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方娇打着哈欠从房里头出来,刚走到厨房跟前就听见这么一句,当下就不乐意了,“天天都是窝头咸菜,不能换点新花样么。昨儿娘不是收了李二柱子五百个大钱么,割点肉吧。”
方琳一愣,没留神就切到了手,她把指头塞进嘴里抿了抿,继母跟她说聘礼是一头猪,这五百钱的事提都没提,若不是方娇说起来,恐怕她会被一直蒙在鼓里。
五百个大钱就是半两银子,加上一头猪现在也能值个一两多,方琳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值钱。
心里想着事,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方琳很快就切好了一盘咸菜,她从瓦罐里挖了半勺猪油,烧热之后淋在咸菜上,又把案板收拾了一番,接过方敏手里的烧火棍道,“饭快熟了,你把碗拿过来吧。”
方娇瞪了半天眼,这姐妹俩没一个搭理她的,心里那叫一个生气,扭头就找胡氏告状去了。
胡氏瞒着方老三和方琳姐俩扣下这五百钱,是打算给方娇做嫁妆的,到底不是老方家亲生的,她总得给自己的女儿打算打算,谁知道这小妮子是个不靠谱的,为了吃顿肉就把她给卖了。
饭桌上胡氏脸上堆着笑,先是给方琳夹了一筷子菜,清了清嗓子这才道,“琳姐儿,我跟你爹商量了,下个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到时候李家会过来接人。昨儿二柱子给了我点钱,说是让你扯几尺布做身新衣裳,等待会儿吃完饭,你跟我去镇上一趟。”
早上方娇的话方敏也听见了,她撇了撇嘴,“五百钱能做好几身新衣裳呢,既然是给我姐做,你不如把钱给她,让她自己去挑。”
胡氏假装没听见方敏的话,依旧笑呵呵地,“二柱子是个实诚人,他家那娃娃我也托人问过了,乖得很,你嫁过去只要生了自己个儿的儿子,后半辈子有了依仗,就啥也不用怕了。”
吃饭前方娇被胡氏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会儿听到这话哪里还能高兴得起来,一把摔了筷子道,“我也要做新衣裳,这衣裳都穿旧了。”
方琳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方敏身上,妹妹几乎就没有穿过新衣裳,身上这件没补丁的还是方娇不要了的,不过她没有吭声,低着头扒完了饭,自顾自地收拾碗筷。
胡氏热脸贴了冷屁股,哼了一声揪着方娇去屋里,翻出几个铜钱给她,“馋死你个小鬼,老娘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方琳在厨房刷锅,隔壁吴二婶子进了门,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便找胡氏说话去了。
☆、第3章 闲话
拾掇完厨房,方琳把方敏的衣裳找出来,农家人一件袄子姊妹们轮着穿,方敏正是抽条的年纪,身上那一件还是方丽出嫁前穿过的,袖子短了一截,手腕露在外头。
她寻思着,等到自己出了门,妹妹又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怕是没人会记得这些琐碎事,趁自己现在空闲,把春夏两季的衣裳都给她补一补。
方琳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石青色的衫子,把两个袖管都剪了下来,又在方敏的那件衣裳上比了比,瞧着合适了才开始缝。
堂屋里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她并没有在意,横竖不过是宝儿又惹了大伯二伯家的小子,抑或是方娇又瞧上什么好东西磨着胡氏给她买。
外头天阴沉着,屋里的光线并不好,方琳挪到窗边借亮光,缝补的活计是做惯了的,手上的动作亦是娴熟。
就在此时,房门忽然被大力推开,葛翠玉从外头匆匆忙忙跑了进来,“琳姐,你咋还在这坐着呢,敏儿跟你娘还有隔壁吴二婶打起来了,你快去瞧瞧。”
方琳大吃一惊,连忙搁下手里的活,“文宁他媳妇,到底是怎么回事?”葛翠玉是二房长子方文宁的媳妇,秋天刚过门。
葛翠玉顾不上答话,一边扯着她往外走一边道,“好我的姐姐哟,快别问那么多了,把她们拉开才是正经,一会儿闹得村里人都来咱家看笑话了。”
院里围了好些人,王氏一边嗑瓜子一边招呼幺子方文浩站得远一些,省得被波及道。二伯娘林氏想上去劝架,可还得照应着才四岁的方文康,倒是方兰领着方文安往前凑,一副高兴地不得了的模样。
吴二婶子衣裳破了,头发被抓得一团乱,哭喊着,“这还有没有天理啦,上门喝个茶叫个小丫头把我给打了,真是有爹生没娘养的小畜生!”
