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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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诉苦的时候,赵令游就在一边听着。

有一次,一个庄稼人诉苦的时候,讲到自己六个孩子都被活活饿死的时候。这个青年的神色是冷的,低声说:“天下的田产,其实足够天下人用,不必饿死那么多人!”

这句话别人没怎么注意,只沉浸在诉苦的悲愤情绪里。而张若华注意到了。

她的确读书不多,但是就她观察来看,这个人做事很有条理。

而有条理的人,又有天下概念的人,不会是想安心当麻雀啄食的人。

赵令游安安静静看她分析。

哪个时代都有聪明人。在赵令游看来,张若华这样的,无疑也是自己时代的骄子。

都说贵族教养好,容易出天才。赵令游觉得这纯粹是放屁。

事实上,天才是和人口基数有关的。

占百分之九十九的贫苦大众里面,才有最多最不俗的钟灵毓秀者。

只是往往太平时候,这些人有层层官家豪族的铁索压着,得不到任何资源与发芽的机会。他们的血泪则被贵族阶级拿去供养自己阶级中的庸才出头。

所以,每逢世道一乱,民间就会有为数众多的各类不俗之人脱颖而出。

乱世之中,往往将星云集,帝才遍地,智士涛涛。这些人往往来自太平时怎么也出不了头的民间大众。

有人抱怨,太平时代少惊才绝艳的才士。哪里是少才士啊!只是权贵豪族重重压榨之下,民间能挣出命来的有才之人,少得可怜而已。

所以赵令游从来也不赞同压榨女子那一套。就他看来,一个民族里面的才士是随机分布的,男女各占一半。

把女人圈在墙里,不给走出社会的机会。就等于把这个民族可能出现的英才,给活活废了一半。这简直 是令人忍无可忍的浪费。

注意到丹凤眼青年正在神游天外,张若华立刻住口:“这只是我个人的猜度。请赵首领不要见怪。”

赵令游回过神来,这回他没有矢口否认,而是反问道:“你既然觉得我想造反,那么,还敢跟着我?”

张若华微微笑,心灵之里的那块石头显现在她的目光里,很安静和顺的说:“就像你说的。这不是乱世。但是地主的田越来越多了,我们的田越来越少。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要乱的。而我是一个什么也没有了的人,在乱起来以前,怕就已经和我的女儿们一样地死去。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赵令游难得露出一个比较真挚的笑容,站起来看了一周,这个流民的团队里,剩下的人七七八八。已经彻底散了。他伸出手:“重新介绍一遍。我姓赵,名令游,字守成,只是个流民头子。补充一句:还是个目前已经失败、很可能被官家当反贼抓起来的光杆一个的流民头子。”

张若华想了想,学着他的古怪的礼节,也伸出手:“我姓张,名若华,无字,是个一无所有的人。恩,是一个不认识几个大字,被时人认为应该在灶前过一辈子的乡下女人。”

赵令游此刻难得脱去了彻骨的冷淡,朗声笑起来。他停住笑,补充了一句:“你跟着我走。男人能做的,你都必须做。”

张若华明白他的意思。她也笑了:“正是我的愿望。”

——女人继续离开灶台床榻,做男人也能做的事吗?

——能。当然能。造反不分男女。

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官家豪族利用威逼利诱分化了流民后,就将原来隐藏在众多流民团体中的赵令游暴露了出来。各大公族都恨此人恨得牙痒痒。

就是此人,鼓舞那帮贱民给他们添了多少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已经着手要追捕这个特别能搞事的流民头子。

赵令游这个被官府重点盯上的人,已经早早知道自己会被盯梢,因此已经早做好万全准备。

而张若华和其他两个还是愿意跟着赵令游的人,因为不太起眼,也没有名头,不招人注意,就跟着混入返乡的流民里,装作是被遣返回乡的流民之一,偷偷离开官府的势力范围。等到一个指定的地方,再行汇合。

但还是出了意外……

上面通过一家公侯府第,发下来一个奇怪的指示:除了赵令游这个流民头子,还有一个叫张若华的女人,也是必须张贴告示追捕的对象。

张若华措手不及。她没想到自己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也会被人盯上。虽然她在流民管事当中,比较得赵令游看重,但是其他更得看重的流民管事,官家也是轻轻放过了。

到底是谁,会特意指明要追捕她?

作者有话要说:在复习的间隙里更新一章。

这章写的比较晦涩、幼稚,望大家海涵。

☆、第50章 人间路〔九〕

傍晚时分,黄昏暗落,南细城这座被那些来自乡野的“乡下流民”惊破胆的城市,不过几个月就摆脱了惶恐,街头巷尾转瞬又繁华起来了。

虽然有宵禁,但是到王朝的而今,这纸禁令,在各地繁华富贵的大城市是形同虚设的。大凡是权贵云集、 商贾蜂拥、百工汇聚、人马纷扰的名城故地,多半都已经是通宵达旦,歌饮不息。

虽然一离开这些繁华地界的城门,走不了多远就能看见局促冷清的县城、破败的村落两两坐落,其中布满饥饿与浑身黝黑灰仆仆的人们。但是那些土黄与粪臭的颜色气息,远远越不过那座城门,到达不了这些浆声灯影、绮罗香尘里。

黄昏的红云慢慢消散,几声锣鼓之后,灯一盏盏点起来,街上反而更热闹。

酒香、菜香、甜味、汗味,百味杂糅,混成市井。

汤饼、烧酒、脂粉、绸缎,衣料摩擦,团作夜景。

南细城里,夜色一到,百鬼夜行。各个行得行不得的行当,各路正经不正经的魑魅魍魉,都悄然潜行,倾城出动。

城东有条河叫潮河。潮河边的野地叫做潮关。过潮关此地,绵延大约半里,窝着九条的巷子。巷子固然只有九条,但是周旋转折间,在这巷子前后左右的却有通道百条,活似百节蜈蚣。

巷口狭窄而像肠子一样弯曲,寸寸节节,有精致的低房与秘密的陋室,这些房屋外面的围墙,往往是布满了黑红的胭脂污迹,烟熏火燎一样。

这个地方,人称蜈蚣荡。里面的住户,十之七八都是女人。而且人员杂错,有像大家闺秀一样每天琴棋书画,妆容闲雅隐居深院,并有丫头伺候着、假母护持着,非向导引荐,寻常人望之不及的。也有涂抹着劣质口脂香膏,皮肤粗糙,经常早出晚归,领着不同人进进出出院子的。

附近的人都知道,只要每次一到黄昏临至,别的地方不管,通常白天寂静若死的蜈蚣荡,必然是管弦歌舞、灯影通明,笑骂声交杂。里面的女人倾巢而出。

其中这些身上散发着劣质香粉味、浓妆艳抹的女人,数量远远超过隐秘不出的“大家闺秀”,大约有五六百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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