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2 / 2)
“让他进来吧。”
姜衫站在门边,黛色的细眉,略显得苍白的脸,下巴尖细,唇上没什么血色,整个人看上去精神还好,却的确是有些虚弱的样子。
她刚才在输液,知道外面斗殴的巨响才转醒,拔了针头走了出来。
“姜衫小姐!”秦烈着急,“你快进去。”
姜衫摇摇头,还是那句话,“让他进来吧。”
秦烈最终还是没能拗过姜衫。
白慎进了病房,姜衫给他倒了杯水,他没喝,眼睛深深的看着姜衫。
姜衫坐回了病床上,针头拔的急,上面还沾着血迹,透明的液体顺着针尖缓慢的淌落在地上,细细的水线在米白色的地板上蔓延。
“我来就想问你一句话,阿岐在哪里。”
白慎慢条斯理道。
姜衫摇摇头,没说话。
白慎又道:“白岐前阵子传回来过消息,说是你们两个在一起,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你现在想告诉我你不知道他的下落?”
姜衫兀自沉默,宛若静止了的雕像,白慎的怒气顿时就起来了!
急怒攻心下,白慎反倒笑了。
“我早告诉过那个傻小子不要跟你走的太近的,他不听,表面上装作顺从了,原来私底下仍旧和你来往不断。他是白家这一代最寄予厚望的一个,我从小悉心教导他,管教也严,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轨迹在发展,可偏偏出来了你这么个变数,我说过他总有一天要毁在你手上,他不信,可你看,为着你他闯了多少祸?”
姜衫像是聋了一般,垂眸看着床单不吭声。
白慎也并不在意她的反应。
“你知道他当初为什么要去当兵?他本来是要去英国念金融的,学校都选好了,从小到大他的志趣一直都不在军政上,是我硬拗着他去的,我跟你父亲交好,可什么叫交好?以白家的手段,稍稍出手就能毁了那时候的姜家,以他那样的性格,那次竟然会为了你出手伤人,还被人告到了家里,我怎么能饶了他?平白毁了我对他这么多年的悉心教导和心血。”
“他对你太过上心,我就亲自给他送女人,戒了这些七情六欲,才好更稳固的掌权这吃人的白家,不然连骨头渣都没得剩。他帮你,我就助了那害你的人,你当他斗得过我?无知稚子,他的一切都我给的,怎么能逃得了我的手掌心,可严防死守了这么多年,我以为总算是让他戒了对你的执念,哪想过我这聪明绝顶的儿子一直都是在跟我打机锋,说到底还是为了护着你。”
“他在外面建了公司我竟然是不知道的,一直到他跟秦亦灏对着干,我才察觉出端倪,你说这小子藏的可真深,到这时候才摊牌要退出军界,放了经营多年的大好前程,去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商人。我哪里会不知道他是为了逃过我的桎梏,说到底竟然还是为了得到你,他却不想想,没了白家的帮衬,秦家那样大的势力,哪里是他能扳的动的,惹怒了我,你不是照样差点命丧黄泉,他最后还不是要乖乖的跟楚家联了姻?”
白慎点了根烟,吞云吐雾含含糊糊的讲,“你说那时候你怎么没死了?原本不被我看在眼里的丫头片子,竟然也能搅合出这么一滩浑水,连白楚两家的合作都被你搅黄了,你说你是不是个扫把星?”
白慎越说,姜衫脸色越白,白慎仿佛很乐意欣赏她此刻的仓惶,脸上竟然还带了两分惬意的笑意来,满是恶意的看着她,最后下了总结。
“阿岐本来应该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你一步步毁了他,还来做出受害者的模样,你说你亏不亏良心?他可不欠你什么,那么,你是不是也该说说,我的阿岐现在又被你弄到哪里去了,是生是死,做人总得有点羞耻心,说吧,你欠他的,姜衫。”
说完,白慎不怒自威的视线盯住姜衫,等着她给自己一个答案。
白慎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上,靠的并不只是白家老一辈的支持,攻心为上,他一向知道怎么抓住人心最薄弱的一点,再给予最迫人心魄的一击,总得让人丢盔卸甲,溃不成军才会罢休。
他习惯了尽在掌握的感觉,姜衫不肯开口,他就总有法子能迫着她心甘情愿的说出来。
看,她这么就开始愧疚,开始心虚,开始心疼,开始羞愧于自己长久以来跟阿岐的对垒了吗?
