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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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采薇并不是心肠很软的人,只是想起这些却也依旧觉得难过至极。战争苦的从来不是那些达官显贵,而是百姓。所以才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沈采蘅不会劝人,只好站在原地拉着沈采薇的袖子,干巴巴的道:“二姐姐,这又不是你的错。”

沈采薇抿了抿唇,摇头道:“我觉得,如今这样的时候,自己很该做些什么、尽一尽心力才是。”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现今的自己能做什么,只好拉着沈采蘅先回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这时候的李景行亦是因为倭寇的暴行而气愤不已,他少年心性,恨不得去城墙上洒一洒热血。

李从渊看得很不高兴,直言训他道:“你摆出这么一张脸是做什么?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你懂不懂?”他想了想,左右也是无事,干脆抓了儿子来上课,随口问道,“你以为林总督这几年为什么能坐的这样稳?”

“因为他背后靠着郑家?”李景行本就是快结业的学生,家学渊源又十分用心,故而知道些政事和内情。

“蠢!”李从渊瞥了李景行一眼,直截了当的骂了一句,语气冷冷的反问道,“郑家后边靠着的是圣人,圣人靠着的是谁?还不是官家?”

李景行躬身请教:“还请父亲明示。”

李从渊负手于后,微微仰起头去看窗外的景致。他的笑容被流光一洗,显得有些冷淡,面部弧线就如同刀剑雕刻出来的一样完美无瑕,只听他轻而缓的开口道:“为人臣者,才学品行姑且不论,最先需要知道的乃是上头那边主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这位官家,认真说起来只有三个字‘怕麻烦’。”

李景行微微蹙眉,若有所思的模样。

李从渊语声淡淡的接着道:“因为官家怕麻烦,所以许多事干脆就被他推给了朝臣和圣人。那些稍微知道圣意的都不敢给官家找麻烦。林总督缩在江南按兵不动,亦是因为官家不喜大兴兵事。有这么一个官家在,这一次若是不能一举克敌,倭寇的事必会被体贴上意的林总督给压下来。”

李景行品出这话中意,忽而醒过神来抬头去看自己的父亲。

李从渊就立在窗前,一袭宝蓝色底暗紫色团花纹的直裰,目光冷淡中带着几分考校:“你也是读过兵法之人,你觉得这一仗要如何才能取胜?”

李景行站直了身子——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许多遍了:“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倭寇远到而来,正是气盛之时,现今不能正面力敌,反而应该依据松江易守难攻的地形优势,扼守关要,待援军至,正好里应外合,围剿倭寇。”

李从渊点点头:“我估计如今府衙里的几位大人也是如此想的。”他微微一笑,阳光洒在面上,五官轮廓都柔软了许多,可他的言语却依旧锋利宛若薄刃,“不过,倭寇估计也是如此想的。”

李景行到底年轻,听到这话心里一凛,随即便垂了头,认真的道:“还请父亲赐教。”

李从渊往前几步,坐在了书案前,轻声接着道:“倭寇长于水战,船坚而炮利,确实是胜过了如今的江南水军。不过,正所谓有所长必有所短,大船攻势更猛却多是笨重而运转不灵......”

李景行眼睛一亮,会意的接口道:“正可以小船围而攻之。”他举手抚掌,似有所得,慨然的接着说道,“或可加之火攻,如借风势,定可叫那些倭寇有来无回。”

李从渊此时方才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来,欣慰的看着下面的儿子,轻声道:“能够举一反三,你确是长进了不少。兵法一道,万万不可困于书册,而是要灵活运用。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方为上策。”

李景行拱手一礼:“多谢父亲教导。”随即,他又有些迟疑,“如此大事,单单是我和父亲在家中说道确实是无用。至少还要去说服知府大人才是,不知父亲是否有所打算?”

李从渊唇角笑意淡淡,只是垂了眼,浓密纤长的眼睫也垂了下来。他若有所指的道:“不急,知府大人很快便会来此问计。”

李景行对着父亲的崇敬的心情一下子就被冲淡了不少——从来都是帅不过三秒。不装模作样会死吗?连句话都不给人说清楚,是做爹的样子吗?

☆、64

就在此时,还未收到松江消息的京城也是暗潮汹涌。太子这一次忽然吐血昏迷,病重的消息终于再也掩不住了——太子者国之本,一日不安,举国亦是难安。满京城明面上虽是一片寂静,私底下却暗潮涌动,便如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个时候,皇帝却召见了汝阳王的庶子萧远,虽然内中详情众人都不知道。但据说皇帝还特意赐了字:齐光。

“齐光”二字来自于《楚辞.涉江》里面的:“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齐光”,内中涵义不明而喻。虽然这还只是一次寻常见到的召见,但却是太子病重消息传出之后皇帝第一次召见子侄辈,皇帝之流露出这么一点态度却已经足够了。

一时间,汝阳王府宾客盈门,好在汝阳王府平素低调,倒也没出什么大事。

皇后本是陪在太子宫中,听到这消息时淡淡的蹙了蹙纤细的长眉,她眼底熬出来的青黛色显是更重了。她想了想,便令人把了乾元殿伺候的宫人给唤了进来:“这些日子可有什么人来求见官家?”

