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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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柏听到了这里,长指微一用力,那字书信便是尽成了碎末,然后开口道:“若是若愚无事,她心中另有良配,如柏绝不敢忤逆小姐之意;可是如今她成了这样。就算李家衣食无忧,以后老夫人您若是不在……又该有谁尽心照料若愚?沈某不才,愿尽心照料若愚一世,还愿老夫人成全了沈某!”
这般言语,竟是让李夫人的眼泪不能自持,女儿成了这样,终身大事怎么能不让人烦忧。若是别人,她断不能放心,可是沈二公子向来是个中诺的,他肯这么说,必定是抱定了决心,绝不会嫌弃女儿,顿时泪如雨下:“沈公子……你竟是这般有情有义……若愚她……还是有福的……”
沈如柏起身撩起长襟跪在了李夫人的面前,继续言道:“家兄不日要进京述职,他写信与我,因着京中白家要组建水军,需要急定战船,那战船的图纸,若愚一早便交给了我,此事事关国事,所以需要在京中暂居几年,若愚年纪不小,若是这般一直不成礼,倒是白白遭了闲话,所以我想尽早娶了若愚入门,带她一同进京,只是当初她言明,需要我入赘李家,可如今离乡在即……”
还没等沈如柏说完,李夫人连忙打断了他的话:“我的女儿原本就是我行我素,惊世骇俗的性子,她当初那提议,若是招揽个寻常农家商贾的子弟还好,你们沈家世代为官,原本就不妥,亏得你惯着她,不管不顾地应了下来。
若愚原本要招夫入赘,也是碍于李家造船的技艺不能外传。如今她……已经这般,就算是有家传的秘技,也是记不得半分,倒也免了外传之虞,若你肯娶,休要再提入赘的话题。我们李家可不是混搅蛮缠之辈,自是不能让自家的女婿受了委屈……只是现在若愚的性子如同三岁幼儿,实在难为贤妇,若是与你成亲……这……这洞房新婚,恐怕是会吓了她的……”
沈如柏似乎早就猜到李夫人的顾虑,缓声开口道:“老夫人多虑了,我一向敬爱若愚,将她娶在身边也是为了便于照顾,岂会如鲁莽急色的小子一般惊吓了若愚?
若是她不愿,沈某绝对会对她相敬如宾,绝不叫她受了半分的委屈……”
说话时,他那一双眼恳切地望着李夫人,温润的气质让人不能不信服。
李夫人向来是个耳根子软的,前些日子,也不知道女儿李若愚在生意上是招惹了什么难缠的对手,在她昏迷不醒时,竟是几十家各地商铺被人查抄,就连管事的掌柜伙计也被人抓入了官府,幸而沈如柏一力周旋,才算是保全了十几位忠心耿耿的伙计,可是那几十家商铺却是再也要不回来,再一打听,只听说是女儿先前得罪了一位褚姓的司马,他从中作梗,这才让李家店铺遭殃。
损失惨重,连日来的耗费心神,早就让李夫人对这沈如柏言听计从。
☆、第 3 章
沈如柏如今跪在自己的面前,恳请她将那痴傻的女儿嫁给他,还有什么可退却的?
依着女儿现在这样的情形,就算是真有还有人诚心登门求亲,也必定是图谋着李家的家业,哪里会有沈二公子这般品性纯良?当下便是含泪允了下来。
待沈如柏告辞离去了后,李老夫人便站起身来去看女儿。这几日她连连拜访名医,可是听闻了女儿的症状后,这些杏林高手却都是连连摇头,生怕顽症败坏了自己的名头,不肯出手救治。
待得入了女儿的闺房,只见若愚换了一身月牙白的对襟小袄,正低头把玩着一件檀香木打造的连环套。这原是她七岁的幼弟贤儿的玩具,如今一股脑尽拿到了若愚的房中。那么多的玩具里,独独这一件很得若愚的青睐,从昨日起便把玩个不停。
女儿昏迷了足有一月,又是因为连日的高烧,醒来之后竟是记忆全无,又不认人,初时几日都不肯让人近身,只是一个劲砸摔着物件,后来家人小心着诱哄着,才让她的情绪平复,可是先前名动江南的才女却再也难寻半分风采,举止性情就是个稚龄幼童。虽然跟旁人都不大亲近,她倒是跟七岁的弟弟亲昵得很,贤儿拿来的那些个玩具摆设,她也能兴致勃勃地玩上半天。
李夫人看着自己那娇憨之态毕现的女儿,又是忍不住悲从中来,可是还来不及垂泪,突然看见女儿抬起了下巴,大眼儿扑闪着欢喜的光芒,挥动着手里尽解开的连环套,得意地咿呀叫着,惹得一旁的垂鬓小儿竟是在一旁露肚打滚:“二姐,你要气死贤儿了,我玩了几天都没解开,你怎么不到两天便解开了?”
