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2)
苏洛不由得一怔,却是想起萧云所说,最初委托凛渊阁刺杀纪子修与林远之人便是任千行。若当年的真相真如她师父所言,那任千行必定也是苦心经营许久,才敢下狠手去夺得那埋葬在青麓地宫中的邪功秘籍,进而牵出之后的一切事端,搅得江湖腥风血雨。
她心下黯然,也多了一丝茫然与无措,那么多人死于非命,包括那些心怀不轨妄图操纵一切之人,她所经历的种种变故,她所失去的挚友与回忆,竟都是只为了一本秘籍么?
“世间种种,无非名利;既是身在红尘之中,便也逃脱不得。”穆星洲轻轻摇了摇头,“阿洛,你可还记得我传你红尘心法之因?”
“自然记得。”苏洛的眼睛红了红,微微笑道,“曾上高峰窥皓月,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既然是这红尘中人,便也逃不过世俗无奈,师父传我红尘心法,不过是为我能在这世间,活得自由自在罢了。”
——只可惜这一身绝世武功,依旧无法护得她一生安稳宁静。
“你倒是看得开来。”穆星洲看了自己这唯一的徒儿一会儿,终于收回了探脉的手指。苏洛目光盈盈的回望着他,眼中虽有希翼,却并无波澜,仿佛穆星洲接下来无论要说什么,都不会令她绝望一般。
“大概……是跟舒夜呆久了的原因吧。”苏洛闻言笑了笑,也解释不清楚自己此时异常平静的心情是为何,她想起李舒夜在南疆听闻冰蚕幻蛊也无法治愈他体内寒毒时的情景,此时到能理解他一二。原来坦然接受了自己随时可能丧命的事实之后,反而不再受生死的威胁,心中方能如此释然。
穆星洲因那声‘舒夜’而微微挑眉,倒是难得回想起那个在江湖上神龙不见尾的凛渊阁主来。无论他与苏洛是如何相识的,至少在这风口浪尖上他敢将苏洛护在羽翼之下,不惜与整个江湖为敌,应是个至情至性之人;而他面对自己时不卑不亢,被当众拂了面子也不羞不恼,在这如浑水般的乱局中能将苏洛护得一丝不漏,应是个至理至静之人。
若是这场事故不曾发生,李舒夜也算得是苏洛的良人,只可惜…………
穆星洲在心中叹了一声,细心的将苏洛的手腕放回了被子里,“如今你被萧云重创的内伤已然初愈,又有为师为你梳理紊乱的内息,大概能延你一月左右的性命,在这之后……”
穆星洲的声音顿了顿,看着苏洛微微亮起光来的翠绿眼睛,“为师唯有一法可令你尝试,至于结果如何,但凭天命罢。”
☆、第63章 红尘心法
夜色已深,淮南城中万家灯火,远远望去皆是一团又一团温馨和谐的橘色微光。
李舒夜站在窗前,看着街道上的夜景,不知为何回想起了元宵时与苏洛一道游街放河灯时的情景,在看看如今躺在病床上昏睡不醒的少女,一时间心中钝痛,仿佛被一张密密实实的网给狠狠的罩住,闷的透不过气来。
书房的门毫无征兆的被推开来,此时胆敢在凛渊阁总堂不经通报就随意进出的人只有一个,李舒夜转身,毫无意外的朝来人微微躬了躬身,道,“穆星洲前辈。”
穆星洲硬闯凛渊阁总堂,问得苏洛下落之后就去了她身边,苏洛如今的病症比起草药针灸反而更合适以内力驱散,而要论起内力的浑厚这世间恐怕无人能与穆星洲一较高下,此时倒是最适合救回苏洛的人了,因而李舒夜得以放心让他单独为苏洛运功疗伤。
“阿洛已经醒了。”穆星洲开门见山,李舒夜听完神情一震,立刻就想要去见见苏洛,却有意无意的被穆星洲拦住了去路。
“前辈有何指教?”意图离开书房未果,李舒夜眯了眯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拦住他去路的穆星洲。
“我有法子救阿洛,然而这地方并不适合我为她疗伤,待阿洛的情况稳定一些后,我会带她回君山。”穆星洲双手抱臂,一动不动的注意着李舒夜狠狠皱眉,却又强迫自己舒展开来的神情,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些日子多谢阁主的照顾了。”
