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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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王士泽等诸位太学学生皆被薛衍质问的面如土色,汗如雨下。

薛衍并不理会王士泽等人的尴尬境况,,继续追问道:“俗话说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诸君寒窗苦读十余载,想必也是想学好这儒家经典,子集学问,来日也好忠君报国的。在下设此一问——敢问郎君,倘若你现在身为一县之令,该县地处黄河下游,时常遭遇洪灾,你到任之后该如何治理河道,保境安民?”

那王士泽刚要开口,薛衍又继续问道:“倘若洪灾过后,当地疫病泛滥,死伤无数,你作为一县主、政、官员,除了向朝廷发驰报请求赈灾钱款之外,又该如何组织防疫治疫?”

“倘若你身为此县县令,洪灾过后,朝廷赈灾钱粮未拨下之前,你又该做什么才能最快的恢复此县的民生经济?”

“倘若当地地质贫匮,又因灾荒导致颗粒无收,你该怎么改善土质,该怎么劝课农桑,才能确保百姓不至于易子而食,安康度日?”

这些都是稼轩之事,圣人书本里自然没有专门写这些个的。因而不独王士泽,亦且连王士泽身旁的那几个太学学生也都是满面茫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薛衍看着众人皆答不出来,因笑说道:“看来君等饱读诗书,却也不是事事尽知。甚至于某些俗务上,倒不如我这个不通诗书的了。可见老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也不是全无道理。须知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达练即文章。所谓读书进学,为的却是明理知义。读书好的人,就更应该明白什么叫学海无涯,学无止境。因而我所见过的饱读之士,愈是大儒,行事愈是谦和稳重。正如瓶中灌水,倘或那瓶中的水是满的,其身自坚自稳。只有半瓶水才会人拨一下,就晃动不止。如今便有一些人,自以为读了基本书,便无所不知,继而瞧不起旁人,乃至狂三作四,以为世上除己外再无旁人,便是错了。比如孔圣人亦曾拜老子为师,更有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之语。连圣人都如此谦逊,你又如何敢夸下海口,只说我所问这尔必能答出?”

薛衍这一篇话落,那王士泽为首的几个太学学生早已是满面紫涨,再无应对之词。

王士泽身后的一位学生徐徐上前,作揖的道:“学生张子游,现在太学读书,今日同窗口出妄言,倒是叫兄台见笑了。我等自愧才学不精,再不敢留在此地徒惹笑柄,只是临走之前,仍有一事不明。敢问郎君尊姓大名?”

薛衍摆了摆手,笑眯眯回礼道:“不敢不敢,在下薛衍。”

自永安元年平阳长公主和卫国公从幽州接回了被拐子拐走多年的儿子之后,薛衍这个名字便传遍了长安。其后薛衍种种举止,更是不断刷新众人对他的影响。因而王士泽、张子游等太学学生,虽然未曾入仕,亦且对薛衍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张子游更是一愣,旋即苦笑道:“原来是薛世子当面。薛世子惊才绝艳,早知道是您在这里,我们又何必自取其辱!”

那王士泽闻听薛衍之名,脑中亦不断回想着薛衍这两年的所作所为,愈发羞煞难言。

薛衍见状,亦笑回道:“张世兄客气了。薛衍才疏学浅,当真是不懂得圣人之言。所以陛下才叫我到国子监读书,好通一通学问。方才那一篇话,倒是与经史子集无关,且当中有许多事,在下亦是不知其所以然。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心中气愤,故意为难诸君罢了。”

言下之意,这些事我也未必都知道答案。只是看你们态度狂傲,又想踩我立威,所以故意提出来敲打敲打。那张子游等人原本内心就是这么想的,只是碍于薛衍的身份名声,不好当面说出来罢了。更有两个心里盘算着,想要等回去后好生研究一番,设或至业师跟前告状,以期来日再讨回场子来。却不想薛衍就这么明明白白的说明告诉,其态度魏然,反倒衬得他们小人之心,器小量窄。

张子游闻言,更是苦笑不已。众人亦没有颜面再留下来,只好抱拳告辞。薛衍见到诸人这般羞愧,倒是不好再落井下石的,因开口邀请道:“学海无涯,进学时有疑难不明,拿出来讨论一番实在平常。诸君若是不弃,便留下罢。你我共把盏问醉,一笑泯恩仇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第55章

问题薛衍这一番话,王士泽、张子游等太学学生面面相觑。能凭借一己之力考上太学院的学子大都出身自寒门或五品以下官员之子。但就算是所谓寒门,在大褚这个选官制度以孝廉推举大过科举制度的时代,能供得起子孙念书并期望着子孙以此为官报效朝廷的,也绝非是寻常意义上的小民小户——至少也得是家有良田多少亩或者商铺多少间的乡绅富户之家花了大笔银两请业师调、教出来的。

这些人同薛衍这等仰仗出身便能得到最好教育的国子学的学生不同,因从小耳濡目染,背负着家中光耀门楣的职责,大多心性成熟,目标明确,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努力将来要争取什么。也更加珍惜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机会和资源。

因为他们知道,同隔壁那些含着金印出生的国子学学生相比,他们不论从家世还是从人脉上,注定会输。唯一能拼的,只有自身才学这一项。

所以在经年苦读且考核成绩日益优秀的基础上,这些学生大多自以为才情不俗,且心高气傲。如今却被一个自称没读过四书五经的世家子为难的哑口无言。纵然此人乃长安赫赫有名的薛家世子,众人仍旧觉得面上无光。所以才起了离席之心。

这并非是王士泽等人输不起,而是他们之间不光代表着己身,还代表着太学和国子学两座学院。如今太学既在此次交锋中偶有失利,便当立即离开,也免得旁人误以为他们太学的学生输不起,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没脸再留下来。

