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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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帝一心要以玉娘为后,自是因为他心爱玉娘。在乾元帝只以为,护国公府行巫蛊术,也是怕他终有一日废黜李氏转立玉娘为后,是以容不得玉娘活在世上。又怕他哪一日知道了真情替玉娘报仇,索性儿一勺烩,将他一块儿除了,李氏那时还是皇后呢,直接做太后岂不是好,凭是哪个皇子上位,都要念下嫡母的恩情。
涉及后位帝位,百年传承的护国公府尚且如此,其余人家自然更不能想。若是来了个新后,哪能放过玉娘这样的宠妃。
民间都说皇帝金口玉言,可许多事上,当皇帝的也不好一言而决,是以乾元帝这里一心要立玉娘为后,朝野上下颇有人以玉娘初封采女,出身寒微反驳,一时间可说是吵嚷得纷纷扰扰。
这些人中虽也有为着私利的,可倒还是很有些道学先生,不乐意皇帝扶正个妃子。只说妻是妻,妾是妾,宸妃是妾,天底下岂有以妾为妻的道理?大殷朝律法白纸黑字写着呢,以妾为妻者,杖一百断离。皇帝为万民父母,岂有自家违背律法纲常的,若是你皇帝自家带头违反了,日后百姓家,官员家效仿,也来个以妾为妻,岂不是礼法大乱。再往深了说,往后君不君,臣不臣的,岂非天下大乱。
若是这妃子若是有个出色的儿子,能继承祖宗江山,为着这个儿子,扶正他娘倒还好说,譬如陈淑妃与皇次子,也算是贤母佳儿。立他们母子也即罢了,宸妃如今还无所出呢!宝康公主?公主早晚要出降的,那不算!皇五子?玉碟上,皇五子的生母可是凌才人,宸妃顶多算庶母!便是宸妃那一胎没掉是个儿子,这会子也不过是个奶娃娃,谁知道是贤是愚呢!
即有反对乾元帝立宸妃为后的,自也有支持的。这些人中聪明些儿的,在乾元帝赐谢逢春为承恩候时就明白乾元帝用心,古有先例呢!汉时成帝宠爱飞燕合德姊妹,欲立赵飞燕为后。王太后以赵飞燕出身寒微反对,淳于衍献计,先封赵飞燕养父赵临为成阳候,使王太后无可反对,终立赵飞燕为后。本朝律例:非军功不能封侯、非外戚不能赐候,乾元帝早早赐谢逢春为候,这便是乾元帝早想以宸妃为后。
那些明白人在那时就靠到了谢逢春谢显荣父子们身边,只这父子俩素来从容,不肯张扬,这些人没个奉承的机缘。如今看着乾元帝自家站出来了,便也跳了出来,指着那些有女儿的道:“你们别当人都是傻的,就你们聪明!什么礼法规矩,哄鬼呢!不过是你们家都有适龄的女孩子,存了私心。不然,将你们家的女孩子先嫁了!”
这话几近无赖,倒也切中不少人心病,有些爱脸的就退了下去,有些叫泼天的富贵迷了眼倒还执着,当时就啐了回去,只说是:“我一心为公,圣上明白即可,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来问着我!就红口白牙地污蔑人,你倒是哪家嫁女孩子马马虎虎就嫁了的,难道你不知所嫁非人毁的是一世,我知道了,不是你们家的女孩子不心疼!”
除着这两帮子人,更有些明白的,私下劝道:“你们还不知道圣上性情吗?根子上就不是个守规矩长情的,现时他喜欢宸妃,就把宸妃给他,他也就安静了,不然叫他再立个不喜欢的女子为后,以乾元帝的脾性,又有宸妃在侧,早晚是李庶人的下场。到底宸妃除着擅宠,也别无恶行,还能抚养他人子,圣上非要她就她吧。真叫他得了去,也不过如此。只看他从前如何待高贵妃,如今怎么待宸妃就知道了。
这话倒也好说金玉良言了,乾元帝从前叫永兴帝压制得很了,待得自家能做主,格外有些任性。是以永兴帝再夸奖李庶人知礼守矩,在乾元帝眼中愈发地刻板无趣,愈加不肯亲近。若非如此李庶人许还不会败落得这样快。可这样人的如凤毛麟角一般,区区数言早在两批人互相的口诛笔伐中湮没无闻了。
乾元帝叫朝上吵嚷得头痛,回在后宫,看着玉娘较之往日消瘦许多的身形,还不敢叫玉娘知道,反堆了笑脸与她道:“你只管放心,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压在你头上。我答应你的事,几时不作数了?”