胡氏手上拎着个木棍,正追着方敏满院跑。小姑娘身形灵巧,左躲右闪,可还是挨了好几下,一溜烟竟然跑到厨房去了。
方琳拨开人群走到跟前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胡氏闻言停了下来,拎着棍子朝她走过来,照面就是一下,“你个腌臜玩意,我把你养这么大,是叫你学人偷汉子么,叫你好好带妹妹,你瞧瞧你把她带成什么样了,居然敢跟老娘动起手来了。”
方琳猝不及防,生生受了这一下,被打得趴在了地上,目光也涣散起来,最终落在蹲在墙角磕烟杆子的方老三身上,胡氏还说了什么,她恍恍惚惚,再没有听清楚。
坐在地上鬼哭狼嚎的吴二婶子戛然而止,爬起来就跑,方琳拎着把菜刀从厨房冲了出来,“叫你胡说八道,叫你害我姐名声,你个坏了心眼的老婆子,你跑啥,有胆子碎嘴子说闲话,有胆子别跑啊。”
吴二婶被她追的到处乱跑,方敏一副豁出去的凶狠表情,就连胡氏也不敢近前,生怕她一下子发了疯,真的砍了人。
周围没有一个敢上来劝架的,王氏阴阳怪气地说,“什么人养出什么货色来,也不瞧瞧自己是个啥玩意,活该!”
方文宝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压在方琳的身上,一口咬住她满是冻疮的手,“叫你欺负我娘,不要脸!”
小孩子下了狠力,方琳的手原本就伤着,这一痛终于回过神来,她推开方文宝,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扫视了一圈围着看热闹的家里人,沉声喊道,“敏儿,过来。”
方敏一愣,见她姐跟往日好像有些不同,迟疑了片刻便停止了追逐,走到了方琳身边。
少女的脸上不知是谁挠出了几道血痕,用来绾发的木簪也已经折断,只留下半截在被抓得乱糟糟的头发上,方琳以指代梳,替她整理了一番。
方敏想说什么,可是见她姐一脸凝重的表情,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胡氏见方敏乖乖地站在那儿,狠狠地咬了咬牙,提着棍子往这边走过来,却未曾料到,方琳从方敏手里拿过那把菜刀,咣当一声丢在地上,把众人吓了一跳。
葛翠玉嫁进来没多久,跟方琳姐妹俩相处的不错,见状便大着胆子上前说合道,“琳姐,今儿这事我瞧是个误会,三婶和吴二婶估计是听了什么闲话,你也别往心里去。”
她这一开口,性子温和的林氏把儿子抱起来,也道,“老二媳妇说的对,一家人就甭计较了,跟敏姐儿回屋去吧。”方文宁在孙子辈排行第二。
吴二婶平白无故受了这一遭,心里正火着呢,听到这话不干了,啐了一口道,“青天白日我亲眼看见的,什么叫闲话,你们家方琳跟着个野男人从山里头下来,谁知道荒郊野岭的,他们在里头干什么好事。”
这话说得忒难听了些,林氏皱了皱眉,想反驳几句,却被方琳一把拉住。
她这位二伯娘心善,偶尔会给她们姐妹俩一点吃的,或者干活的时候搭把手,方琳冲她笑了笑,“二伯娘,这事您别管,我心里有数。”那笑容中夹杂着冷冽和决绝,叫林氏心里一惊。
方琳领着方敏,拨开众人走到方老三跟前,一声不吭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冬天的地冻得瓷实,她额头上已然见了血,却没有去擦。
方敏头一回见她姐这样,心里颇为不安,却忽然听到她姐说,“你跪下,给咱爹磕头。”话语里竟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平日里方老三压根不管她们,方敏对她爹心里头压根就没有一丁点敬意,听了这话,不情不愿地跪下来,照着她姐的样子磕了三个头。
方琳这才再度开口,“爹,我娘去了快十年了,这十年里头,我们姐妹仨过得什么日子,想必您心里头也有数,我娘是生不出小子来,可我跟敏姐儿下地干活,哪个不是把我们当小子使唤,丽姐儿身子骨不好,早早地被打发出了门,她说是什么样的人家您知道吗?要不是赵大武是个出息的,恐怕现下已经下去见我娘了。我不怪你,再怎么说你是我爹,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人家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我不信,我一直想着,只要我肯干活,您总能看到的,可到头来呢,有人给我说了那么一门亲事您竟然点了头,有人说您闺女的闲话您不闻不问,有人当着您的打了我和敏儿,您连句话都没有,连敏儿一个丫头也知道维护她姐,您是我爹啊,您的心怎么跟石头似的,这么冷这么硬呢,我费了老大的劲,捂不热啊……”
“您也别怪我,我想明白了,既然您不把我当闺女,那我也不用把您当爹一样敬着供着,您把我们养这么大,我们姐俩替家里干了这么多年的活也算是还清了,您不喜欢女孩,我就不在您跟前碍眼,爹,我叫您最后一声爹,从今往后,您就权当没我这个女儿吧。”说到最后,眼泪还是从眼眶里流了出来,方琳用袖子抹了抹,“至于敏姐儿,她要是想留在家里头,我绝不拦着,她要是不愿意,您也甭拦着我把她带走。”
方敏觉得她姐平日里是这个家里最好性的,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儿抱怨都没有,她不知道气了多少回,可泥人性儿要是发起火来,菩萨都拦不住,她一脸崇拜地看着方琳,“姐,我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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