说着便扯着快要掉的裤子飞扑到了李夫人的怀里:“娘,书院的六福他们都说我姐姐傻了,贤儿气不过,还跟他们打了一架……可姐姐一直不肯跟贤儿说话,她为何还是比贤儿厉害?她可是在装病不成?”
听着儿子的童言无忌,李夫人摸着他胖嘟嘟的小脸儿,看着女儿甩了连环套,又摆弄起旁的玩具,柔声道:“那副连环套本就是你二姐小时的玩具,后来又留给你,她自小聪慧过人,四岁时,便独立解了那连环套,惹得你父亲惊喜连连,她的闺名原是叫若惜,可是后来你父亲却是亲自为她改名为‘若愚’,其用意便是生怕她太过聪慧反而折损了福荫……”说到这,眼底又是一酸,心道:老爷当初你一意改名,可想到了今朝女儿的境遇?
若贤听了母亲的话,顿时有些疑惑,不由得回身去看二姐,心想:人若是聪慧,不是好事吗?书院的先生总是骂贤儿笨,怎么到了二姐那,反而成了祸事?
那往日里总是不怒自威的二姐,此时倒是仪态全无地倒卧在绵软的西域波斯地毯上,甩着没有穿着鞋袜的玉足,一副自得其乐的娇憨模样,不必如他一般,日日要去书院熬度……如此看来,倒也真是件好事……
老夫人说到这,又是湿润了眼眶,松开儿子,走到了躺在地毯软垫上的女儿身边,充满爱恋地摸着她光洁的额头,看着她精明尽失,却是一派天真懵懂的眼神,轻声说道:“你二姐是不会装病的,她最孝顺,岂是会让家人这般肝肠寸断?可是她也不是像外人说的那般是个痴儿,她只不过……要跟贤儿一起,再重新长大一次罢了!”
若愚任着身旁的妇人轻抚,嘴里吐着不成句的调调,纤细的长指快乐地转动着手里的彩面花鼓,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
沈如柏入了李府时,自己的管事沈墨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一直等在门房,见他出来,便随着他一同出了李府,小声禀报道:“二少爷,方才京城里的人跑来回话,褚司马的门路实在是走不通,北方运河上的那批货,算是肉包子打狗,咳,要不回来啊!……若愚小姐这次的祸事实在是闯得大了些……这普天之下,有谁不知那鬼见愁褚劲风乃是睚眦必报的性情,他为人向来阴冷不讲情面,若愚小姐竟然胆敢拖延了褚司马的那批辎重,害得褚家军差点在与北方袁术的会昌一战里尽被歼灭,听说褚劲风也受了伤……这样的大祸,除了她李若愚,谁也没法子收场啊!”
沈如柏轻轻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沉默了一会说:“若愚她一向不会干这种落人口实的蠢事,怎么这次却……先前的那些被扣押的伙计不是尽被放回来了吗?难道那褚司马反悔了?”
沈墨摇了摇头,小声道:“幸好国舅爷白川曦因着要仰仗若愚小姐造船,又看在您亲笔书信的份儿上,强令官府放了人。可是褚劲风与白国舅向来是宿敌,姓褚的压根不买国舅爷的帐,这以后会不会下绊子找麻烦,都是不好说的……说不定小姐这次坠马就是褚劲风派人指使的……你说他会不会再派人……”
沈如柏听到这里,眉头一皱,复又平静下来,沉声道:“聊城可不是他褚劲风的漠河城,此地常年有白家一系的驻军,岂会任着他胡来?你去城外的驻军营里,带上我的书信,让他们派些精干的人马来守卫李府,在成礼的期间,不能让若愚少了一根汗毛。”
说完,便飞身上马,挥动长鞭疾驰而去。
沈墨呆在原地,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口气。若愚小姐向来都是能指使惯了自家的少爷,一个官家出身的手啊也,却要为个商贾女子鞍前马后,亏得少爷还如此尽心为她着想!
可是现在闯了这么大的祸事,她倒是好,一傻了之,剩下的烂摊子还要自己的二少爷来收拾?李若愚,你真是我们少爷命里的克星!