太子如今还在病榻上,依着皇帝的态度和性子,本不该就这样表态。再者,皇后和皇帝这么多年的夫妻,恩爱得就和一个人似的。这还是皇帝第一次瞒着她办事,值此非常之际,便如往皇后心上插刀,由不得皇后不去计较。

后宫本就是皇后一人独大,帝后之间亦是恩爱非常,乾元宫的宫人哪里敢得罪皇后。她也不敢隐瞒,立刻就跪在那里,一五一十的把话说了:“汝阳王日前来过一次。”

皇后手里拿着一盏茶,茶水抿在嘴里十分清苦,她的语气却是冷冷淡淡的:“哦?”

皇后只说了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字便垂了眼看着自己手中的茶盏,一副兴趣索然的模样。

那跪在下面的宫人的身子却战栗了起来,她连忙的开口接着所道:“奴婢当时在边上伺候,也听过一些。”

她不敢耽搁,低着头,仔仔细细的把汝阳王和皇帝的对话说了一遍:“陛下这些日子忧心太子的病和国事,心里甚是苦闷。王爷进宫之后便刻意的说了些趣事逗陛下开怀。后来,王爷便说起园子里头炒板栗的小贩说的话‘小者熟,则大者生;大者熟,则小者必焦。使大小均熟,始为尽美’。陛下闻言叹息良久,便接口道‘大道至简,确是此理’。后来,陛下就令人传了萧公子进来。”

汝阳王说的是:“炒栗子要是小的熟了,那大的肯定是生的;大的熟了,小的就一定会焦了。只有大小全都熟了,才算的上是好。”他口口声声说的是炒栗子,暗地里却是劝皇帝公平、公正,不可为了小的栗子而弃了大的栗子。

皇后如何听不着这内中涵义?她握着茶盏手指不易察觉的紧了紧,指尖那青白的颜色就如同细腻的青瓷一般。许久,她才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语气里听不出半点的心绪,淡淡的道:“行了,你出去吧。”

“是。”那宫人胆战心惊的退了出去,素色的裙裾匆匆的在地上一掠而过,彷如花朵静谧的远影。

等人出去了,皇后手中的茶盏立时就被她狠狠的掷了出去,茶水流了一地,猩红色的地毯被打湿了一大片,两侧侍立着的宫人皆是惶恐的跪倒在地上。离得较近的宫人有些慌乱的跪爬上去把毯子上面的茶水。

皇后站起身来,独自走到窗前,纤长白皙的手指按在雕花窗棂上,本来有些苍白的唇边不禁凝起一点轻薄宛若刀片的笑意:“好个‘大小均熟,始为尽美’......真真是不把本宫和太子放在眼里了。”

边上的宫人皆是不敢去听皇后口中之言,只是俯首在地,战战兢兢不敢出言。

郑宝仪就在殿内陪着太子,听到侧殿那边的动静,不放心皇后一人便走了过来。

她见皇后这般模样,连忙上来握住皇后的手:“姑姑这是怎么了,再生气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玩笑啊。”她仔细的看了看皇后适才按在手,见手上没有伤口,方才轻轻的松了口气。

皇后见了她,本是有些烦闷的心情轻松了许多,轻轻的道:“没事。”她回握了一下郑宝仪,似乎是想了想,说道,“明日把阿菱叫进宫来,许久没见她,我倒是挺想的。”

郑宝仪忽而听到这话,细长的眼睛情不自禁的颤了颤。她忍不住低了头掩住面上的神情,许久才低低的应了一句:“嗯。”她前段时间才病过一场,就像是柔软纤细的花枝,仿佛一掐就会被拧断似的。

皇后垂眼看了看她,眼中少见的掠过一丝怜惜,但很快转过了头:“行了,我们回去看看二郎吧。等会儿,陛下就要来了。”

郑宝仪点点头,上前几步,伸手扶住皇后一起往回走。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头却又想起前世的那些事。

前世皇后便是看重长房,所以才打算把长房的庶女郑菱嫁给萧齐光。萧齐光心仪沈采薇,自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婚事。所以他便刻意拖着时间留在松江不回京。后来,宫中发生了不少事,本就伤心太子之死的皇后心力交瘁,病榻上逝世,临去前只提了一个要求——未来太子妃必须出自郑家。于是,皇帝既是想要把皇位传给亲子又不愿违背皇后的遗愿,事情就那样僵持了下来。

直到戎族入关,重兵压境,皇帝病重,举国皆是惶惶。重如泰山的家国就那样沉甸甸的压到了萧齐光和沈采薇的肩上,令他们不得不低头。他与沈采薇在松山上分别,一人入京,一人赴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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