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1 / 2)
便在这个空当,余慈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视线转向谢严,发现这位师伯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烟树上闪耀的光芒,神情很是严峻。也是他近日来与谢严接触得多了,才能有这般细致的感觉,在旁人眼中,这位性子孤僻古怪的仙长,一直是那个表情,从无变化。
谢严在看什么?
余慈是看不透宝物外面那层烟气的,但他的眼力也不能和步虚修士相提并论。
此时,楼下不知是展示出了什么宝贝,引得一片惊呼,炒得气氛更是热烈。待此声响过去,周有德终于进入正题,伸手虚引,指向宴席中央的烟树。
“诸位,这便是我随心阁,为今次易宝宴准备的五件法器,都是从西方佛国携来,极具特色,与修行更是有大益的。诸位当知这易宝宴的规矩,我启封一件宝物,若有仙长、道友瞧得入眼,可以大略估个价,以同等价值的宝物换取,或者用我随心阁的‘如意钱’购置。唔,当然,启封之前,敝人会将价格说出来。”
在座诸人,倒有大半在笑。并不是周有德话里如何风趣,而是因为明白他话里的背景。
像随心阁这样的大商家,一直都致力于在修行界设立一种通行的货币,改变传统的以物易物的交易模式,但最终,其鼓捣出来的货币,也只能在小范围内流通,便像这‘如意钱’,大概也只有和随心阁打交道时才有用,在座众人都是没有的。周有德其实也是在卖力鼓吹,这点心思,大家都明白。
周有德也是哈哈一笑,不再多言,轻轻击掌,烟树一根枝桠之上,层层云烟如莲花般盛开,显露出其中一枚巴掌大小的圆环,似由黄铜类的金属制成。看上去,这枚圆环卖相也是一般,周有德则开出一个价钱:“‘通心犀环’,如意钱五千。”
有熟知内部行情的,便有些惊讶,这个价钱可是非常不俗。大约相当于“天罡地煞”祭炼法四十层以上符咒叠加的法器价值了。
见到众人表情,周有德笑了笑,继续解释道:“此‘通心犀环’乃是取西方佛国特有的环角犀之角,揉以风磨玄铜炼制而成。由兰若寺高僧大德开光,另经三十一层浴佛大咒叠加,贴身放置,可祛心魔、驱邪气;用以攻敌,可降阴魔妖孽。此外,由于‘环角犀’的特性,依仗此物,禽言兽语,可不修自通,与万物生灵做简单沟通,非常别致。”
余慈遥遥打量那圆环,忽想到若是当日与南松子碰上的时候,有此环在手,应对还要更从容一些。
周有德环视宴席诸人,咧嘴笑道:“有哪位道友感兴趣么?”
宴席上一片沉默,这不是无人问津。而是感兴趣的人都在计算,应该怎么个“易宝”,才更划算。周有德也是好耐性,微笑等着。
便在此时,忽有人低喧一声佛号,正是伊辛和尚,他出身佛门,更了解底细:“兰若寺是西方三十三宝刹之一,若由其中高僧开光,当抵得上十层符咒叠加,而那通禽言兽语的功效,倒像是为万灵门量身打造的一般。可惜,史门主不在这里……”
“谁说史某不在!”
苍劲的呼声从门外传入,话音未落,一个身材高大,头发斑白的老者大踏步进来,笑音经由胸口震荡,再迫发而出,浑厚有力:“如此热闹好宴,史某怎能不来?”
余慈目光斜瞥,正看到金焕脸上,惊疑过后,全无掩饰的阴沉颜色。
五十年未入绝壁城一步的万灵门门主史嵩,就这么全无先兆地来到了天翼楼上,现身在他的老对手面前。
楼下又是一阵惊呼,似乎为史嵩的到来,做了注脚。
第126章 缺失
当史嵩踏入天翼楼顶层的之后,宴席上的气氛忽然变得非常微妙。
像赵子曰这样的“外地人”都能感觉到,整个宴席似乎被一分为二,两种不同的气场彼此交缠,属于绝壁城的每个人,似乎都在其中划下立场界限。但在此氛围变得更加明晰之前,史嵩大步走到主位前面,向谢严深深施礼:“多谢谢仙长施以援手,免我万灵门遭妖魔屠戮之祸,万灵门上下铭感五内!”
