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2)
戌时一刻,山间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梆子声,“哒哒”几下,不轻不重,却传出了老远,旁边的守卫打了个哈欠,纷纷前去换班,火把如游龙似的在狭长的山间流转,周翡就在这一瞬间闪身而出。
她将自己的轻功发挥到了极致,夜色中微风似的飞掠而过,在最后一个人离开小亭的瞬间钻了进去,距那岗哨不到一人的距离。
然而不幸的是,她的轻功虽然过得去,却远没有达到“风过无痕”的地步,她落地的一瞬间,悬挂在一侧的油灯被她卷过来的风带得晃了一下,灯火随之闪烁,周翡当机立断,脚尖方才落地,便直接借力一点,毫不迟疑地掠上了茅屋顶棚,四肢扒住了几根梁柱,整个人与地面近乎平行地卡在那里。
这一下好悬,倘若她再高一点、再壮一点,抑或是手脚再无力一点,就万万不能把自己塞进这里了。
她才刚上去,离开的岗哨就非常敏锐地回了一下头,眯着眼打量着微微摆动的火苗,又疑惑地往回走了几步,围着亭子转了一圈。
周翡一口气憋得胸口生疼,人紧张到了极致,单薄的手背上青筋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后背竟然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她微微闭了一下眼,全神贯注地想象一整张牵机线织成的大网铺天盖地地向她压过来,漆黑的江面上满是点点寒光的场景,心里那一点担惊受怕立刻训练有素地转成了战栗的兴奋——这是她自创的小窍门,每次被牵机线逼得走投无路,满心惊恐畏惧的时候,她都强迫自己想象一条长长的台阶,另一头通到一座大山的山巅,然后说服自己,只要她能穿过这片牵机线,就能艰难地再爬上一个台阶。
再睁眼,周翡的目光已经平静了下来,那岗哨回到小亭里,还伸手拨了一下灯芯。
周翡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的大好头颈,心里盘算着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内悄无声息地宰了这个人。
如果失败呢?
“如果被人发现,”她镇定地忖道,“那我就杀出去,杀不动了再说。”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人叫道:“甲六,你磨蹭什么呢?”
那岗哨不耐烦地回道:“催命啊?”
说完,他放下油灯走了,终于还是没往上看。
周翡缓缓出了口气,心里默数了三下,方才的岗哨走出几步,本/能地回了一次头,什么都没发现,这才确定是自己疑神疑鬼,摇摇头,转身走了。
周翡这才从亭子一角溜下来,往岗哨亭扫了一眼,见油灯下的小桌上有一壶茶,还有一笼白面馒头,用白布闷着热气,大概是想等回来的时候加个餐。周翡饿了一天,见这些混账东西倒挺会享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果断摸了两个巴掌一般大的馒头,顺走了。
按着谢允给她划的路线,周翡要穿过石牢附近错综复杂的小通道,小通道上天然的石块与遮挡能帮着她隐藏行踪,偶尔能跟被关在里头的英雄们打个照面,也果如谢允所说,牢里的人通常一见她的形迹就知道她是偷偷潜进来的人,不单没有声张,有些还会偷偷给她指路。
谢允的本意是叫她穿过石牢区,那里有一条上山的小路,可以直接出去。
周翡没打算跑,因此她出来的时候就借着谢允的指路,订了另一个计划。
她的目标是石牢后面的马圈——这些蒙面人大约没少干劫道的事,很多过路人都给抢了马匹财务,没来得及运走的,就先圈在后山一块地方养着。
马棚多干草,夜间风大,适合放火。
她打算放火放马,最好把这山间黑牢搅成一锅粥,然后去找厨房。
谢允不愿意让她搀和进来,因此没告诉她“温柔散”的解药长什么样,但周翡寻思,既然是下在食物的,显然是经厨房统一调制,厨房有厨子、杂役、送饭的、岗哨等等,人来人往,不可能万无一失,时间长了,准会有自己人误食,所以他们八成有备用的解药,过去抓个厨子逼问一通,顺利的话,也许能弄来解药。
周翡思路十分清晰,她来到最靠边的一间牢房前,盯着不远处的马圈,提刀在手,深吸一口气,立刻打算行动。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寂静无声的石牢里突然伸出了一只手,一把按住了她的肩头。
☆、朱雀
周翡心里“咯噔”一声,差点直接把刀拔/出来。
然而下一刻,她耳根轻轻一动,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非常轻的衣服窸窣摩擦的声音——只有衣服迎风摆动的声音,来人脚步太轻了,要不是他不想掩盖行踪,周翡是察觉不到他存在的。
她本以为漫山的岗哨都和自己半斤八两,没想到角落里居然还藏着高手。
就在周翡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泄露形迹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要断气似的咳嗽声,按在她肩上的手随着主人这一阵咳嗽,不由自主地往下压了压,似乎是那人连站都站不稳,将她当成了一个人形的扶手。
周翡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只见这个最里面的黑牢里关着一个形销骨立的中年男子,他整个人方才藏在阴影下,又无声无息,乃至于她完全没察觉到这还有个活物。
这人两鬓斑白,身着布衣,肩背虽然不驼,但也不怎么直,一脸清苦落魄,像个人形的“穷”。他对周翡轻轻地摇摇头,没来得及说什么,随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听得周翡胸口一阵发闷,差点要跟他一起喘不上气来。
不远处的人好像顿了顿,大概是不想靠近这个痨病鬼,他嫌弃又厌恶地低低“啧”了一声,转道往远处去了。
那中年人这才放开周翡,按着自己的胸口,靠在旁边休息,气息十分微弱。
周翡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走,小声说道:“多谢……前辈,你没事吧?”
中年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周翡对上他的目光,心里无来由地一惊,那是一双浑浊的、有些死气沉沉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叫人心头无端一紧。
那人淡淡地说道:“哪里来的小丫头,好大的胆子。”
四十八寨中,隐世高人无数,不少人像王老夫人一样,看起来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老翁老太,却说不定有一手神鬼莫测的功夫。周翡见识不多,出了门不知道柴米油盐是怎么卖的,唯独见过的高手多得数不过来。
可是那些寨中长辈们……包括李大当家在内,没有一个人像眼前的中年人一样,给她一种说不出的压力——哪怕他看起来比周以棠还虚。
周翡不由得带了几分慎重,回道:“我家中有一兄长,独自外出的时候被他们捉去了,不得已来寻,打扰前辈了。”
中年人半合着眼,又道:“哦,师承何处?”
他这话可谓十分无礼,带着些许发号施令惯了的居高临下,态度却又十分的理所当然,让人觉得他好像天生就该这样说话一样。
周翡犹豫了一下,她不知眼前这人是什么来路,又深知自己没什么经验,恐怕给四十八寨找事。
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颇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慢气,然而涉及到家里,全身沉睡的谨慎小心便齐刷刷地苏醒了。
可惜周翡从小不会胡说八道,让她临时编一个,她也编不出来,便只好半藏半露道:“家里留着些祖上传下来的功夫,爹娘随便传,自己胡乱练,强身健体而已,我们家里人丁稀少,总共三口人并两个亲戚家的兄弟姊妹,谈不上正经门派。”
那中年人“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信了没有,反正是对她失去了兴趣,摆摆手示意她可以滚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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