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2 / 2)
“那人谁啊?”
虽说鬼厌说话没头没尾,可沈婉冰雪聪明,稍怔之后,便明白鬼厌所指。她之前紧张惶恐还不觉得,如今定下心思,便回过味儿来,脸上雪白,却是气的。
但她更清楚,这个供奉是荣昌配给她的,除了护卫之责,更有监视之实,她从根子上就把控不住,又怎能直斥其非?
最终,她只是淡淡地道一句:“陶供奉,你还在吗?”
外面没人回应,但有脚步声响起,很快就有一位满头银发的修士进来,不看头发,面容不过中年,眉心有一道淡淡青白之气,如覆冰霜。他脸上也是绷得紧紧的,好像有谁欠他钱似的。
此人便是陶供奉,他当然知道自己算是失职了,但有鬼厌恶名在前,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和鬼厌“搞在一起”的沈婉,也让他有些厌烦,没事找事儿,弄出这么个局面,岂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吗?
虽然在外人面前,也不至立刻指斥其非,但他已经决定,回头就向“太老阁”申诉,告沈婉一记狠的!
作为供奉,他是有这个资格的。至于眼下如何,谁理会!
但事情终究是出乎他的意料,他还以为接下来道华真人和鬼神剑会联手绞杀鬼厌,可出乎意料的,不论是执玄门牛耳、向与魔门势不两立的八景宫中人、还是横行霸道、把东华山当自家后院的论剑轩修士,面对那个鬼厌,竟是没有再起争斗。
照这个局面发展下去,他还告个屁!
他又看到,鬼厌冰冷的眼神直投过来,很显然,这位新晋的“大魔头”,是对他临时抽手怀恨在心。
陶供奉心中大叫不妙。
说实话,作为一个老牌的长生真人,虽说如今已经沦落到在随心阁吃供奉的地步,但资历在那儿,靠山在那儿,他总还是有些傲气的。刚刚呵斥鬼神剑,便是这种心态的表现。
但要说他对室内三个长生中人,哪个更忌惮些,毫无疑问,是以鬼厌为最。
其余二人,鬼神剑虽是论剑轩的后起之秀,锐气十足,真动起手来,未必能敌得过他的老辣;而道华真人则是名门正派,只以言语便可搪塞过去。反正他背靠随心阁,最不怕就是和这些大宗门阀打交道。
唯有那鬼厌……
连续三次和论剑轩的对抗,都是从容遁走,搞得论剑轩灰头土脸,尤其是最后一回,先破了旗剑天罗大阵,随后又在李伯才李大剑仙的眼皮子底下遁走,随着移山云舟上的乘客分流四方,消息轰传天下。
特别是船上乘客,对两方都是观感欠佳,原本的“追剿”情状,不可避免地流变成“狗咬狗”的厮杀,比真实的情况更多出几分血腥惨烈,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如今的鬼厌,已经是近些年来,新晋长生真人中,名头最响、煞气最重、恶迹最彰的那个。
得罪了此人,指不定哪天就遭了暗算,人家自去远方逍遥,难道随心阁还会为他大索天下,报仇雪恨不成?
想想论剑轩年前传檄天下的追缉榜文,再看看眼下鬼神剑的那副嘴脸,陶供奉只觉得头皮发紧,心下已是怯了。
心生怯意,陶供奉不自觉就摆出了戒备的姿势,而此时,沈婉冷淡的言语入耳:“陶供奉,交易会还开着呢,你把不相关的人请出去吧。顺便叫人把这里清理一下。”
沈婉这言语,也是大胆至极,几不把八景宫、论剑轩的两位长生真人放在眼中,又或是刚刚惊心动魄的一切,不过是一点儿小小的口角——对鬼厌等人或许这样,但对沈婉而言,又岂会如此简单?