想着前些日子传来的那褚劲风吃了败仗又受了伤的风声,本以为这褚司马会萎靡困顿下去。可谁知道竟是当夜亲自率领一队精英,摸进了敌城,趁着敌手庆功时,刺杀了对方的元帅,打开城门一夜屠戮了全城的兵将,一雪前耻!沈墨都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褚阎王”的名头可不是浪得虚名,他的名言就是“逆我者死”,这大楚出了名的恶人,死在他手下的冤魂何止千万?
李若愚招惹谁不好?偏偏是那个妖面鬼见愁……咳,被这一位盯上,还真不如大头朝下摔出个混沌无知呢!
这一刻,沈墨分外地羡慕李家那傻透了的二小姐。
若愚小姐要出嫁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李府上下。
人都道难为商人妇,可是李夫人与亡故的老爷夫妻二人甚是和睦。
只是李夫人诞下李若愚时就是年岁偏大,因为是难产,伤损了些根本,当时郎中断言再难有孕,她忧虑着不能让李家香火延续,这才央求着夫君,纳了农户之女周氏为妾,可是周氏入门后,夫君也没有厚此薄彼冷落了自己的正妻,相比与农户出身的周氏,出身书香之家的李夫人更得沈老爷的敬爱。许是夫妻的情深感动了上苍,周氏入门后也只是生下庶女李璇儿,而正室李夫人竟是在四十六岁高龄时一举得男,生下了小公子沈若贤。
可惜夫君染病,竟然撒手人寰,幸而二女儿李若愚能干才支撑起了这李府的门面。虽然只是操持了这李家俩个月,可是一向养尊处优的李氏却已经是心力憔悴,只觉得心脉尽断,难为自己的二姑娘这些年来小小年纪竟是怎么支撑过来的,许是老天也看不过眼,才降下此劫,让自己的女儿也歇息一下吧?
心内存着对二女儿的怜爱愧疚,置办起嫁妆来自然更是尽心尽力,李家独独不缺钱银,南来北往的奇珍异宝也是经手无数,更是不要钱般往府宅里搬。府里两日来倒是热闹得很。
这日姨娘周氏带着自己的女儿李璇儿到李夫人的房内请安,顺便把自己新缝的一对龙凤枕拿来给李氏过眼。按着聊城当地的风俗,女儿出嫁,做母亲的是要亲手动针线缝上一对绣枕的。
“姐姐这些时日尽是哭红了眼,倒是不宜动起那害眼的针线。若是不嫌弃妹妹我手粗,便拿这对绣枕给二姑娘用吧!”周氏生得甚是清秀,说话也是温温柔柔,当初媒婆寻了几家的女儿给李老爷挑选,他便是看中了这周氏的性子温吞,不会进了宅子生出争宠的事端,这才选了这周氏入门。
这么些年来,这周姨娘也是处处逢迎着老爷夫人,正妻与这妾室间倒是一团和气,相安无事。老爷走得早,李氏有时竟是觉得自己当初劝老爷纳妾是对的,起码这孤儿寡母的府宅里也有说话的姐妹,打发着寂寥的后半生。
李夫人接过了那对绣枕,摸了摸那精致的针线笑着说道:“妹妹可真是体贴,我的针线活一向不行,就算是真的动手去绣,也不及妹妹的样式精致,你也是有心了,竟是不声不响地把我原本要做的活计都做了。只是若愚她这辈子的头等大事,我这当娘亲的岂可惫懒了,就是登不得大雅之堂,也要献丑地亲绣上一对,还要劳烦妹妹替我画上图样,到时连你的这对一起入了妆奁便是了。”
周氏闻言温存地一笑,又陪着李氏挑选了下人呈送来的足金拉丝镶嵌了宝石的龙凤镯子后,周氏这才又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这冲喜是好事,二姑娘得了个体贴仁义的夫婿,可见也是上天垂怜,待得嫁过去之后,只要悉心调养,加以时日,必定能大有起色。”
如今这李氏也是能稍微坦然地接受自己女儿的现状,听闻了周氏之言,长叹一口气道:“但愿如妹妹所言……”
周氏顿了顿又是言道:“只是现在二姑娘心智不全,那沈公子虽然也是心细体贴的,可是京城距离这聊城甚远,就算有陪嫁的丫鬟婆子在身边伺候,也是不甚得力的。二姑娘身边若是没有亲近可信之人,夫人岂不是心心念念牵挂不已?”
周氏这番话正是李夫人心内一直忧虑的,这一下被点了七寸,顿时有些焦虑了:“那依着妹妹所言,该是如何是好?”
周氏看了看身旁一直低头不语的女儿,这李璇儿年方十五,生得倒是极为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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