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徐大夫搭在庄娴雅手腕上的两根手指不自觉的用上了三分力道,他和二夫人院里的春香有私情是不错,可这事除了春香便再没有旁人知道。他不知六小姐今日说出这话是个什么意思,但她既然点出了春香,那么就说明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徐大夫不敢想,庄家这样的勋贵之家,即使渐渐走向落寞,属于庄家的严苛家规却绝不会堕了庄家的门风。作为府医,与婢女私通无疑是犯了庄家的大忌,怎么着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呀,瞧我,怎么忘记了医者不自医的老话,徐大夫既然不舒服,那么便归家静养月余,好好的找个老大夫瞧瞧,别落下什么毛病,痴了傻了可就不好了。”
庄娴雅眉眼弯弯,笑得无害,她端详着徐大夫苍白的脸色,仿佛能直接看进他心里的忐忑。你瞧,前世她身体还算不错,用到徐大夫的地方极少,便是这样还被他下了慢性的□□。但是这一世,庄娴雅看着倏然从自己腕子上逃开的手指,唇角轻扯,呵呵,既然左右都是下药,那便下给别人好了,总归她是不会让自己成为痴了傻了的那个的。
“六小姐只是感染了风寒,倒是不严重,只是需静养月余才是。”徐大夫在庄府里活了大半辈子,又如何不会看人的脸色。各房里的夫人及老爷的脸色他都看了个遍,但是没一个同六小姐这般让人从心底发寒的。
徐大夫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半个月前他才见过这位六小姐,他依稀记得那时的六小姐沉静温婉,乖巧的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但是此刻,在看着那张和半个月前一模一样的脸,徐大夫莫名的打了个寒颤,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在小姑娘似笑非笑的眼神里告了辞,鬼撵似的退出院子。
“小姐,这徐大夫怎么没开药就走了?走了还不算,连药方子也不知道留下。”对于庄娴雅和徐大夫之间发生的,青梅半点也没看出来,还在兀自抱怨着。
倒是一旁的秋菊无奈的抽了抽嘴角,伸手给了她一个栗子,道:“小姐,可是要再请一个大夫?”
“请,当然得请。”庄娴雅抱着趴伏在她怀里的小孩,眉眼里一片柔软,“青梅,去煮碗姜汤。”
秋菊迷惑的看着庄娴雅,这是要支开青梅么?小姐难道怀疑青梅?不对,也或许是青梅比较糊涂,小姐只是怕被她说漏了嘴吧?
青梅出去后,庄娴雅将怀里的小孩放在柔软温暖的床榻里,用被子裹好后下了床,“秋菊,从匣子里取些银钱,告诉马嬷嬷,就说我病了,要去府外请郎中。”
“唉。”秋菊应了声,一时间似乎有什么明白了,又似乎没有明白,但她隐约觉得,这事儿和二夫人院里的春香有关,而徐大夫也牵扯在里面。
“记住,马嬷嬷若问起我怎么了,你就说我赏梅花误了时辰,着了凉;马嬷嬷若是问起徐大夫,便说徐大夫也感染了风寒,明白了么?”秋菊离开的前一刻,庄娴雅清清冷冷,轻轻淡淡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似懂非懂的秋菊再次应了声,心里为自家小姐感到万分自豪。徐大夫在庄府做了数十年的府医,就连夫人们也是好言好语客客气气的对着,但是她家小姐只一句话便能让徐大夫变了脸色不说,还能让他自己个儿‘染了风寒’,回家休养一个月。
“姐姐,那徐大夫欺负你了么?”庄娴雅出神期间,睡饱了的小孩儿从被窝里伸出一颗乌溜溜的小脑袋,软软的问道。
“我是小姐,他是府医;我是主子,他是奴才,你说他能欺负我,他敢欺负我么?”庄娴雅没好气的敲了敲小孩的额头,坐回床上将小孩儿裹好,语气有些嗔怪,“小孩子家家的,管那么多做什么?才刚把你从冷水里捞出来,现下就又犯毛病了?快些躺好,没得生了病,又要烦我。”
“姐姐才不会觉得阿尧烦。”小孩撅了撅嘴巴,小脑袋一拱一拱的直往庄娴雅怀里钻,“要是徐大夫敢欺负你,我就把他摁到湖里。”
“嗤,你拿什么把他摁到湖里?拿嘴巴么?”庄娴雅不客气的捏了捏小孩肉呼呼的脸蛋,毫不留情打击小孩想要保护自己的雄心壮志。
“……”本来还信心满满要誓死保护自家姐姐的小孩看着自己的短小身板,蔫了,恹恹的耷拉着小脑袋,不死心的嘀咕道:“总有一天阿尧会长大,把那些欺负姐姐的人全部都摁到水里。”
“咯咯,小傻瓜,摁到水里算什么?”庄娴雅将小孩儿的脑袋从怀里扒拉出来,弯着眉眼对上小孩憋得通红的小脸蛋,一字一顿道:“阿尧记住,对于那些对你不好的,欺负你的,害你的,摁倒水里不算什么,把他们摁进水里却又不让他们死掉,那才是最痛快的。”
小孩似乎不太明白的看着庄娴雅,黑白分明的眼底浮现一层疑惑。
看着眼神清澈的小孩,抚摸着他稚嫩的眉眼,庄娴雅忽而笑开了,将小孩搂进怀里暖着,柔和的语调像是春日里最温暖最柔软的风,“姐姐忘记了,阿尧还小,还不懂这些。那么阿尧便好好的看着吧,看得多了,阿尧便懂了。”
至于说在你懂得之前的那些日子,便由我来保护你吧!
