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1 / 2)
夏夫人最喜延揽各方名家,所谓“门下三千客”,医星卜相,无所不包,或许失于芜杂,但不可否认,只要能入选其中,确实都是一时之杰。尤其林道人还是以剑艺为进身之阶,在飞魂城的背景下,愈发罕见。
林道人亦颇有自矜之意,但又要拿出姿态来,便微笑称谢两句,顺着白闵的话题,和余慈说话:“我观余先生风神脱俗,必是大才,我这点儿事情,没的让先生笑话。却不知余先生仙乡何处?”
余慈也以微笑相应:“我自南国来,唔,算是思定院的吧。”
此话一出,白闵等人都是面面相觑。思定院,这是哪个宗门?还有,“算是”又是什么意思?
白闵终究是出身随心阁,对南国之事较为了解,苦思一番,忽有所得:莫不是海龙城的那家?可若真是如此,又凭什么让孟都对他另眼相看?
白闵心中有了把握,却没有声张,免得旁生枝节,引来仇怨,违了生意人的本意。不过和“余先生”交游的心思,不免也有些淡了。
可他的见识广博,其他人也不差。有个在南国游历多年的修士很快也想了个明白,脱口道:“海龙城的那个思定院?你们院首是海龙城天篆分社的执事吧,叫什么来着……无羽,对不对?”
周围席上有不少人轻哦一声,随后飘来的眼神就有些变化。
若是一位散修,能在天篆社里谋得执事之职,也算得上是他人欣羡的对象,绝不比刚才的双木道人来得逊色。
可是,以一宗之主的身份,担任此职,事实就很明显了:也只有那些意图借用天篆社名头,往自家脸上贴金的小门小户,才会如此吧。
思定院一门中,还丹修士的数目过了十个没有?
众修士虽然出身不同,修为也有高下,但在北地三湖这种世间繁华之地行走多年,眼界也是极高的,并不因魔劫的兴起,而受到多少影响。思定院的根底如此之浅,由不得他们不看低几分。
余慈却是只当没看到,笑应道:“正是无羽院首。”
“你和那位怎么称呼?”
“我叫她师姐吧。”余慈随口应了声,也没计算二者间的辈份差别。
此时就有发现了乐子:“咦?女院首?”
刚才叫破余慈“来历”的修士笑呵呵地回应:“不止是女的,而且是个美人儿啊,可不比余先生身边这位娘子逊色到哪儿去。”
一时众人都笑,倒显会场内热闹许多,而“余先生”的真实身份,也就随着笑语迅速扩散。
人的心思就是这么奇怪。
当某人维持着神秘姿态之时,人们总有忌惮之心,也无时无刻不想着窥其虚实;而一旦揭了皮下来,不管结果如何,立刻就拿来比较,和自己比、和周围人比、和所知的一切人比。
最后得出结论,大抵就是“原来是这样”、“不过如此”、“和某某差远了”之类,实在是比不过的,就是“若我在那位上,比他要强出十倍百倍”,诸如此类。
而且,由于情绪反弹,类似的情绪心思只会变本加厉。
会场内修士多了一桩有趣的谈资,而作为当事人,余慈当然不会笑。
无羽和他纵然不是师姐弟关系,却是他的天魔眷属,也可能是他未来的信众,不是拿来被调戏占便宜的,当然更不可能是别人用来污辱他的工具!
他垂下眼帘,看手中半空的茶杯。
杯中澄碧的茶水映着灯火、阴影,正如同众修士的七情变化、六欲浊流,光怪陆离,却也尽都在他杯中,由他晃动,生成涡漩,又或翻波起浪。
如果他乐意,顷刻之间,周围这些人都会遭遇魔染,永沦魔域,无可解脱。
但他总算明白,为何魔门把魔种分为六欲、精进、超拔、自在等阶,且那般地“挑食”,实在是有些东西,太难下口。
他同时又明白,为什么罗刹鬼王对人心变化感兴趣,纯论变化繁复,至少还是如烟火一般,挺好看的。
只是,看多了也会厌倦。
正神思飘举之际,身边,白衣款款举杯,微笑敬他:“先生瞒得我好苦,这份来历果然不凡呢!”
这当然是玩笑,余慈的根底她也知道,根本不是什么思定院的。就算是思定院的又如何?不管出身怎样,能成就真人,就是此界当之无愧的绝代英才,此时湖上四宗阵营里,有九成九的都要俯首。那些心胸狭隘之辈的吠叫,除了把自己送到不可测的危险之中,再没有任何意义。
余慈拿起杯子略为示意,却没有饮下。白衣不以为忤,自顾自饮茶以敬。
他们二人这番姿态,自然就有无视其余修士之嫌,这种“针锋相对”的场面,让周围气氛变得愈发僵硬。尤其是刚刚揭人根底的修士,自忖只是开一个玩笑,而这彻底的无视又是什么意思?
旁边,白闵觉得很不爽,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对那个鲁莽修士去的:余先生身边的女子,当是湖上有名的冷烟娘子吧,虽是美貌绝伦,可拿人家的宗主和湖上伶伎比对,这是照面扇脸啊!但凡有些血性的,怕不是当场就要打起来?
还有余先生也是,看起来也不傻,怎么就不明白,在这种环境下一定要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呢?若不是他以小门小户的出身携美同游、窃居高位,如何会引来旁人的针对?
说起来他才叫冤枉,只是想结个善缘,却是成了导火索,这可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该做的。他脑子飞快转动,想着如何才能这尴尬场面下脱身,又不至得罪各方。
没等他想出个一二三来,湖上忽起大风。
这风来得古怪,势子像是从九天之上刮起,自上而下,轰然垂降,一时间压得周边湖水波纹层生,四艘巨舰并周围上千大小船只,都是重重一沉,才又被水面顶住,起伏不定。至于旗幡等物,则是哗啦啦乱响,飘摇不定,连风向都辨不出来。
湖上众修士正惊疑不定,只见四座巨舰之上,各家主事人物纷纷出来,罗列在舰只上空,似乎在等候什么。余慈移目去看,但见他们个个面色微妙得紧,且眼神交流频繁,心中当是颇为不安。
也怪不得呢……
在风起之前,余慈就已经生出感应,此地自然半点儿都不觉得惊讶,可像他这样的,湖上能有几位?就是身边的白衣,也感到疑惑,扭头看他,以目相询。
“来了一位强人……劫法宗师级数。”
稍顿,余慈又补充道:“应该不是亲身到此。”
看似矛盾的话,却让白衣若有所思,而很快,答案就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云层间有强光透下,其色赤金,便如晨间骄阳破雾,映得湖面上千灯如烛,亮如白昼。此后才听得数声粗嘎鸣叫,有两头大若角帆的金乌,其后拖着一轮烈阳,破云而下。
金乌两翼分张,就有天火如流,与云层电光交织,浑如劫末景象,湖上骚动不已,甚至有给吓得跳水的,一时混乱不堪。
余慈定睛去看,却见那轮烈日,其实是一具通体赤红的车辇,其主体结构全部由骨骼模样的材质拼合,根根骨头弯曲,搭起穹顶,整体轮廓就像是人之头骨,眼眶位置有赤金光茫,滚沸如岩浆,翻涌不息。
同样是双鸟牵引,同样是飞天巡游,这一具车架,可比他当初在东华山所用的司冥巡辇威风得多。
那金乌翎羽根根如赤金,火焰流转,怕是当真有上古神鸟三足金乌的血脉,肉身强横自不必说。牵引的车驾材质也是不凡,其外布置禁法,不说别的,其温度之高,熔金销铁几若等闲,实是一件了不起的飞行法器。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