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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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粗浅的问题……方回面色不动,淡然道:“你是真的不明白?”

解良脸上依旧木讷,像是预先背诵了,再依序讲出来:“弟子读书,见有‘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又见有‘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之句,感我辈求天人交感,当行何道,请祖师解惑。

“弟子读书,见有‘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之句,引生‘慎始而敬终’之语,不知正谬,请祖师解惑。”

至此稍顿,他用最清晰的发音说话:“弟子读书时,都还见得明白,但见祖师时,却一发地迷惑起来。此为何故,但请祖师解惑!”

第406章 燃髓

方回默然不语。

解良所说浑沌之事,是道门常用的寓言,是说浑沌无窍,倏和忽两位神王,为报答浑沌的恩德,尝试为其打开七窍,使之可视、可听、可食、可息,却不想反致其死命,备言清静无为、顺应自然之理。用在此处,是说修行过程中的原则;后面的天人损补之说,是言及行事方法;至于“慎始敬终”句,则是恶始难得善终的断言。

这里面既影射这些年以来,他修补改进宗门度劫秘法的“大事”,也牵涉到何清、于舟生死变故的“细节”,总之是条条诘问,句句质疑。但这些说得再明白,也就是那回事儿了。

方回知道,解良不是来和他说理的。该说的道理,之前七十年,他们已经说得透了。现在谁都知道,用道理、用道德、用戒律,根本无法制止他,所以解良此次一连串问句,其精华完全在最后:“……见祖师时,却一发地迷惑起来。”

这是坦白冲突矛盾,也是最明确的表态。

是的,解良在表态,用离尘宗三代弟子中最有希望得证大道的天才身份表态!

六十年前成就还丹,三十年间迈入步虚境界,解良修行上并非是羽清玄那种快得让人窒息的类型,却已经一步步攀到了此境界的巅峰。尤其是在他迈入步虚境界之后,自创并完备《玄元根本气法》这一绝妙气法,汇道德、戒律、学理三部之精萃,别开生面,若再发展下去,甚至可以像当年实证部一般,打通一条新路,堪称宗师之才。

若说方回弥补宗门度劫秘法的破绽,是宗门长辈的自救,那解良等优秀三代弟子的成长,则是宗门对未来的冀望,重要性不相上下,甚至犹有过之。

而且方回知道,解良有一帮子朋友:谢严、鲁德、千宝道人,还有已经虹化的于舟。在那个小团体中,谢严年龄最长,虽说阴沉的性子不太有兄长之风,但修为强绝,已经是步虚上阶,长生在望;鲁德和千宝也是三代弟子中举足轻重之辈,宗门近年来法器方面的进项,多赖于二人设计、打造、调试。

世事说来奇妙,谁都知道解良学贯道德、戒律、学理三部,却最不喜实证部的风格,但他的朋友却大都是实证部的,而且是具有相当影响力的那些。这些人和解良肯定是一条心,也就自然生成了合力。

让方回也必须要正视的合力!

原本因为何清之事,这些人已经深为不满,现在因为于舟之死,他们的情绪更是糟糕,离心离德已现征兆,若一个处理不好,分崩离析也就是转眼间的事——至少,解良向他描绘了这种可能。

方回明白,这一刻,解良没有用道德部的质朴、没有用戒律部的律法,也没有用学理部的理念,他用的分明就是实证部的手段。

这是谈判、交易,还有威胁!

这算是融会贯通?

原本这是方回梦寐以求的,可真到眼前时,他却只有沉默。让解良这样死板的人物,抛开一贯的行事原则,跳进泥塘里赤膊相向,也是无奈、失望到了极致吧。

他不后悔当初的做法,因为那是他所能估算到的最快捷的方式,他只是有些感慨,于舟天分虽佳,心性、基础却是不足,若再迟上十年,仅需十年,等解良崭露头角,展现出让人惊叹的天赋,也许……

然后,他就笑了起来,用实证部的手段也好!

此时,方回已经沉默得太久了,以至于他开口时,众人心头都是一跳:“你见我而理不明,大约是我行事不分明之故。也罢,身为师长,我当有解惑之责,便以当前之事为例,我尽量说得清楚些……”

他目注解良,转而又从在场每一个人脸上扫过:“今日之事,总要有个计较。”

“计较什么?”

后面鲁德终于按捺不住,他也看出些端倪,嘿地一声笑:“以何清真人修为,就是站着不动让余慈下手,难道还能伤着一丝一发?”

“死者已矣,计较于此有什么意思?”

方回并不在乎鲁德的失礼,淡淡道:“何清之死,为心魔大劫所致,最后下杀手的也是我,此事自然会有一个交待。此事前因后果,咱们也尽都知晓,人死灯灭,前尘往事,到此为止。对外且低调处置,只说何清闭关,待这段时间过去,有了缓冲,再公布不迟。至于那余慈……”

他看向苏己人:“前面之事,也都罢了。便从此刻算起,已人,你是戒律部首席,主掌道律清规,只说山门关键时候,集宗门之力,共御外劫,他却与师长冲突后,外出不归,是何道理?”

解良和鲁德都是一愣,这罪名好生古怪……

不给他们思索的空间,方回已道:“发传讯飞剑,召他回来,观其行止,再作处置。”

苏己人怔了怔,刚应声,却想起件事:“余慈乃是外室弟子,照常例尚未在祖师堂刺血刻印,留下气息,传讯飞剑怕是寻不到他。”

“这里是战场,不是还有些残余么,临时制一个印记就好,若是不成,那就派人去找,总要有个结果。”

他这言论,让在场之人面面相觑。

“若是寻不到又如何?”

“按宗门戒律处置吧。”

解良看向苏己人,其实他也精通宗门戒律,但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询问戒律部首席,才更稳当。

苏己人沉吟片刻,道:“外室弟子,抗宗门令谕而私自外出,逾十日者面壁,逾一月者苦牢,若是确认其背门而出,当视其情节轻重,或剥夺其弟子身份、或追回宗门所授法诀,又或刑囚,最重者处死。”

看解良的面色,她又解释道:“刑囚、处死两条,是要与其他原由结合来看。若余慈不是别的宗门派来的细作,本心并无不利宗门之意,仅仅是相合而来,不合而去,以其外室弟子身份,最多就是追回宗门法诀,不使外流……”

解良沉吟不语,方回则看了眼苏己人,必须要说,这位戒律部首席极是聪慧,显然已经看出,此时的本质不是按律循法,而是一场关于处置余慈的博弈,所以原本持中不逾矩的她,也悄然选择了立场。

果不其然,解良受她提醒,接着便道:“追回法诀,应当是丹诀一级,余慈尚未得宗门传授还丹之法!”

鲁德大喜,忙道:“那就……”

方回淡淡道:“玄元根本气法已入祖师堂,与其他先天气法不同。”

解良眉头一皱:“祖师之言,弟子觉得有所不妥。根源都是气法,有何不同?况且我当初用以心授之术,不落文字,不虑法门外泄之事。”

方回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他。

解良微怔,旋又想起,这不是讲道理,也不是谈戒律,而是按照实证部的风格,进行的一场博弈和交易。他深吸口气,不再多说,只道:“请祖师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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