李舒夜暗地里握紧了拳,没一会儿又松开来,“前辈无须言谢,阿洛与我有性命之恩,此番她遭此大劫,我自该全力相助才是。”
他的声音顿了顿,“如今江湖上闹的满城风雨,正邪两方势力都在盯着阿洛,实在不易在此风口浪尖之时远行去君山。前辈若是需要安静运功的地方,凛渊阁自会倾尽全力满足;只要阿洛人在此处,我便能护得她不被任何人找到。”
“哦?这么说,你是不打算让我带她走了?”穆星洲挑了挑眉,红尘心法的威压于无形间迫散开来,压的李舒夜几乎要喘不过气。然而黑发的青年没有一丝退让之意,那双异于常人的冰蓝色眼睛直直的朝穆星洲望来,眼中唯有坚定之意。
穆星洲觉得有趣,这人身体羸弱,据阿洛所说常年百毒缠身,稍微剧烈一天的天气变化也能要了他的命去,穆星洲甚至不用拔剑,单凭指尖剑气也能轻松取下这人的首级。然而李舒夜却不怕他,甚至颇有一种看在他是苏洛师父的份上方能以礼相待,否则休怪他翻脸无情的气势,仿佛在他跟前的人只是凛渊阁主,而穆星洲才是那个应该担心自己有来无回的人。
“在下并无此意,只是任何会将阿洛带入凶险之中的决定,都望前辈三思而后行。”李舒夜直直的看着穆星洲,目光不闪也不避,颇有与那人一较高下的意思。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将阿洛带离他身边,萧云不行,叶昀不行,哪怕是将苏洛养育成人的师父穆星洲,也不行。
“你又如何能保证她在此处安稳?”穆星洲也不恼,似是对李舒夜的反应很有兴趣一般,慢悠悠的回了一句,“若非我及时赶到,阿洛此时已经死于内力紊乱了。”
“所以我不会追究叶昀泄露凛渊阁总堂位置一事。”李舒夜意有所指的收回了目光,望着窗外淮南万家灯火,声音不自觉间温和了许多,“而有我在这人世一日,便会护得阿洛平安,若是连我也护不住了,这世间怕也无人能行;如此我便跟阿洛一道踏上那黄泉之路,也不失为一桩美梦。”
“你于阿洛的情谊,却不仅是因为红尘心法么?”如此自大狂妄之语气,穆星洲却无嘲讽之意,反而问了另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初遇之时……的确是因红尘心法之故。”李舒夜的声音缓了缓,像是回忆起了一些美好的片段,“我体内寒意纠缠百毒,是以化血为凝邪之毒,江湖上无人能解,既是最厉害的毒药,却也害得我身陷寒毒困扰,毒发之时生不如死,无药可救,而阿洛的心法却是能化解这剧毒的唯一方式。”
凝邪之毒乃李舒夜体内之血,这算得是江湖上一大无人能知的秘闻,此时却是被李舒夜轻易的说了出来。穆星洲挑了挑眉,虽然他方才已在苏洛处听过了她与李舒夜相识相知的种种,此番听得凛渊阁主如此坦言相待,心中却也宽慰不少。
想来阿洛最初能与这来路不明之人相识,也是因得他上来就自报家门这份坦诚罢。
“再之后与阿洛共同历经种种,让我认清了自己的心意。或许初相识的缘由并不那么单纯,但阿洛是我想要相守一生,白头偕老之人。”李舒夜缓缓道,“阿洛身上……有许多我无法拥有的宝贵品质。勇敢,善良,正直,无拘无束,会为了挚友抛弃利益两肋插刀,虽然我自己无法做到……却是很欣赏拥有这些品质的人。”
“这个江湖见惯了尔虞我诈,口是心非之徒,阿洛这样的人,反而算得上是一汪清泉,足以让我倾尽心力去呵护。这便是我对她的爱慕之意。”
“哪怕阿洛会受伤而功力尽失,再也无法替你缓解体内寒毒?”穆星洲一动不动的盯住了李舒夜。
“哪怕她此番武功尽失,只有阿洛还活着,我便会尽力护她周全,带她看遍这世间美景。”李舒夜微微一笑,脑中却是回想起了那一日绯衣少女放下河灯时的神情,“…………那是阿洛此生最大的愿望。”
“如此,甚好。”穆星洲终于也微微笑了起来,倒是让李舒夜意外了一下,“若是你的话,我便能将阿洛放心交予了。”
“前辈所言……”李舒夜怔了怔神,忽的明白了穆星洲所言何意,连眉梢都染上了一丝喜色,“前辈真有法子可以救回阿洛?”
