记错。”

周以棠闻言,笑容渐收,有那么一会,他的表情十分复杂,目光好像一直穿过四十八寨的层层山峦,落到浩瀚无边的九州三十六郡之间。

好半晌,他才说道:“即使是我说的,也不见得就是对的。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孩儿,自然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哪怕当个鹰狼之徒,也比做个任人宰割的牛羊好些。”

周翡似懂非懂地一扬眉。

“我没有让你当坏人的意思。”周以棠颇为自嘲地笑道,“只是做爹娘的,总希望自家孩子聪明,别人家的都傻,自家的厉害,别人家的都好欺负——这是你父亲的心。孙老先生……他与你没有什么干系,寻常男人看女人,自是想让天下女子都德容兼备,甘心侍奉夫婿公婆,卑弱温柔,不求回报,这是男人的私心。”

周翡这句听懂了,立刻道:“呸!我揍得轻了。”

周以棠弯了一下眼角,接着道:“他一把年纪,自流放途中逃难,九死一生,到如今家破人亡,孑然一身,落草为寇,他会不明白弱质难存的道理么?只是他对着你们这些孩子,就想闭目塞听一会,拿这些早就乱了的旧纲常来抖抖灰,做一做白日梦……这是老书生伤今怀古、自怜自哀的心,有点迂腐就是了。你听人说话,哪怕是通篇谬论,也不必立刻拂袖而去,没有道理未必不是一种道理。”

周翡听得云里雾里,又有点不服气,但是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再有,孙先生年事已高,糊里糊涂的,你与他计较,本就不该,”周以棠话音一转,又道,“更不用说你还出手伤人,将他吊到树上……”

周翡立刻叫道:“我只是推了他一下,没半夜三更起来扒他衣服,指定是李晟那王八蛋干的!李瑾容凭什么说我手段下作?她侄子那手段才下三滥呢!”

周以棠奇道:“那你方才怎么不和她分辩?”

周翡没词了,重重地哼了一声。

李瑾容越是揍她,她就越是要跟她娘对着干,连辩解都不稀得说。

李晟是周翡二舅的儿子,比她大几天,自幼失怙,与胞妹李妍一同被李瑾容带在身边养大。

李家寨尚未长大成人的下一代中,大多资质平平,只有周翡和李晟最出挑,因此俩人从小就针锋相对地互别苗头……不过这是外人看来。

但其实周翡没怎么针对过李晟,甚至对他多有避让。

周翡记事很早,在大人们说话还不会避着她的年纪里,对一些大事就模模糊糊地有些印象了。

这些大事包括她娘笨手笨脚地给她洗澡时拉掉了她一个关节,好像倒不怎么疼,就记得她娘吓得一边哭一边给她合上。还包括他爹在那个阴雨绵绵的冬天里大病一场,险些死了,那时候还没长出白胡子的楚大夫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对她娘说:“把这孩子抱进去给他看一眼吧,万一熬不过去,他也放心。”

以及四十八寨中的三寨主叛乱……

那天满山都是喊杀声,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结了,周翡记得自己被一个人紧紧地捂在怀里,那个人怀抱宽厚,不过不大好闻,有股浓重的汗味,恐怕不是很爱干净。

他把她送到了周以棠那,在抓住她爹冰凉的手的时候,周翡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很大的响动,她猝然转头,看见那个将她护送来的人后背上插着一把钢刀,血流了一路,已经凝固了。

周以棠没有挡住她的眼睛,就让她真真切切地看,直到十多年后,周翡已经记不清那人的脸,却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流血的后背。

那个人就是她二舅,也就是李晟的父亲。

因为这件事,李瑾容一直对李晟李妍兄妹多有偏向——吃穿之类日常的小事都要让着李妍,那倒也没什么,她小,是妹妹,应该的。

小时候他们仨一起顽皮闯祸,其实基本都是李晟那小子的主谋,但背锅挨罚的从来都是传说中大当家“掌上明珠”的周翡。

等到再长大一点,开始一起在李瑾容手下学功夫之后,周翡就没从李瑾容嘴里得过一句“尚可”,反倒是李晟,哪怕偶尔胜过她一次,都能从李瑾容那讨到各种奖赏。

总而言之,那俩都是李家亲生的,周翡是捡来的。

周翡偶尔会觉得很委屈,可她心里也知道这偏向的来由,委屈完想起她二舅,也就放下了。

再大一点,她还学会了放水。私下里无论怎么用功,表面上也不再跟李晟争什么高下,平日里喂招也好,比试也好,她都会不着痕迹地留几分手,保持着俩人水平差不多的假象。

这倒不是什么“深明大义”,而是对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来说,这样一来,周翡就可以有“我知道我比你强,只是让着你的”优越感,每每从这个看大傻子的角度看待她的表兄,获得的那点龌龊的小满足,就足够能抵偿她受的那些委屈了。

当然,除此以外,她也有点跟李瑾容闹别扭的意思——反正不管怎么样,她都别想从大当家那捞到一声“好”。

周翡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自认对李晟简直“慈祥”得仁至义尽。

可那小子这次实在太不是东西了!

四十八寨这种地方,只要功夫硬、手段狠,那就是好样的,不少人草莽出身,斗大的字不识半筐,不讲究那些小节。但十四五的姑娘,半大不小,“男女有别”的意识她是有的,李晟栽赃她扒老头衣服这事,周翡怎么想怎么觉得恼羞成怒。

她从周以棠那回到自己屋里,把自己收拾干净,换了身衣服,活动了一下肩膀,感觉没什么问题,就拎起了自己架在门口的窄背长刀,杀气腾腾地前去找李晟算账了。

☆、打赌

周翡一脚踹在门上,连门轴再门扉一起携手完蛋,一声巨响,尘土飞扬。

李晟正在院中练剑,闻声回过头来,见门口飞来横债,他并不怎么意外,动作微微一顿后,他慢吞吞地归剑入鞘,明知故问道:“阿翡,你这是做什么?”

天下伪君子都长什么样,周翡未曾见识过,但以其贫瘠的想象力,脑子里浮现出的都是大一圈的李晟形象。单是看着他那张脸,周翡胸口就蹿起一腔火烧火燎的怒气。

她其实颇为伶牙俐齿,只不过打算动手的时候绝不多费口舌,窄背刀在掌中打了个挺,她连招呼也不打,便直接冲着李晟当头削了下去。

李晟早预备着她要出手,当下横剑扛住了她下劈的一刀,便觉得手腕狠狠地一震,他不敢大意,两人刀剑都没出鞘,眨眼间已经走了七八招,随后周翡蓦地上前一步,窄背刀拦腰扫了过来,李晟瞳孔一缩——她竟以长刀做矛,也使了一招“撞南山”。

这“千钟回响,万山轰鸣”的一招,本是宗师气度,只不过弟子们功力不够,总显得有点笨重,因此比武时才能被李晟轻飘飘地揭过,可不知是不是周翡以利刃代长矛的缘故,这一招到了她手中,莫名地多了种怒斩苍山的森然戾气。

那含在鞘中的长刀裹挟着劲风而来,一瞬间李晟竟有些畏惧,愣是没敢故技重施。

就在他硬着头皮想硬扛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住手!”

接着,一个物件横空砸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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