此刻的庄娴雅并不知晓,自己的无心之举成就了后日里,令无数王公贵族子弟们闻风丧胆,却又爱又恨的庄王世子。
时年不过九岁的小孩虽然没有听懂,却是将这番话深深的记到了心里,只待来日再次忆起,便又是另一番景象。
小孩喝下了青梅熬煮的姜汤后又睡了,想来也是,在这三九寒天里落入冰冷刺骨的湖水里,那滋味远不是一个时年九岁的小孩所能承受的,即便是被她救了上来,也难免要伤了根基,不好生将养调理一年半载,是怎么也无法痊愈的。
秋菊很快便请来了回春堂的蒋大夫,给二人把了脉,开了方子,又仔细叮嘱了一番,这才跟着秋菊离府抓药。
对于这位蒋大夫明明看出了二人的脉象,也察觉了二人染上风寒的原由,却并没有多问的行为,似庄府这等不寻常的人家里,总会有些个不为外人知晓的龌龊。庄娴雅对此感到十分满意,她想,待她玩腻了徐大夫,也许会让他来做府医也说不定。
待青梅和秋菊熬好了药,庄娴雅将小孩叫醒,喂了药,才又放他睡下时,在外间里做活的阿彩传话,说是,夫人来了。
陡然间听到‘夫人来了’这句话,庄娴雅发觉相比上辈子死之前的那种镌刻到了灵魂里的刻骨恨意,现下她竟觉得,没什么可恨的了。
庄娴雅将小孩抱在怀里,拢了拢被子,确定两人都盖的严严实实的,不会再加重病情,这才捏着手指曼声道:“去给夫人泡杯茶。”
不恨了,也许是因为她重来了一辈子而她现在还没有害到她吧?又或许是她毕竟生了她养了她,虽然一直忽视着,却也至少没让她饿死吧?庄娴雅捏着手指忍不住笑了,反正不管是哪一种,这辈子,若是像前世一样忽视了她便罢,但她若再敢招惹她,庄娴雅磨牙,她总是能够把她一点一点的弄死。
管她是谁。
熟悉的熏香味儿从外间传来,一阵叮当作响的环佩声里,风姿绰约容貌美艳的夫人阴沉着脸从外间进来了,只听她嫌恶刻薄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我早说过让你安安分分的待在房间里,没得染了风寒,连累我被老祖宗数叨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
庄娴雅低垂着眼帘,温婉的笑意从嘴角晕染至眉梢,及至心里,很好。
“别告诉我几朵烂梅花便勾了你的魂,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前些日子里,来府里赏梅的睿王殿下?”见女儿只低着头不答话,林氏的心里便止不住的恼怒,这个女儿是越来越没个规矩了,连她这个母亲的话也不知道回,简直是越发的不讨人喜欢了。
林氏就是这样,庄娴雅小的时候乖巧伶俐聪明的惹人喜爱,也曾受到了老祖宗老爷子的喜爱,让其他三房一度嫉妒得红了眼。偏生林氏觉得女儿嘴巴太会说了会显得浮夸没有内涵没得成了大嘴巴子更丢份子,便硬生生的磨掉了女儿活泼可爱的天性,把一个活泼伶俐嘴甜的小女孩好端端的给逼成了一个沉默寡言没有存在感的孩子,但是这个时候,她自己却又不满庄娴雅的沉默寡言有内涵了。
睿王殿下?
庄娴雅眉间的笑意忽而染上三分凉薄,原来在这个时候睿王便已经来过庄府了么?真是可惜没让她见到,否则她必定送他一份永生难忘的大礼。?
☆、03祸根
?“府里前些日子来了客人了么?母亲若是不说,我竟是不知道这些的。”庄娴雅捂在被子里的手摸摸小孩软软的黑发,低敛着眉梢满怀诧异。
一个不曾见过的人,又何来喜欢上了之说?庄娴雅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明快,瞧她的好母亲,儿子落水至今已经过了足足一个时辰了,她还不曾发现,现在倒好,拿着一个外男来亲自败坏自己女儿的名节了,真真是个好样儿的!她方才那番话若是传了出去,那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你莫要在我跟前儿做这些脸面功夫,你实话告诉我,是还是不是?!”庄娴雅的话林氏却是不信的,语气便严厉起来,颇有些质问逼问的意思。
“呵呵,”庄娴雅蓦地抬起头,弯唇浅笑,一双犹如燃烧着两颗小太阳的眼睛直直的逼视着林氏,话语里的严厉竟是生生的压过了林氏,“母亲这话倒是什么意思?是在说我撒谎了么?我倒是想问一问,母亲究竟为什么这般笃定我喜欢上了睿王殿下?我近来身子不大好,不曾出过小院半步,又何曾见过什么睿王殿下?我倒想问问母亲,究竟是哪个碎嘴的混账东西竟敢编排我这个六小姐?是与不是,便请母亲把她叫出来与我对质好了,总会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庄娴雅的话一出林氏面色一变,脸上颇不好看,嘴皮子动了又动也没说出个什么来,竟是打定了主意要包庇那碎嘴之人了。
“母亲这是怎么了?我只不过是叫那人出来对质罢了,母亲缘何这般为难?莫非我这个亲生女儿的话还不如一个碎嘴子的下贱东西?”林氏的面上越不好看,庄娴雅心里便越发的舒坦。偏听偏信,立案调查一番也不曾的就迫不及待的败坏亲生女儿的名节,这番‘深情厚爱’教她怎么能不好生报答一二?
林氏面皮抽搐,庄娴雅的神色越是明净,言辞越是干脆,举止越是坦荡,便越显得她这个母亲龌龊不堪。教训女儿没成,反被教训了一顿,林氏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让她尴尬难看的地方,偏偏又觉着就这样离开显得自己怕了这个女儿,一时间站在那里郁结起来,心里对这个女儿的不喜又上升了几分,对乖巧体贴惹人怜惜的二女儿更加的喜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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