可是他们却没有想到,学院在说出那一番话,在大义上占了上风之后,却没有如同以往的乘胜追击,反而说什么“一笑泯恩仇”“意欲共把酒”,一众太学学生不由得面面相觑,略显迟疑。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留下来以表现自己对这一遭偶然失利并不在乎的大气,还是应该就此离开,以表达太学学生不跟“纨绔子”为伍的决心。

这些太学的学生们也大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用句后世的话说,正是最看重颜面且迫不及待的以为自己是大人,能为自己做主能对自己负责的阶段。所以想法也就更加特别。他们一面想要在失败面前表现的更加坦然,更加举重若轻,一面又不想承受失败后大堂内其他人异样的嘲笑目光。薛衍看在眼里,笑眯眯的给坐在一旁看好戏的许六郎等人使了个眼色。

许六郎等人会意,蒋七郎不等旁人开口,因说道:“怎么,不好意思坐呀?当初尔等那般嘲笑于我,我还不是唾面自干。都是国子监的学生,难道你们太学的人就是这般小气,赢得起输不起?”

“谁说我们输不起?”王士泽向来都是最看不上蒋七郎的。没等蒋七郎的话音儿落足,便冷笑道:“方才一席话,竟是我托大了。圣人有云人生而有涯然学海无涯,我区区一介太学学生,自然不能万事皆懂。但你也未必比我懂得多少。倘若不服,我在这洗耳恭听。”

口内这么说着,几个太学的学生顺其自然的坐了下来。

“那也比你懂得多。”蒋七郎笑眯眯接口。他原就是出身将门,薛衍所问之题旁人虽不能达,但是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纵然所知不全,却因耳濡目染,到底比满门中只知读书求经义的书生们强多了。又有许六郎、韦四郎、方五郎等人在旁查遗补缺,一时间倒也将薛衍方才那些问题回答个七七八八。

王志泽等人平常在学院里只知清谈辩难,偶尔写策论也只是从大义出手,向少能听到这些巨细实务。何况大褚官场风气也都是慕翰林清贵而避地方庶务,王士泽等人以前从来不觉得这些实务有何值得关注之处。只知道学好儒家经典,将来入朝为官报效朝廷。但是这报效朝廷的具体过程和手段却从未想过。

今日被薛衍这么一问,倒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这些。更在听过许六郎等人的回答后,明白世家子也并非是他们以为的那样一无是处——至少于眼界和做官的手段上,倒是比他们更熟悉一些。

但是王士泽等人却并不灰心自怨,既然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在哪儿,平日里多弥补一些便是了。张子游因笑道:“向日我们在学院里只晓得通读经义,这些朝廷庶务原也不是我们能接触到的。正所谓不知者无罪,虽然我等身份所限,不能阅读朝廷邸报,但平日里多读一些地方志还是可以的。那些地方志里头均描写了各州府的风俗人口等事,看来倒是对我们颇有益处。”

王士泽等人闻听此言,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薛衍等人隔桌相坐,也对这些太学学生的进学之心颇有感触。

孙大家端坐于正堂,眼看着太学学生和国子学学生的一番争论就此化干戈为玉帛,不觉笑着称赞双方好气度。又寒暄了几句缓和气氛,这才开始今日的正题——做席纠。

说来生涩拗口,其实就是一种行酒令。形式颇为复杂,又要对诗又要吟词又要唱曲儿,反正薛衍闹了半天也没弄明白。

太学的王士泽等人眼见薛衍果然在接下来的一系列行酒令中只坐壁上观,三箴其口,也都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位孙大家原本见薛衍妙语连珠,颇有捷才,一时还对他颇为好奇,误以为薛衍方才那一席话是谦辞。后来见薛衍果然不通文墨也对这些雅令不感兴趣,心下微微失望,然职责所在,又不好冷落客人,不觉笑问薛衍可有什么好玩儿的酒令可以行来。

若论甚么雅致的酒令,薛衍可不知道。可若论饭桌上或众人聚会时愿意玩的小游戏,薛衍却颇多。只是倒不好令众人迁就他的。

堂上众人既知薛衍卫国公府世子的身份,又深知薛衍简在帝心,早有交好之心,只是碍于颜面,又没有人从中介绍,也不好上前自我介绍的。如今见孙大家愿意做这个中人牵线,众人自然笑着捧场,口内直说“早知道薛世子天资聪颖,心若比干,倘若此时有甚么好玩儿的酒令,不妨说出来大家共乐。”

王士泽、张子游等人也想知道薛衍能有甚么好酒令。纵然没跟着众人起哄,倒也好奇的看了过来。

薛衍见状,也不再扭捏。当即把自己在后世最愿意玩的一种酒桌游戏《谁是卧底》的玩法和游戏规则说了一遍。众人静静听了一回,不觉感兴趣的拊掌笑道:“果然奇思妙想。”

王士泽等人听了,虽也有些跃跃欲试,面上却冷笑道:“不过是小巧而已。且太过粗俗。”

蒋七郎登时瞪了王士泽一眼,薛衍却不以为然。倘若同席纠连诗等酒令相比,谁是卧底果然粗俗了些。不过这种游戏却是人越多越好玩。个中意趣只有玩过的人才知道。

孙大家天资聪慧,也早就明白了这套游戏规则。因说道:“倘若玩这个,倒是不比我当令官儿了。”

众人皆笑着邀请孙大家也一同玩乐。孙大家看了薛衍一回,笑着答应。

话音未落,只见知客又引着一人进入大堂。众人眼见这个时候还有人来,不觉诧异非常。遂倾身望向门口——

霎时间,只觉满目日光皆入眼。一轮光晕退却后,一青衫男子静静走到薛衍这一桌前,沉默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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