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不朝(1 / 2)
“臣杜睿自幼失孤,少有教养,生性狂悖,行事疏狂,赖先帝不弃,授臣以大事,臣深感皇恩浩荡,无日不殚精竭虑,唯恐不能报皇恩于万一。先帝驾崩,责臣以托孤之重,臣虽不才,唯有结草衔环以报臣生逢盛世,得遇明君,圣上不以臣粗鄙,以国事所托,然臣未能体及圣上皇恩,以致大错,自感无颜列班于朝堂之上,今特请辞,臣杜睿拜上!”
李承乾看过杜睿的这份辞呈,不禁心中也是一阵凄凄,他知道杜睿这个时候辞官,是不想他难看,毕竟杜睿对大唐的功绩是谁也抹杀不了的,而李承乾毕竟还没有太宗那般威势,若是冒冒然将杜睿贬谪的话,难免会引起天下的非议,杜睿主动请辞还乡,分明就是在顾全着他的体面。
李承乾手里紧紧的攥着杜睿的辞呈,看着杜睿一脸平淡,恭顺的站在御阶之下,有心挽留,可是话到嘴边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褚遂良在一旁见杜睿居然主动请辞,更是一脸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心中不由得阵阵感叹,事情终究是到了这一步。
再看看李承乾,褚遂良心中长叹一声:李家父子,两代君王,当真亏欠杜睿太多了!
李承乾过了好半天才道:“杜睿!你……好吧!既然你主动请辞,朕便准了,你在倭州犯下的过错,朕也宽宥于你!你!”
杜睿突然出言打断了李承乾的话,道:“圣上!臣还有一个请求,请圣上恩准臣说出来!”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走,其言也善!
李承乾点了点头,道:“好!你尽管说吧!若是不违反朝廷法度的,朕自当恩准!”
“谢圣上!”杜睿称谢过后,便言道,“刘仁轨虽起反心,然其人才难得,大唐接下来的战略主要着重于海外,凡事都有用刘仁轨之处,还请圣上念在刘仁轨真心悔过,遣子来朝的份上,能将其宽宥!”
杜睿居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刘仁轨求情,李承乾闻言也不禁楞住了,要知道刘仁轨犯下的可是谋逆大罪,这等罪名不要说杀头了,就是诛灭九族都不为过,可是如今杜睿言辞恳切的请求,一时间,李承乾也不好当即反对。
褚遂良见李承乾不说话,咬了咬牙,道:“圣上!虽说刘仁轨谋反,可是依臣看来,其反迹并未明显,最多也就是心怀怨言,况且其后剿灭倭人叛军,刘仁轨也是立下了大功的!还请圣上原谅其一时糊涂,准其戴罪立功!”
李承乾见褚遂良都出来求情了,自然更加不好驳斥,要知道杜睿和褚遂良可是太宗皇帝留给他的两大托孤臣子之首,万一褚遂良也心灰意冷,请辞的话,朝中可就乱套了。
思虑了一番,最终李承乾还是点下了头,道:“既然如此,便夺其爵位,准其暂代倭州都护府都督一职,让他戴罪立功去吧!”
杜睿见李承乾答应了,这才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对着李承乾躬身一礼,道:“臣代刘仁轨谢过圣上,圣上!臣今日归去,深恐再无相见之日,臣万望圣上保重龙体,臣!告辞了!”
杜睿说完,撩朝服跪倒在地,对着李承乾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而后将自己的朝冠取下,放在手边,起身扬长而去。
李承乾在御阶上看着,突然之间,他意识到如果杜睿当真就这么走了的话,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心中油油的一阵不舍,想要出言挽留,可是方才话都已经说得绝了,如今再挽留的话,他这个皇帝的面子往哪里摆,一想到此处,伸出去的手又慢慢的垂下了。
“退朝!”