却不料玉娘如今的心肠比之初入宫时更冷硬几分,脸上的柔情倒比刚得幸时更缠绵几分,只哄乾元帝道:“妾母子全赖圣上,只消圣上关爱,妾做不做皇后又有什么要紧呢?”说着又缓缓落下泪来,脸上依旧带笑道,“圣上切勿为妾辛苦若此。”前头那句只消不是太笨,都能说得,后头那句才是题眼儿。
实在是乾元帝的心思脾性早叫玉娘摸得透透的。乾元帝为皇子时,前有永兴帝不喜他任性,后有有贤名的齐王逼迫,虽生母是元后,偏又早亡,乾元帝的皇子生涯可说是如履薄冰。便是后来做了太子,乾元帝也不敢大意,依旧要扮个善纳谏的模样来。乾元帝辛辛苦苦熬了二十来年,终于做得皇帝,自然不喜人强迫。是以,虽是乾元帝自家许诺要以玉娘为后,在朝中臣僚反对下,玉娘表现得愈是不在意,在乾元帝眼中便越是可怜可爱,哪怕只为着他自家的脸面,乾元帝也不能叫臣僚们拿捏住了。
不说朝中为着立谁为后,吵嚷得沸反盈天,宗室里倒是安静。虽宗室们不能将自家女孩子嫁与乾元帝,可谁家没几个外孙女,外甥女,姑表亲?可宗室们亲近皇室,自然知道当今的脾气,顶恨人逼迫。便是叫那些反对的臣僚们逼得乾元帝不能立他心爱的宸妃为后,无新后也就罢了,若是另立了名家淑女为后,只怕就是第二个李媛,何苦害自家孩子。左右大伙儿都是宗室,谁做皇后都与他们无涉。所谓宗室,就是皇帝要动他们,也要拿些真拼实据来;没皇帝点头,便是皇后也不能拿他们如何。是以破不肯趟这趟浑水。
其中宗正楚王倒是有些儿心思,他是见过乾元帝为着立宸妃是如何折腾礼部的,从封号到礼服仪仗礼仪,几乎逼得礼部尚书要去死上一死。这回叫乾元帝如意还则罢了,不然只怕他拼着不立后,也不会再叫他的宸妃屈居人下。
即如此倒不如成全他一回,就叫他心爱的宸妃做了皇后又能如何,那宸妃是个人精儿,虽是隆宠,可待着宗室礼数周全,也没甚不好。更要紧的是自家若是有了这拥立之功,宸妃还能不知恩图报吗?楚王虽是大殷朝皇室的宗正,当今乾元帝的皇叔,可架不住他宠妾多,宠妾多就意味着儿子女儿多,大的那个楚王世子,已给他生了曾孙,顶小的那个儿子,才会些自家名字。如今楚王活着还能照看一二,等他死了,这些儿女可怎么办?偏乾元帝那里轻易又奉承不上,楚王十分忧愁,好容易有了这样一个机缘,只消他帮着乾元帝达成心愿,固然乾元帝会记着他的恩情,便是宸妃那里,也少不了好处。
只楚王是个明白人,知道若是自家一个人上表,只怕宗室侧目,将几十年的老脸都丢尽。可真要私下串联,楚王也晓得自家这些亲戚的脾气,往好了说是天潢贵胄的傲气,往白了说就是个不识时务。只以为天家血脉,瞧不上人也是有的,虽宸妃在宗室中恶名不著,可到底出身有限,她父亲那个承恩候还是因女而得,叫宗室们哪只眼瞧得上。
是以楚王私下求见乾元帝,因问乾元帝道是:“圣上幼从名儒,熟知诸子百家,如何将则天后忘了。”乾元帝听着楚王这话,先是以楞,转而大喜。
楚王援引的是唐初李世勣许敬宗的话。当年唐高宗欲废王立武,因王皇后出身世家,素有美名,武氏昭仪曾是太宗才人,是以朝野争议,朝中重臣,诸如长孙无忌,诸遂良等反对激烈。不想李世勣道是:“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许敬宗更是在上朝时与百官道:“田舍翁多收十斛麦,尚欲易妇;何况天子欲立皇后,关众人屁事而妄生异议!”高宗闻言大喜,终在永徽六年冬十月,下诏称王皇后、萧淑妃谋行鸩毒,废为庶人。并立武昭仪为皇后。
再看如今,李庶人之父母巫蛊罪名早立,早已阖家赴死,李庶人也已退居掖庭,景况比之当年仁懦的唐高宗好上数倍,唐高宗都能遂心而为立武昭仪为后,他如何立不得宸妃?
