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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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衍闻言,定定的看了这郎中一眼。但见那人年纪在而立至不惑之间,头裹幞头,身着浅青色圆领缺胯袍,阔脸横腮,鼻细面挺,蓄着短短的山羊须,印堂纹路十分混乱。
相书上说这样面相的人最是死犟执拗,跟这种人讲道理,通常是说不通的。
那随军郎中眼见薛衍只顾打量他,误以为薛衍被自己质问的哑口无言。洋洋自得道:“薛郎君小小年纪,只在海外藩夷之国呆了几年,就不识中原之大。实在可笑。某看你那师傅亦是才疏学浅,只不过学了些奇淫巧计,便自命不凡,生生忘了孔孟之道。小郎君既然亲眼目睹令师下场,就该引以为戒,行事切莫张狂。更不要以为学了些旁门左道,便能蒙蔽天下之人。”
若说薛衍方才还想着好声好气解答问题,听了这郎中一篇话,即便明知自己所谓恩师是凭空捏造出来的,薛衍亦有些恼火。
他本就不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之人。心下不悦,面上七情立刻显露无疑。
“……做人要知进退,更要明白有付出才有收获。不想承担风险,就只能抱守残缺,故步自封。陛下新登大宝,为天下安定,休养生息,力排众议,施行新政。公等皆为陛下臣民,就算学不到陛下英明睿智的万分之一,总该效仿陛下海纳百川,推陈出新的气魄才是。难道明知事情有益于朝廷百姓却不去做,食古不化故步自封,才是正确的吗?”
一席话出口,只见提出质疑的随军郎中满面通红,恨恨说道:“小子口出狂言,着实可恶。”
薛衍亦冷笑,针锋相对道:“这位太医倒是心思沉稳,可有法子令受伤将士朝夕痊愈,不受伤病折磨?而不是在这里废话连篇,于事无补。”
“汝等竖子,岂敢辱我——”那随军郎中闻言大怒,指着薛衍便要叱骂。
薛衍冷笑,横眉怒对郎中指,寒声说道:“太医好口齿,以为恶人先告状就能颠倒黑白。方才你口口声声辱及家师,某还没跟你计较。现在你竟然倒打一耙,信不信我即刻辱你全家?”
薛衍此话一出,别说这满面怒火叱骂薛衍的随军郎中,就连许攸、蒋悍、颜钧集等人亦是神情呆滞,不敢置信的看向薛衍。
站在人群之中的魏子期不知想到了什么,细不可查的勾了勾嘴角。
薛衍懒得理会神情呆滞的许攸诸人,他看着神情骄横,犹不知错的随军郎中,心下火气更胜。
自从穿越大褚四个来月,他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先是好心帮忙整理账册,结果莫名其妙背了一身骂名。如今更是倒霉,一心为公竟然反被人诘问为难,更连莫须有的授业恩师都被人指着鼻子痛骂。
古人有云天地君亲师,逝者为大,这随军郎中虽不知内里,但明知薛衍“恩师”已逝,却仍然口出恶言,其恶行在重视伦常礼乐的古代无异于杀人父母,挖人祖坟。可见其内心对薛衍恶意之深。然而今日之前两人却并无交集。
薛衍并不知道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差错,导致这郎中对自己厌恶至深。可薛衍亦深厌这郎中欺软怕硬,辱及先人的无理行径。又兼穿越多日谨小慎微,憋了满肚子抑郁。索性将这郎中当做出气筒,结合前世丰富的网上骂战经验,将这人从心性医术到为人处世,痛痛快快骂了一顿。虽然未曾辱及郎中家眷,但引经据典,洋洋洒洒,盏茶之内竟然没有一句重复。
直将人骂成彘犬不如,家国无望,滥竽充数的小人。
生生骂得这郎中脖粗面红,火冒三丈,最后一口鲜血喷薄而出,那郎中吐血之后亦昏迷过去。
薛衍这才口干舌燥的住了口,看着被其他两位郎中搀扶着的人,面带恶色的冷哼道:“某还以为他寻衅滋事,有多少本事。如今看来,他骂人的本事大概同他的医术差不多,聊胜于无而已。”
这一句话也没比方才的那些骂言好多少。在场诸人心有戚戚焉,总算认清了薛衍脾气好,但不是没脾气的事实。
薛衍冷眼看着营帐内面色尴尬的诸位将军,心想反正豁出去了,与其畏畏缩缩,到处背锅,被人当成软柿子想骂就骂,想捏就捏,还不如痛痛快快恣意过活。反正只要他还有价值没被掏空,这些人未必舍得他死。就算真的要他死,兴许死后还能回到后世呢。
旁人只活了一辈子的都没有如此惜命,他有幸活了两辈子,更不必为了苟活于世而委曲求全。
自觉骂完人后神清气爽的薛衍冲着颜钧集抱了抱拳,面色淡然道:“小子无状,叫诸位将军见笑了。”
然而颜钧集等人眼见薛衍面色,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颜钧集亦是莞尔,本以为这小郎君才学尤甚,只是性子绵软懦弱了些。可现在看来,不咬人的未必就是兔子,也兴许是没被惹急的猞猁狲。
蒋悍可不知道顶头上司的这些内心独白,眼见帐内诸将无人应话,蒋悍生恐薛衍尴尬,忙接口说道:“不怪你不怪你,也是他赵弼升言辞过激了。岂可辱及先人。”
直到蒋悍这一句话出口,薛衍方才知道,原来同自己争执的那位郎中名叫赵弼升。
薛衍颇为好奇的问道:“原来是赵太医,但不知薛某如何得罪了他,竟叫他如此辱骂家师?”