出了承天门,杜睿深吸了一口气,虽说如今无官一身轻了,可杜睿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惋惜的,他对功名原本就没多大兴趣,要不是太宗父子几次相召,再加上他想要为华夏的繁荣昌盛尽一份心力的话,他早就回杜陵享受清闲去了。
如今这样也好,大唐的方方面面都已经进入了正规,虽说那个逃脱的天草四郎让他感觉有些不安心,可依仗着大唐如今的实力,天草四郎纵然有天大的能耐,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来,随他去吧!
杜平生正倚着城墙打盹,见杜睿头上光光的走了出来,心里就知道,恐怕自家老爷的官身又丢了,忙走上前来,道:“老爷!这又是怎的了?难不成连新皇帝也容不下咱了!”
杜睿一笑,也不怪杜平生言语粗鄙,道:“如今这样岂不是更好!当今圣上用不到我了,我们一家便回杜陵去享清闲,怎的!?难不成你这厮还留恋长安的花花世界!”
杜平生闻言,一颗脑袋顿时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忙道:“不会!不会!这长安虽好,却也不是久恋之家,要说起来,还是咱杜陵好,山清水秀的,这长安倒是繁华,可想听了鸟叫都听不见,小人早就待得烦闷了!”
杜平生虽然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可依然是一副孩子秉性,杜睿几次为他的婚姻大事操心,可是这混小子,就是不肯答应,还总找借口推脱,说什么,要是成家了家,以后在战场上厮杀都少了几分力气。
杜睿上了马,突然笑着对杜平生道:“二郎!如今不用再上阵厮杀了,怎的!?不如等回了杜陵,我寻个好人家的女儿,先将你的婚事办了,也好让你父母安心!”
说起来,杜平生的兄长杜平原也不过比他大了两岁,可是如今长子杜耀祖都已经能随军征战了,吐蕃一役结束之后,又请了杜睿的将领,跟随席君买,兵进天竺,想来等回朝之日,也能混上个杂号将军的位子了。
杜平生一听杜睿要让他成亲,顿时一张脸都苦了起来,想要反驳,可是杜睿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早就打马而去了。
“成亲!成什么亲!如今上不了战场,难道小皇帝当真还能让咱家老爷一辈子守在杜陵种地不成!早晚还得让咱家老爷回来!”
宋国公府内,此时安康公主已经得知了宝钗让下人收拾行装的事,见家中的仆役们乱糟糟的收拾行礼,安康公主心中不禁纳闷,急匆匆的到了宝钗的院子,一进屋就忍不住问道:“宝钗姐姐!到底出了何事,为何要收拾行装?”
宝钗也不想瞒着了,等待会儿杜睿回了府,众人也一样会知道:“公主!这一次夫君在倭州做下的事,引得圣上龙颜大怒,夫君说,这一次怕是圣上会对他有所猜忌,这才命我收拾行礼,准备返回杜陵去!”
安康公主闻言,不禁大惊,道:“这——怎会如此!睿郎所谓也是为了大唐的安定,便不算有功,又岂能为过,不行!不行!我这就进宫去,与皇兄理论一番,当初他可是说的好好的,如果他做了皇帝,绝不会像父皇那般,对睿郎反复猜忌,要和睿郎做古往今来最为想得的君臣!难道说过的话,他全都忘记了不成,我这就进宫,让他和我说个明白!”
“涑儿!你不用去了!”
安康公主闻言,急忙转身,见杜睿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正看着她笑。
“为何?为什么不让我进宫去找他!这事分明就是皇兄不对!难不成,还要让你白白的受了委屈不成!?”安康公主义愤填膺的说道。
杜睿无所谓的笑道:“即便是再委屈又如何?更何况我也不觉得委屈!”
“不委屈!?”安康公主看着杜睿,一双明亮的眼睛睁得老大,似乎是想要从杜睿的脸上看出“说谎”二字,结果却让她失望了,杜睿显得太坦然了,坦然的让她都不禁莫名其妙,“睿郎!皇兄这次当真为难你了!?”
杜睿一笑,道:“也算不得为难,圣上念及我多年以来,奔波辛苦,准我辞官,今日我们全家就返回杜陵!”