乾元帝拉了楚王的手道:“王叔恩义,朕与宸妃必不相负。”楚王听着这话,忙弯了腰道:“此乃臣本分,圣上此言,臣甚惶恐。”话虽如此,可口角却是翘得不能再翘。 乾元帝也顾不得楚王笑得一张老脸满是褶子的模样,立时回在合欢殿要寻玉娘。
宫娥才将宸妃所在点与乾元帝知道,可没等着她开口呢,乾元帝已往宸妃所在处走了下去。
☆、第227章 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粽子节快乐。
乾元帝听了楚王的话,仿佛如瞌睡有人送了枕头一般,倒不是全为着楚王比出的唐高宗与武后那段公案最后高宗得偿所愿,更要紧的是楚王的身份。楚王是本朝宗正,他肯开这个口来,便是说在乾元帝立宸妃为后这事上,他是在乾元帝这一边儿的。只消宗正肯出头支持,宗室们也不好太反对。且楚王在这事上都能偏了乾元帝,可见在楚王心上,颇肯奉承乾元帝。日后有事,多半儿还会站在乾元帝一边.
是以乾元帝满心欢喜地来在合欢殿,进门就要寻玉娘,就有宫娥将玉娘所在点与他知道,乾元帝原是心生欢喜,不想看着玉娘面容时,却将这份欢喜压了下去。却是玉娘抱着景琰坐在长廊处,双眼幽深地景琰盯着,那神情似悲似怨,独独没有欢喜,也不知在想写些什么,十分入神。那神气瞧在乾元帝眼中,不知怎地,乾元帝只觉得玉娘虽是近在眼前却仿佛远在天边一般,一时心头竟是往下一沉,
还是一旁服侍的宫娥们看见了乾元帝,齐齐见礼,才将玉娘惊动。玉娘放开景琰,一手牵着她行至乾元帝面前接驾,才要拜下去就叫乾元帝双手扶起。
玉娘到得眼前,将脸儿一转,乾元帝才看清她粉面上泪痕未干,他素来是见不得玉娘掉泪的,见着这样忙牵了玉娘的手道:“好好地如何哭过了,还当着阿琰的面儿,也不怕孩子笑话你。”玉娘听着这句,脸上愁容更深,道是:“妾蒙圣上垂怜,不想却招了人的恨,也是妾应该应分的。圣上要立妾为后,那些人已将妾恨毒,若是妾只得一身也就罢了,可妾有阿琰,阿琰这样小,圣上就偏疼她些,妾怕她们连这些也容不下,是以哭了一回,并无大事。”
乾元帝听着这几句,又气又恨,怒道:“你这孩子也太没良心,仗着我疼你惯会伤我的心,完了还要做个委屈的模样,可是算准我不会与你计较吗?你口口声声怕人伤了阿琰,你置我与何地!在你眼中,我就是个护不住爱妻幼女的昏君吗?!”只消宗室这里没甚话说,这事儿也就成了一大半。
玉娘说那些话,原是为着自家方才失态做掩护的,不想听着乾元帝这番情急的话,不独不喜欢,反更生憎恨,忍得身子都抖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好在景琰年纪幼小,手掌柔嫩,这才没捏疼,饶是如此,还是将景琰吓着了,瘪了瘪红彤彤的小口朝着乾元帝就扑。
乾元帝疼爱景琰也是为着她是玉娘所生,论起轻重来,自是玉娘胜过景琰,是以看见玉娘身子也抖了起来,乾元帝哪里知道是叫他恶心着了,只以为玉娘这是叫方才那段训话吓着了,看着景琰扑过来也不伸手,只一指一旁的保姆。
保姆自选拔到宝康公主身边,只看着帝妃两个恩恩爱爱,宸妃固然娇媚温婉,圣上也是一片柔肠,两个你敬着我,我让着你的,倒有些民间恩爱夫妇的模样。不想今日忽然破脸,唬得保姆连忙上来将因乾元帝不理她而放声大哭的景琰抱了下去。
乾元帝看着景琰下去,再一扫一旁服侍的宫人们,叫他这一眼一看,宫人们立时如退潮一般瞬间走了个干净。
玉娘看着乾元帝将人都打发了去,便知他不肯叫人听见他们俩的说话,因不知乾元帝要说,也不开口,只背转身几步,靠在廊前,把帕子掩着面,做个哭泣的模样来。
乾元帝见玉娘发抖时怒气早消了一半,再叫她这一哭,哪里还生得出气来,反放缓了声气哄道:“我往日对你们母女怎么样,你当真不明白吗?为着我意欲立你为后,奏章几乎演了书案。我这样为你们母子,你还不把我答应你的话放在心上,还以为我是哄你的,你说我该不该急?”
乾元帝自以为这番赔情的话能哄转玉娘来,不想玉娘听着这些看似温柔多情的话,再想想自李演武招认出沈如兰当年投敌是叫李源陷害地,可乾元帝竟是不肯替沈门昭雪沉冤,不独不肯还忠臣清白,倒是把精力都搁在了扶正个小妾上,这等多情,简直就是个笑话!