诸位将领闻言,相视苦笑,还是孙仲禾百般不忌,开口解释道:“那赵弼升从前得过燕王的恩惠。据说燕王曾在乱军之中救下他一家,并荐他入太医署,因而他对燕王推崇备至。小郎君献复式记账法,使得诸位将军顺藤摸瓜查出燕王大逆不道之事。他因此迁怒于你罢了。”
薛衍心下恍然,原来是燕郡王一脉的旧臣,兔死狐悲,树倒猢狲散,难怪看他不顺眼。
薛衍冷笑道:“看来这位赵太医还是个忠贞之士,我先前倒是错怪他了。”
不能怪薛衍心下恼火。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登基,之所以大力推行新政,削减封王精简官员,除励精图治休养生息外,亦是担心太上皇老臣遍布朝野,处处掣肘。燕郡王自己作死,沉不住气举兵谋反,纵然其中有薛衍些微之过,但罪魁祸首仍在陛下。赵弼升不敢怨怼朝廷和陛下,就将怒火洒在他的头上,处处与他为难,甚至口出恶言辱及先人,他薛衍何其无辜。
更何况朝中老臣多如过江之鲤,倘若所有人厌及陛下时都要拿他做文章为难一番,薛衍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他们撒气的。还不如趁此机会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免得所有人都当他做面团儿拿捏。
闻听薛衍诛心之言,诸位将军相视一笑。许攸摆手笑道:“罢了罢了,小郎君明明是一心为公,却无端遭旁人非议,累及先人。此情此景就是许某遇见,亦难心如止水,何况郎君乎。”
没等薛衍回应,颜钧集亦开口说道:“大军得胜回营,小郎君又献上烈酒奇药配方与战地救护之法,这本该是两桩大好喜事,却没想到被这赵弼升搅了兴致。小郎君莫要生气,晚上庆功宴上,颜某必定亲自斟酒给郎君赔罪。”
薛衍闻言,连道不敢。他虽不知道赵弼升向他寻衅一事有无颜钧集刻意纵容之嫌,但也知道何谓无事献殷勤。总不过是颜钧集和许攸等人看他还有些许利用价值,不想他倒向老臣一脉。但不知他薛衍孤苦伶仃,平头百姓一个,哪里值得颜钧集等人如此大费周章。
暗自沉吟间,只听颜钧集携着薛衍的手一路走出伤患营帐,笑眯眯说道:“午后我接到军情驰报,朝廷大军三五日间必会抵达幽州。只是同陛下的旨意不同,跟随大军过来的不只是鲁国公和镇国公两位大将,还有战功赫赫的卫国公以及大褚建朝后,已多年不出京都的平阳长公主殿下……不知薛小郎君同令师在海外游历之时,可曾听过卫国公与平阳长公主殿下的威名?”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土豪大大八月桂花香扔了一个手榴弹,搂住么么哒(づ ̄3 ̄)づ╭?~
☆、安慰
第十四章
由于先前营帐内的一番冲突,接下来的庆功宴上,薛衍表现的很是低调。虽然没有全程黑着脸的扫兴,但仍旧寡言少语,就连孟功亮同蒋悍在他面前插科打诨,提及蒋悍“污蔑”酸菜不好吃,建议薛衍今后做吃食不带蒋悍的份儿,都没能逗笑薛衍。
酒过三巡,筵晏正酣,薛衍趁着席上诸人推杯换盏没人注意他,索性悄悄彻身出来。
秋末冬初,天气寒凉。夜晚的幽州城外更是寒风凛冽。一轮明月高悬于空,地上清辉遍洒,阵阵夜风夹杂着枯草打旋飞过,整片天地越显肃穆。
薛衍长叹了一口气,索性放松心神平躺在枯草地里,双臂交叠枕在头下,举目仰望,只感觉头顶的天空触手可及。
古人曾诗云“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薛衍以前跟组拍摄的时候,曾跟同组的工作人员说现代人再难有这样的意境,因为现代都市的物欲横流早已蒙蔽了人们的感官,唯于声色犬马,柴米油盐。
可现在想想,这话真是够矫情的。难道古人就必定清高雅致,超凡脱俗吗?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天下熙攘,利来利往。这可是老祖宗辈流传下来的名言,可见人要是真心算计起来,哪里还管什么年代地域呢?
薛衍正胡思乱想间,陡然听到一阵翅膀扑棱声。下意识的循声望去,只见满身白羽的海东青不知何时已降落在身侧,正歪着脑袋神情惬意的梳理鸟羽,月色清辉下,愈显神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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