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 / 2)
因为陶二背着四郎走,速度就比方才快了许多。两个人聊了几句天,就能隐隐约约望见前面的许家车队。他们似乎已经找到了今晚的落脚点,车队已经停靠下来。
陶二背着四郎走近了些,才看见前方漫天的风雪中矗立着一座古寺。
许家的仆人梆梆梆的敲着寺院的木门。不一会儿就有一个黑衣和尚过来开门。这和尚一出现,饶是那个男仆胆大,也被吓得惊叫一声,猛地后退一步。
唯独许大人无所畏惧。他从马车上下来,看了那个相貌奇特的和尚一眼后,就迅速一看了目光,面上不动声色的行了个礼道:“这位师傅,鄙人姓许,汴京人士。今日带着全家上山浴佛施粥,谁知被风雪困在半山腰上。同行的女眷身体不适,还请大师慈悲为怀,收留我等一宿。”
那和尚虽然长得厉鬼似的,却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听了许大人的说辞后,就让开了门,放许家众人进去。
陶二背着四郎跟在许家后面走进了古寺。
经过那个和尚时,四郎偷偷从大氅的兜帽下面看过去,终于理解当时那个男仆为何在主人面前失态至此——这和尚露出来的脸、手和脖子上的肌肤都像是被茶砖煮过后再染色的绷带,有的地方皱缩着,有的地方似乎被溶解掉了。脸上还有几条皲裂的伤痕,也不知道是刀伤还是被什么猛兽的利爪抓过的痕迹。总之,整个人就仿佛是被人割成了碎片后重新缝合好的。右边眼睛是一个黑洼洼的洞,鼻子倒是很挺拔,嘴巴却又憋下去,总之,整张脸就像一张人皮制成的地图,有峰峦和深渊的那种。在这荒山野岭里头乍然看到,还真会误认作地狱里爬起来的鬼怪呢。
丑和尚看到人都进来完了,就去把门关上,插好门闩。
大约因为被大佛寺抢去了风头,这座藏在深山中的寺庙就显出几分冷肃来,看上去大约香火不太旺盛。他们这一行人是从后门进入古寺的。庙中衰草败叶湮没了道路,野草长的有一人高,从旁边经过,草上面的积雪直往人脖子里钻。
陶二背着四郎,他一走过来,那些野草仿佛有灵性一样,自动向两边倾倒,给这位大爷让出一条通路,他一通过,野草又自动恢复了直立状态。
丑和尚从后面急急忙忙的经过两人身边时,刻意和陶二保持了一段距离,那只完好的眼睛似乎还转过来打量了他们一番,没等四郎看清楚,就擦身而过,一直跑到前头给许家人带路去了。
许家的仆人小心翼翼的护着许老爷,许老爷小心翼翼的护着怀里的眉儿和他们未来的儿子。倒是中间的许夫人没有人理会,只有一个贴身丫鬟替她拨开野草,掸去积雪。
很快,丑和尚把他们领到一幢二层小楼前面,介绍说这个古寺的师傅都去大佛寺浴澡讲经了,因为他面目丑陋难见生人,被留在寺院中看门。古刹庙小僧少,这幢小楼上面是藏经阁,下面是僧侣平时生活起居之处。如今楼上还有几间空置的房间,就用来安置女客。下面的一排厢房是僧侣们的住所,如今可以收留一些男客。至于他自己,因为房间让给了客人,自言可以先去前面的大殿中凑合一晚。
听他这么一说,许大人忙道:“不妥,我等岂能雀占鸠巢?还是让我的家仆去住大殿,大师和……”这时他忽然看了看陶二和四郎,很有风度的问道:“不知胡老板身边的这位壮士怎么称呼?”
许家只顾自己人,把四郎撇在雪地里单独行走的事情让陶二哥心里十分不满:今日要不是他跟来了,他家四郎岂不是会一个人在雪地里孤苦无依的受冻?一想到这样的场景,二哥简直恨不得把许家人都扔到雪地里冻上三天三夜。
再加上陶二哥早上只喝了几碗粥就跟着四郎出门做事,大半个白天都没被投喂,如今肚子饿的很,于是越发的不高兴。他从来不是会看人脸色行事的,此刻自然更不会卖许大人面子,反而一如既往面瘫着脸,简洁的说了句:“陶二。”说完也不管许大人,径直拉着四郎先进了一楼的厢房。
一楼中间一个堂屋,左右各两间房,最里头的两间是单间,靠中心的两间是通铺。最左边还有一个厨房,最右边是木制的楼梯,可以登上二楼藏经阁。陶二先拉着四郎占了最左边那个房间,恰好靠近厨房,倒是符合二哥大吃货的身份。
许大人一直是个很识时务的人,看到陶二的身量体格和浑身凶残的气势,面对着这样诡异荒败的古寺和面如恶鬼的和尚,许大人明智的选择了不去自找麻烦。再说,虽然许大人被陶二落了面子,但是人家毕竟是官场里混得风生水起的人物,自认不能和陶二这样的市井小人物一般见识,于是潇洒的微微一笑,自己把话题带了开去,开始给自家的仆人和女眷安排住处。
因为四郎和陶二单独占了一间屋子。许大人就和不方便爬楼梯的眉儿住一间。剩下的两间通铺由跟来的男仆和丑和尚住,住不下的就先凑合着睡在地上。毕竟,男仆们都不愿意去前面阴森空荡的大殿里面住。楼上住的是跟来伺候的婢女和许夫人。
一时安顿好了,在风雪里跋涉了这么久,众人又冷又饿,急忙开始热水造饭。陶二叮嘱四郎待在屋子里别乱跑之后,就转身出门,说是要去打些猎物回来。在寺庙里杀生似乎有些不好,所以二哥选择在雪地里料理好再回来。