至于那小妾便是她“谢玉娘”,玉娘哪里还会放在心上,反更齿冷。当年还好说乾元帝是叫人蒙蔽了,如今呢?李源亲生儿子说来,是真是假,难道不是查一查,若是假的,李演武攀诬生父,理当罪加一等;若是真的,自是拨乱反正,还逝者清白。
那晓得乾元帝竟是问也不肯问一句,反到她面前做个深情款款,为着佳人顾虑周全的情种模样来。玉娘又是心寒又是心疼,更有些恶心,不由自主地落下两滴珠泪来,也是巧,偏叫来寻她的景琰看着。
景琰年纪极小,却甚聪慧,看着自家娘落泪,便挣开保姆乳母,迈着腿儿跑到玉娘面前,拿着自家的小手帕替玉娘擦泪,还道:“娘,不哭呢。阿琰疼你。”这话儿真真如五雷轰顶一般打在玉娘头上,玉娘转脸看着景琰,触目便是景琰酷似乾元帝的面容,一时间心上百味承杂。待要不理景琰,偏又是自家亲生骨肉,会得笑会得撒娇会得喊娘亲会得替娘擦泪,实在是个好孩子。
玉娘正瞧着景琰出神,偏叫乾元帝临时回来撞破了。也是玉娘十分镇定,听着乾元帝过来,瞬间就有了主意,端整起面容过来见乾元帝,故意侧了一侧脸,好叫乾元帝看见她脸上才干的泪痕,又故意说那些话来引逗乾元帝,果然叫乾元帝一时怒一时怜,对她的说话再无疑心。
乾元帝说完,看着玉娘虽依旧将背对着他,却是渐渐止哭,便走过去,探出双手将玉娘环抱入怀,在她耳边道:“ 今日宗正来与我说了段话。”因知玉娘打小在甘露庵住着,戒律森严,哪里能知道子娶庶母为妻的事,说着便将唐高宗与武后的那段公案解释与玉娘听,又笑道,“楚王论辈分是我堂叔,在宗室中也有些体面,他今日肯来说这几句,便是不愿得罪你我的意思。有他在,宗室也要给他几分颜面。”
玉娘听着这段,才转过脸来,哭了好一会了,依旧是雪白的脸儿,俩眼四周粉光融滑,鼻尖也好似染了胭脂一般,唯有一双眼叫泪水洗过,倒是愈发地黑白分明。便是这双明眸瞅了眼乾元帝,樱唇微动,嗔道:“妾清清白白,本本分分地,哪里像武后了。”
乾元帝本以为玉娘听着宗室那里不能反对,她的皇后十有**能成,应该是饿欢天喜地的模样,不想玉娘竟是挑剔起楚王的比喻来,先是怔了一怔,而后将玉娘转过身来,在玉娘樱唇上用力一亲,哈哈笑道:“傻孩子,不过是个比喻呢,哪里说你就是这样的人了。”玉娘弯了弯唇,却是不说话。乾元帝瞧着玉娘眉间的郁色散了好些,这才喜欢起来,与玉娘俩个手拉手回了合欢殿,倒象是没争吵过一般。
不想未央宫中几乎是没有秘密的,尤其是皇帝与宠妃。乾元帝与宸妃那一场小小地口角,在几个宫娥太监有意无意的推波助燃下,没到第二日,帝妃失和的消息就传遍了六宫。听着乾元帝与宸妃争吵,多少人称心满意,只道是:“一个商人女,装甚善解人意呢。可不是装不下去,露了形了。”又说:“争吵这样的事,有一也就有二,圣上哪里是耐烦哄人的,只怕是皇后没做成,倒是先叫圣上不喜欢了。”
这些人即存了这样的心思,便爱往前凑,或是与乾元帝来个偶遇,或是写了相思的诗词,塞了银子与小太监,将那些包含情意的诗词往乾元帝书案上递。
乾元帝不是个好脾气的,从来不爱叫他不喜欢的人纠缠,果然没两日就恼了。不想其中有位才人,自负有些才气才名,仿前朝红叶定情的那段公案,也在红叶上提了一首小令。这位才人塞了一根金簪子托那了个小太监递了进去,正撞上乾元帝发怒,那小太监自是白丢了一条性命。那位才女才人也叫乾元帝以窥测帝踪的罪名,废为庶人,扔进了永巷。
可乾元帝哪里知道,他与玉娘争执的消息却是玉娘使人放出去的,不然以玉娘对合欢殿的掌握,她不想泄出去的消息,外头一个字不能知道,又怎么能宸妃乾元帝起了争执,叫乾元帝训斥了的话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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