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2 / 2)
在他踏入止心观的前夜、直至金焕登山之前,他都以照神图窥视观内动静。当时他的收获有两个:一是观察到观中修士的行为举止算得上正派,法度谨严,观主于舟老道的脾气性情也是比较温和,由此做出冒险入观的决定。现在看来,这个险冒得非常值得。
其次就是老道的剑术。当时,也是在这个小院里,他看到了于舟练剑——这本身就是非常奇特的一件事。
照神图受到观测目标气息强度的影响,越是强大的修士,观测画面就越是模糊,这是已经过确认的了。然而于舟练剑之时,余慈却能看得一清二楚,以至于他严重低估了图中人的修为。
不过,当时于舟的剑术依然让他大开眼界。他看不出里面深奥的道理,却见到于舟剑气外放之时,形质已经玄妙到了极处,每一波剑气,如蒸腾之水烟,又似缥缈之云雾,如虚似幻,偏又直透人心。实在是余慈二十五年的生命中,看到的最上乘的剑法,也许只有那日叶缤以剑意化入云雾之中的造诣,才能与之相比。一路看下来,他不知不觉已是冷汗潸潸。
等到老道收剑,开始吐息,余慈便傻了眼。照神图上,扭曲的图像直接便证明了老道还丹修士的身份,且那扭曲的幅度和范围,还要在金焕之上,至此他方知老道才是真正的高人,不由十分佩服,第二日到观中,也是相当尊重。
这些已经是旧事了,不过看到于舟此刻舞剑的模样,余慈总忍不住拿出前面的记忆来比对。
这算是做给他看吗?老道的心思,确实难猜。
他在这里动脑子,那边老道士已经停了下来,夜风中白发飘扬,额头无汗,倒是更显矍铄。老道收了剑,对他笑道:“来了啊,坐!这是我青年时使的一路剑法,如今年老痴愚,怕有些遗忘了,故而拿出来耍耍。”
旁边宝光很是自豪地道:“师傅的剑术修为,在宗门可排得上前五,就是许多步虚甚至是真人境界的仙师也比不上,这是当年由宗主亲口评断的。”
老道闻言便笑:“你这蠢话只能骗骗外行人,舞剑和剑术怎能一样?”
余慈深以为然,对老道的直率也非常欣赏。
院子里有一棵两人合抱粗的槐树,树下常年摆放着一套石制桌凳,以为乘凉时所用。然而此刻秋风肃杀,树叶落尽,夜风中干枝摇摆,颇有凄清之意。
余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类似的想法,他和老道走过去坐下,老道示意宝光端茶倒水,自己则取出一个玉制牌子,递了过来。
余慈接过,本以为是玉符、玉简一类的东西,到手才发现,牌子正面书写着“功德”二字,背面则一片光滑,不知是个什么用途。
“这是宗门制出的功德牌子,元气或是神意触动,都会在背面显出你应有的善功数。”
余慈当下便凝神相触,只见得牌上光芒一闪,光滑的背面便显出“余慈,积善功三百六十”的字样,色泽深蓝,对比起来很是醒目。
第035章 请托
三百六十?
知道余慈的疑惑,老道加以解释:“那只鱼龙已送到了山上,鲁师兄非常满意。他本来差不多都要放弃了,你那条鱼龙实在是及时雨,因此他愿意多支付两成,合计三百六十功。这个牌子你要收好了,以之在宗门交易,会比较方便。”
旁边宝光听到余慈转眼又是六十善功进帐,咋舌之余,看余慈的眼神里更是佩服。
增加的善功,倒是意外之喜。不过余慈也受到提醒,开口谢过之后,又道:“小子观中叨扰多日,如今诸事已毕,便向观主辞行了。”
“哦?如此急迫?”
余慈便笑:“仙路漫长,行步艰难,能歇得几日,已经是偷懒了。”
这话虽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嫌疑,但确实也是他心中所想,只是稍稍修饰一二,仍算得真诚,果然老道点头称许:“小小年纪,也知道求仙的紧迫,很好。可你又待如何?”