在座诸人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竟然如此严重,都很好奇。谢严却还是那副表情,近于无色的眼珠甚至都懒得转动,只是点头便罢。
史嵩并不在意,又转向一旁的余慈:“余道友的义举,我万灵门也是深印在心。”
他说的就是对付屠独那档子事了,余慈也不多言,笑着欠身回礼。
史嵩外表看起来是个很爽快的人,甚至有点儿风风火火的味道。和谢严、余慈特意见礼之后,也不多话,径直坐到他的席位上,也就是余慈下手。然后,便昂起头,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很深的痕迹,使这面庞显得苍老,颊边还有三道并列的细长伤痕,据说那是和金焕交手时留下的纪念。
此时,他便用谁都能看懂的眼神,死盯着金焕,两眼中像是燃着火,而金焕也毫不示弱地盯过来,厅堂内的空气温度瞬间提升,烤得人皮肤发干。
人们毫不迟疑,只要再有一点儿刺激,这两位便要直接动手,来个你死我活。这种氛围,早已经脱离了易宝宴的范畴。
余慈却没去管宴席间几乎已经全无遮掩的激流,他扭头看谢严。
此时他清晰地察觉到,谢严的眉目间,聚起一团风暴。这风暴从宴会开始之初便已蓄积,而在史嵩和金焕对峙的时候,达到了巅峰。随后就是一声沉沉地问话:“金骨玉碟何在?”
这还是他入席后首次开口,包括史嵩、金焕这对老冤家,宴席诸人都是愕然望来。余慈看见,周有德脸上先是惊讶,随后又想起什么,眉头打起了结。
厅内稍一静默,周有德压低声音,用不确认的语气道:“谢仙长的意思是……”
只看他这表情,余慈便心叫不好,再看旁边谢严已握紧了手上黑鞘长剑,忙先一步道:“周管事,我家谢师伯听说贵阁从西方佛国收集到一块金骨玉碟,准备在易宝宴上出售,可有此事?”
此言一出,厅堂内的气氛又有变化。席上诸人大都将视线移到烟树之上,灼灼目光闪动,想要破开烟气,看看谢严索要的金骨玉碟是个什么模样。周有德笑容常在的脸上却是变了颜色:“谢仙长急需此物?”
谢严也不答话,只拿那对水色的眼珠盯着他。
在这目光下,周有德如坐针毡,事实上他也确实坐不住了。他甚至不敢对上谢严的目光,只将视线移到余慈这边来,似乎在请他理解:“那金骨玉碟本来是有的……”
他话里卡了一下,才道:“那是别人提供的消息,敝阁用那消息将宝物到手后,刚过天裂谷,提供消息的那人便等在那里,以重宝将其换走。其人行径古怪,可是所做也合乎规矩,所以……”
余慈听了半截,心下已经凉了。却仍抱着一线希望:“那人的身份?”
周有德脸上颜色糟糕透顶,只能强自苦笑:“不知。”
这一刻,宴厅内因金焕和史嵩对峙搅热的空气,被一股似乎从阴窟里吹出来的寒风吹散了。
谢严霍地站起。
周有德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但在此刻,他刚起来的身子竟是一软,又坐回到席上去。
就算除了余慈之外,厅中没人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谢严绝不屑于掩饰自己的心情,恼怒、懊悔、焦躁等等负面情绪可以让每个人都感觉到,而这样的情绪,便像是一个随时都要崩溃的剑鞘,内里便是绝世锋芒。
此种气氛下,人们都毫不怀疑,谢严真的可能拔出剑来,将周有德给劈了……或者,还要加上他们所有人!
余慈眉头紧锁,也站起身,正要说话,却见谢严一语不发,大步走出宴厅,留下瞠目结舌的一群人,尤自不明所以。
余慈叹口气,也追了出去。
谢严没有走远,就站在外面的观景平台上,仰望彻底黯沉下去的夜空。余慈走到他身后,想安慰两句,却不知该如何说起。偏在这时候,鱼龙从竹林中摇头摆尾地游出来,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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