“什么?”安康公主闻言,险些跳起来,怒道,“他、他果真如此绝情,不行!我这就要进宫去,非要和他好好理论一番不可,当初要不是有你在的话,他如何能做皇帝,他这般忘恩负义,我决不饶他!”
杜睿闻言,忙道:“涑儿!不可乱言,你这般言语,万一传扬出去,那可就是杀身之祸,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的还这般不晓事!”
安康公主见自己为杜睿鸣不平,杜睿非但不声援两句,还训斥她,顿时觉得一阵委屈,道:“可是他今日所为,和父皇当年又有何不同,用你的时候,召之即来,对你有了猜忌,便挥之即去,这等行径,如何能让人心服!”
杜睿见安康公主委屈的模样,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话,说得有些重了,忙宽慰道:“算了!如今这样又有何不好,你不是时常抱怨我一心忙着国事,疏忽了你们吗?如今咱们返回杜陵,从今以后,我每天都陪着你们,岂不更好!”
安康公主闻言,心中的怨气稍稍消减,可还是有些不平,道:“总归是皇兄欺人太甚,睿郎!你今日虽这般说,可等到有一天皇兄又有用得到你的地方,一道圣旨,你还不是要回来!”
杜睿闻言,淡淡的一笑,长叹一声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圣上的心里对我已经有了猜忌,这种猜忌只会越来越深,而不会消失,即便圣上来日见招,我也不会再回来了,被君主猜忌,是身为人臣最大的悲哀,信任都不存在了,我便是回来又能如何,更何况这么多年,我的心也淡了,不回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杜睿虽然在笑着,但是安康公主和宝钗都能看得出来,杜睿心底里隐藏着的落寞,不由得一阵心疼。
“宝钗!快吩咐人收拾吧!这里既然容不下我们了,我们离开就是!”安康公主说了一句,默默的站在了杜睿的身后,环住了杜睿的腰。
安康公主虽然性格跳脱,可是在别人的面前却从来也不敢做这等大胆的举动,杜睿被安康公主抱住的时候,也是一愣,接着也笑了。
“涑儿!杜陵可不比长安繁华,离开这里,让你陪着我去杜陵,不觉得委屈吗?”
安康公主的脸颊紧紧的靠着杜睿的后背,用力的摇了摇头,道:“不会!只要能和睿郎在一起,即便是到穷山恶水去,涑儿也不会觉得委屈!”
杜睿笑着拍了拍安康公主的手,道:“从今以后,便是有天大的事,也与我无关了,我会一直陪着你们,我们全家就在杜陵,享受清闲去了!”
皇宫之内,李承乾散了朝,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后宫,杜睿临走之时,那背影之中的落寞寂寥,他如何会看不出,在那一刻,他就好像被人从心口剜了一刀,疼得让他几乎直不起腰来,他已经预感到了,杜睿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年少之时的挚友,居然被自己给逼走了,李承乾虽然从此以后不用在犯猜忌了,可是他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武京娘见李承乾一回来就闷闷不乐,她已经知道了今天早朝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她原本以为自己应该高兴的,可是和李承乾一样,她也一样高兴不起来,就好像有件非常珍贵的东西,突然从眼前消失了一样。
“圣上!该用早膳了!”
李承乾闻言紧皱着双眉抬起头,见来的是武京娘,眉头又渐渐的舒展开了,道:“朕没有胃口,你和皇儿们先去吃吧!”
武京娘并没有离开,而是走上前去,站在了李承乾的身后,道:“圣上又何必与自己的身子为难,龙体关乎着江山社稷啊!”
李承乾苦笑一声,道:“京娘!朕现在真的没有胃口,杜承明要走了,朕原以为朕会乐于见到这样,可是他真的要走的时候,朕的心里却空落落的!”
武京娘道:“圣上!臣妾料想,宋国公定然不会怨恨圣上的,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自然知道,如今这般解决,对他,对圣上,对大唐的江山社稷都是最好的结果!”