透过白茫茫的烟气,白慎信心十足的等着姜衫说出白岐的下落。
而姜衫也的确如他所料,终于抬首看了过来。
可出乎所料,姜衫勾勾唇,脸色极白,那话却并不是白慎以为的妥协。
“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从来都是人心。”姜衫淡淡道:“权势、金钱、美人、追名逐利,你爱这些,就把人看做机器,也将这些强压着灌输过去,你只有白岐这一个儿子,就把你满腔的野心也全部给了他,人又不是狗,你把自认为好的给了他,他就得感恩戴德的讨过来,然后有了忤逆就是罪过,生出了外心就是业障。你说的对,我不是没有疑惑过白岐为什么在短短数年间变得越发让人看不透,认不出,倒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原来根源还是出在了你这里,可人在做天在看,你这样没心肺的人,倒也不怕遭了天谴。”
说到这里姜衫有些出神,白慎的脸色却有点冷,眼神变得狠戾起来。
“你既然知道,就乖乖的说出他的下落,你放心,他真出了事,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姜衫低笑。
“你看,这就是我们分歧最大的地方。”
白慎冷冷的看着她。
“你说是你把他教导成这副模样,他的冷血、凉薄、视他人为草芥、从不洁身自好、行事自私又唯我独尊,你全部推到了自己的身上,然后他就没了所有的罪过,成了这世界上顶顶仓惶又无可奈何的可怜人,然后因着他的行为被伤害过的人,别人因为他的无可奈何而被一夜崩塌了的苦心成果,就成了无罪的了,全部归咎于他所受到的教导,全部都怨了这老天规定了的给予他的种种无奈和逼迫。很多时候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苦心的营造着自己无罪的证明,却不知道这才是这世上最自私也最可笑的作为。”
姜衫一寸寸的抚平了被子的棱角。
“狠毒的人自有狠毒的人的一套生存法则,我如果胁迫了你,用你所珍视的东西来威胁你,然后用刀盯着你的心口告诉你,快去,把那些挡了我的路的孽障给毁了、杀了、碎尸万段,然后你便动手了,且问问法律,问问道德伦理,你动了手,便全是我的罪过,你也就不用承担一切后果,就没了手刃后的恶果要吃吗?”
姜衫摇摇头,脸色还是白的,深如古井般的眸子却沉凝阴翳。
“不,当然不是,再多完美的理由都不能拿来作为犯罪的借口,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受过伤害的人,那伤害早已经不能够消除,毁掉了的事物,也永远没办法再全然粉饰太平的当做完好无恙。如果因为一句‘迫不得已’就能够消除所有的罪恶,这芸芸众生里,这有着自己的规则的世界也就早已经乱作了一团,再没有道理可讲了,你是认为我该有愧疚感吗?”
姜衫轻声道:“不,你那句话还是错了,他就是欠我的,欠我良多,这亘古未变的规则,不是你说黑就是黑,说白就是白,你不是神佛,没有制定规则的权利,不过因为你自私的本性,也许必定是听不进去的我的这一番‘谬论’的。”
白慎早已经被姜衫的话说的怒火攻心,他气急了,从来没有敢这样来顶撞他,也从来没有人能把脸面撕的这么破,全然不顾及后果的来当面打脸羞辱。
可偏偏姜衫的每一句话他都无力反驳,这才是老谋深算的白慎最无法忍受的。
“歪理!”白慎有些气急败坏,“一派胡言,你说的全部是歪理!无知的女人,少拿这些话来搪塞我!错了又怎么样,没错又怎么样,还等着我来亲自给你认错不成?我就问你阿岐在哪里!他到底在哪里!”
被角又卷了起来,被压了半天,那棱角处再没有原本的平展规整,白色的被面上有着明显的褶皱,就像揉过了的纸张,你再怎么翻转,皱了就是皱了,努力的去压还是不能够让它恢复原有的平展。
姜衫耐心的压了一遍又一遍,就在恼羞成怒的白慎耐心彻底告罄时,她终于再次开口了。
“白岐啊。”姜衫语气轻飘飘的,脸色像身后的粉刷过的墙壁一般,白的惊人,愈发衬的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幽深如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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