一时间,屋中所有人都向她行注目礼,沈婉的脸上半分血色也无,可是神色平静如水,在操作几下法阵,确定完全破损之后,转向鬼厌,竟是露出浅浅的笑容:“抱歉,如今这情况,看来是要请贵客往现场去了。”
鬼厌也是意外,目光在其身上一转,却见这位自上而下,都从容恬淡至无可挑剔的女掌柜,在以他为屏障,阻挡了其他的视线后,虽是神色未变,投来的视线却是其自身都未必能察觉到的专注和僵硬。
所谓僵硬,正是紧张过度的表现,看得出来,她正竭尽全力地探究这边每一个细节。鬼厌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都会引起她不自觉的颤抖——在心尖子上!
于是鬼厌微微一笑:“好啊,在这儿正觉得气闷!”
一语既出,沈婉的身子终于控制不住,出现了一个明显的震动,鬼厌能够感受到,其形神交界地,飓风般刮起刮落的念头和情绪,带走了她绝大部分的力量,以至于她已经到了虚脱边缘。
可是,沈婉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候,以低微但坚定声音再道三字:“陶供奉……”
“啊,好。”
一语既出,陶供奉就恨不能敲烂自己的头,但话已出口,再拒绝是绝对不可能了,他移转目光,正好看到以微妙眼神盯着他的鬼神剑,老脸微红,随后又想到接下来的难题,心里面更是把沈婉恨到了极处。
沈婉却不在乎陶供奉怎么想,方才,她就是做了一个赌博,而且是胜算极小、看不到什么翻盘希望的赌命之举。
她赌的是从来没有和她有什么默契和私下交流的鬼厌,不会在这个时候拆她的台,进而支持她,维护她。
这里面没有太多的依仗,所凭借的,只是事发这段时间,她所观察到的,鬼厌对她的态度,包括控制交战的杀伤、询问失职供奉的名号等——虽说在变故中,更能够表现出真实,但这些毕竟都是非常微妙的感应,很有可能都是一厢情愿的错觉,或者就是完全相反的解释。
可沈婉更清楚自己的境况。
她在随心阁里的地位,本就是非常尴尬,时刻都走在悬崖边上。
如果她不赌这一把,已经抓着她把柄的陶供奉,还有其背后的荣昌,定不会让她好受,此次交易会的成果,十有八九都要为他人做了嫁衣;更致命的是,她在随心阁里的对头,更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正所谓进也死,不进亦死,纵然她明知鬼厌声名狼藉,也必须要搏这一回!
幸运的是,她赌对了。
不幸的是,便是赌赢了,她也没有为自己赢得哪怕任何一个筹码,有的仅仅是一个茫然无所知的未来。
在原地静静立了片刻,沈婉终于恢复了一点儿力气,也有些艰难地移出了第一步,但至少在表面上,她还是仪态端庄,举止有度:“如此,请贵客移步。”
说话间,她看到了鬼厌碧焰灼灼的魔瞳,长生真人级别的威压直抵心口,她觉得自己要窒息了,走动的时候,双腿软绵绵的,就在飘在云端,不知脚下虚实,随时都要能一头栽倒。
可她终究还是撑下来了,她艰难地移转视线,让自己缓过一口气,修长的双腿在裙裾间以长年训练的精准步幅交错移动,就那么走到了门口。
鬼厌无可不可地跟在后面,眼看两人就要迈出门去,后面还没有被“请走”的道华真人突然开口:“请稍待。”
沈婉脚下一软,险些就摔出门去,总算暗中扶住门框,才让自己不至于出丑。
事实上,道华真人语气平和,语音连贯,虽是问话,却不给人强迫之感:“不知贫道有无荣幸,听闻鬼厌先生所奉主上之名。”
刹那间,室内的气氛又有变化。
鬼厌也停下身子,目光倏乎间在所有人脸上转了一圈儿。
道华真人和鬼神剑神情专注严肃,沈婉和陶供奉则是惊骇而茫然,一时无人说话。他最后将视线停在道华真人脸上,心里颇有点些惊讶,他还担心是不是理解错了,多问了一句:“你想知道什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