余慈略一沉吟,还是实言告之:
“不瞒观主,小子在寻觅草药上还有些心得,上次发现鱼龙草,也不只是运气。我这几日在同德堂看过,便是不设善功消息,一株鱼龙草,也值五功,天然之物,或许能更高一些。如此,我想重返天裂谷,或能在冬日之前,找到足够的药草。便是不成,我也看到一些征求天裂谷特产的消息,若是办得到,也可顺路去做。”
其实除此之外,还有个理由,就是他不说,老道应该也明白——随着前日金川和匡言启启程前往离尘宗山门,这几天一直徘徊在道观外的眼线,昨天已经撤走了,虽不知道白日府是怎么个想法,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不过老道的反应有些奇怪。直勾勾地看他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这突来的笑声让余慈颇为错愕:“观主因何发笑?”
老道笑着伸手指他,又指指自己:“你我有缘!”
啥意思?
余慈正莫名其妙之际,便看到老道取出一块玉简,递了过来:“正好,我有几味药,乃是天裂谷特产,为别处所无,想请你帮忙找来。”
看了很是开心的老道一眼,余慈神念透入玉简,见里面列有六味药材,每个都有详细的图示说明,图像栩栩如生,而说明也极尽详细,包括药草的习性、可能的生长位置、采摘的方法以及旁边有无凶兽毒虫守护等等。
这份资料,详尽到人无话可说。余慈本来就有顺路采摘其他药草以换取善功的打算,与这件请托并不冲突,自然没道理拒绝。不过他还有一点不明白:“虽说天裂谷广大,但也是对我们这些后辈来说。以观主的能耐,有如此详细的信息,怎不自去摘来?”
“天裂谷与其他地方不同。离尘宗和落日宗立有‘止步碑’,还丹境界以上的修士不得入谷,我自然也不例外。”
余慈糊涂了:“这是何故?”
老道以一个问题回应:“你可知天裂谷下方是何等去处?”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余慈想笑,好险给忍着,但还是说了一句:“莫不成是冥狱黄泉?”
老道大笑:“虽不中亦不远矣。那下面不是凡人传说中的黄泉地府,却是一片极其类似、乃至更为凶险之地,修行中人将其称为血狱鬼府。”
余慈心中一动,他以前听过这个名字。细想来,乃是当日在天裂谷顶,从叶缤女仙口中道出,但内里究竟,他仍不清楚。
老道则为他解释:“所谓血狱鬼府,乃是天地间一切凶戾杀气凝而化实之地,其亦无边广大,千万以来,由此凶戾之气化生无数妖魔鬼物,个个残暴嗜杀,在那血狱鬼府中彼此交战,永无休止,论残酷,所谓的黄泉地府,倒是要瞠乎其后了。”
“那一世界与这边天地并无什么水陆道路相通,但也不是全无联系。天地广大,某些地方偶尔感应戾气,撕裂虚空,形成两面交通的甬道,也是有的。这天裂谷便是一个,大约也是天底下最大的一个。”
“天地间还有这种地方?”
听了老道的讲演,余慈觉得自己的眼界一下子又开阔了许多,他想了想,问道:“这么说,天裂谷中有妖魔出没的传言,也不是无的放矢。”
老道却是叹了口气:“本不至于如此。要知道你我所居之天地和血狱鬼府差别极大,我等在此天地间呼吸是天经地义,但对血狱鬼府的妖魔而言,说不定就是致命的毒药,反之亦如是,这就隔绝了两界的绝大部分往来。
“然而天裂谷地域宽广,几乎自成一界,那里将两边的天地元气彼此混杂,慢慢地便有一些妖魔适应环境,生长其间,这些妖魔却是可以自由来往两界的。原本这也没什么,万物自有生克,天裂谷中也有一些天生天养的异种,与妖魔为死敌,挡着它们往这边来的去路,使此方天地不至于受妖魔袭扰。
“可是在七十余年前,两位地仙级别的大神通之士在谷中激战,打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谷中相对稳定的物种圈子在战时破坏严重,尤其是与断界山脉相邻这万余里的地带,天裂谷中下段几乎是面目全非,生活在更底部的妖魔受到的影响却是微乎其微,头上又没了天敌,自然蠢蠢欲动。”
余慈只听得心动神摇,然而情绪里面更多的不是戒惧,而是说不出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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