李承乾长叹一声,点了点头,道:“是啊!可总归是朕对不起他!是朕亏欠了他,当初要不是杜承明鼎力相助的话,朕也不会登上皇位,可是如今朕登基还不到两载,就将他贬谪出长安,你说,朕这算不算的上是飞鸟尽,良弓藏啊!”
武京娘也不知道该如何回道,只得道:“圣上!臣妾相信宋国公一定会理解圣上的,圣上还是不要再想这些,当善保龙体,将大唐的江山治理的超过贞观之治,这也算是不负宋国公对圣上的期望了!”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吵闹声,一个声音清脆的女孩儿正在呵斥侯义:“你让开,我要去见皇兄!”
侯义正连声劝着:“公主殿下!圣上如今正和皇后娘娘说要紧事,殿下若是想要见圣上,还是等等,奴才再去通传!”
“我不管!我就是要进去,皇兄欺负了我的夫君,我就是要为我的夫君讨还公道!”
李承乾听到这个声音,不禁一阵苦笑,道:“是兕子吧!侯义,让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一身淡绿色宫装,清秀俏丽,美艳动人的晋阳公主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只见她柳眉倒竖,一张娟秀的小脸此刻有些潮红色,怒气冲冲的瞪着李承乾,道:“皇兄!你为何要将睿郎贬谪,别拿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我,睿郎对社稷有大功,你这般做分明就是鸟尽弓藏,过河拆桥,绝非圣君所为!”
李承乾被自家妹妹指着鼻子一阵数落,原本心情就不好,此刻自然就更加恶劣了,皱着眉,斥道:“兕子!你太放肆了!”
晋阳公主却全然不惧,仰着头道:“哼!被我说中了,就恼羞成怒,告诉你,就算你是皇帝,我也不怕你,大不了你也将我砍了脑袋,到时候见着父皇,我再告你的状!”
李承乾闻言顿时头疼不已,这个晋阳公主分明就是他的克星,要说这大唐天下,还有谁能让他害怕的话,也就只有眼前的这位小公主了。
晋阳公主自小身子就不好,无论是太宗,长孙皇后,还是李承乾他们这些哥哥姐姐都对这个聪明伶俐,模样可爱的小妹妹格外疼爱。
太宗皇帝儿女众多,妃嫔成群,那是没有的说了,然而在众多子女当中,太宗最为宠爱的就是晋阳公主,甚至将李家的龙兴之地封给了爱女做封邑。
再加上长孙皇后仙逝之时,晋阳公主的年纪还小,因此太宗对她就更加珍惜了,晋阳公主在复杂的后宫中成长,更有母亲的遗传,性情温婉内敛,虽然还是个孩子,却已经“喜怒不形于色”了,她非常聪明,心地善良,脾气也很好,当然太宗也很怜惜自幼丧母的女儿。
这个可爱的小公主,就像小宠物一样,从小就跟在太宗皇帝身边。太宗经常在批奏公文时,把她抱在膝上。晋阳公主非常乖巧伶俐,从来都不捣乱和大哭,这给繁忙而严厉的太宗带来很多乐趣。
每当太宗发怒训人的时候,只有她能够在旁边为挨训的人说几句好话,娇声劝解:“好啦,不要生气了啦!跟我玩好不好?”
太宗听了马上变得和颜悦色,冷静下来后,想杀头的可能不杀了,想重罚的可能轻罚了,想驳回的可能批准了,想痛骂的可能收回了。朝臣们无不受过公主的恩惠,没有一个不把小公主当宝贝看,见到公主疼爱得不行。上奏的时候,看到小公主在场,他们就宽了一多半的心。如果小公主不在场,他们的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宫中女眷以至达官近臣,都曾经这样得到过小公主的照应。
晋阳公主这种心静如水、与人为善的性格,直接地表现在她的爱好上,她能写一笔极佳的“飞白”书法。这是一种枯笔书法,字体苍劲,形虽枯而神韵悠远。晋阳公主的这种书法,能够写得跟她的父亲太宗皇帝一样好,拿去和太宗的御笔放在一起,大臣们根本分不出哪是皇帝的亲笔、哪是小公主的临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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