穆星洲断然不会这么没头没脑的试探他一番,必定是找到医治苏洛内伤之法,怎能不让李舒夜喜上眉梢?
“我给了她红尘心法秘籍的最后一层,若是阿洛顺利突破修的大成,自然能驾驭住她体内紊乱之力。”穆星洲却是摆了摆手,浇了李舒夜一盆冷水,“莫要高兴的太早,阿洛此时的心境与修为都还不适这心法的最后一层,强行修炼也不过雪上加霜罢了。若她能自行熬过去,武功便能更上一层楼,否则就是内力震碎经脉而死。”
“一切都得看她自己的造化……”穆星洲摇了摇头,似是有些不忍心,叹了口气看向李舒夜,“若是阿洛能顺利熬过此劫,我便许你护得她一世。如此,我也能放心回君山安然度日了。”
穆星洲并不讨厌心思玲珑的聪明人,只要那玲珑劲儿不会如萧云一般使在自己人身上。相反的,苏洛的性子太过率直,有李舒夜这么一个知晓分寸的人在身边护着自然会好上许多;那丫头对男女之事迟钝的天怒人怨,穆星洲索性替她把这事定下了,至于怎么让苏洛接受,那是李舒夜该关心的事。
“前辈……”李舒夜朝穆星洲鞠了一躬,苏洛自幼无父无母,穆星洲养育她长大,既是师父也是父辈,他这么一说却算得是承认自己与苏洛的关系了。李舒夜苦涩的弯了弯唇角,他明明应该高兴才是,然而想到随时有可能死去的苏洛却又心中钝痛。
——当真只能听天由命了么?
书房的门被人扣了扣,紧接着韩云苓推门而入,手中端着放茶的托盘,朝两人微微鞠躬,将托盘放在了桌上,“师哥,我见你们聊的久了,特地送些茶水进来。夜里风大,你可别凉了身子才是。”
李舒夜站了这么一会儿,也觉得手脚微凉,谢过韩云苓,顺手端起一杯茶饮了一口,却意外的发现原盖滚热的茶水如今已然温凉,也不知韩云苓在外站了多久了。
穆星洲意味深长的看了韩云苓一眼,他其实一早就察觉到门口有人,却并未点破,任由韩云苓将李舒夜的倾情吐诉听了个彻底。无论这人对李舒夜有着何种心思,既然他准了李舒夜与苏洛的事,让这姑娘认清事实总是好的。他朝李舒夜微微颔了颔首,也不饮那茶,径直离开了书房。
“师哥……”韩云苓怔怔的望着李舒夜,似是欲言又止,却最终也没能开口。李舒夜沉默着回望了她一眼,也不辩解,轻轻点了点头。
“穆星洲前辈找到了医治阿洛的方法,这些天你差人定时送些吃食茶水进去,切记保持周围安静,不可影响阿洛运功。”
“云苓知道了。”韩云苓微微一躬身,将空了的茶杯放回托盘里收走,眼神在李舒夜没有看到的地方闪过了一丝怔然与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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