四郎隐隐觉得这座古寺有些古怪,他不是个不分场合好奇的人,听了陶二的话,就老老实实在屋子里呆着。床上的棉被什么的倒是一应俱全,但是四郎总觉得褥子似乎有些湿气,就想从靠墙的那个柜子里再拿一床新的被褥出来。
于是四郎走过去想要拉开柜子门,结果怎么也拉不开。好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也在朝着另一边拉门一样。四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有拉开,只好作罢。好在屋子里有一个风炉,四郎找出火石把风炉点燃,就提着床上的褥子被罩放在风炉上头烘烤。
期间许家的仆人过来送了两碗粥并一碟子腊八蒜。粥是四郎下午熬的,虽然走得匆忙,仆人倒是没有忘掉那三口大八印锅里的腊八粥,一股脑儿都提上了马车,此时拿出来热一热就能吃。腊八蒜不知道是僧侣们所制还是许家仆人所带,也是紫皮蒜泡成的。四郎估计应该是那个丑和尚提供的,许家上山施粥都是雇人现做,不大可能还带着一坛子腊八蒜。
四郎谢过那个送粥过来的许家男仆,依旧关了门回去继续烤被褥。
烤着烤着,他忽然听到那个怎么都打不开的柜子里发出轻微的碰碰声,然后整个柜子开始前后晃动。四郎放下被褥走进查看,只见那个柜子动的越来越厉害,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挣扎着要从里面爬出来!
☆、45·腊八蒜4
漫天大雪,山林幽静。雪花如同纸钱的飞灰一样飘洒而下。
四个骑士惊慌失措地奔驰在雪地上。
尽管已经十分小心谨慎,厄运还是像不详的雾霭一样,紧紧跟随着他们。雪地里时不时就忽然伸出一双青白色的手,“嗖”的一声拽住一条马腿,飞奔中的马腿被活生生卸了下来。马儿长声嘶叫,痛苦不堪地把背上的骑士撅了下去。
马上的男人一掉在地上,那双怪手的主人就从雪地里破土而出,把男人抓住双腿拖了过去,然后只听“噗”一声,人体仿佛烤鸡一般,被怪物徒手撕开……热血喷洒在雪地里,很快凝固成血色的冰块。
怪物长的像被烧的三分熟的肉块——前胸的皮肉都融化了,可以看到里面跳动的血管和肌肉。它的手臂形如粗壮的老树,粗大的血管和伤痕纵横交错,仿佛是老树底下大大小小盘绕在一起的树藤,又像是大大小小的蛇,复杂的盘缠在一处。
前面的骑士听到后面的惨叫声,蓦然回头,与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对视一眼后,连忙转过头去,不顾一切的鞭打着胯下的马匹,希望能够再跑快一些。
他们是许家的侍卫,准确的说,应该是沈家的暗卫。当年被沈月熙交到许柏手中之后,许柏承诺会帮他们摆脱不见天日的暗卫生涯,如今许大人果然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他们都摇身一变,成了许家的侍卫,有的还娶了许家婢女做媳妇。这些侍卫因为当年的事情,深受许大人重用,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他们,还常常被委以重任。
方才他们就被许柏派下山请大夫,谁知走到半路上遭到了不明生物的袭击。那怪物力大无穷,刀枪不入,而且在雪地里神出鬼没,侍卫们开始还企图抵抗,在死了四个同伴之后,都开始没命的奔逃。
跑着跑着,剩下的三个人看见前方出现了一座茅草屋。因为被雪地里突然钻出来的怪物吓破了胆,而且也被怪物追赶的迷失了方向,此时三人只能慌不择路的逃进屋子里,把门栓紧紧的别上。刚逃进屋,门外就传出马匹凄惨的嘶叫声。
为首的骑士叫许龙,是前暗卫首领死后,新的侍卫头领。他示意另外两个人屏住呼吸,自己凝神静气的从门缝里往外看:只见那只可怕的怪物又从雪地里冒了出来,徒手撕扯开几匹马。它先是趴在马身上吸血,继而吃肉嚼骨,如同猫吃老鼠一样,咂咂有声。许龙一想到自己的同伴也是这样被吃掉的,就禁不住浑身发寒,毛骨悚然。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屋外面有怪物,一片漆黑的屋子里又忽然响起奇怪的声音,一个也改了许姓的侍卫匆忙点燃火折子。火折子微弱的光线充满了小茅屋,他们才看见墙角有一道小门。此时门把手轻轻转动着,仿佛有人想要从里面拉开门进来。三个侍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屏住呼吸掠了过去,使劲的把这边的门把手向里侧紧紧拉住。
门后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见拽不开门终于消停下来。
还没等三个侍卫松一口气,茅屋门外又传来碰碰碰的撞门声。
【一定是那个怪物吃完了马匹想要进来!】三人脑海里同时浮现出这个想法。撞门声越来越大,木板门在怪物的爪子下岌岌可危,只听“嗤拉”一声,木头门板终于被怪物抓出一道口子,一个爪子从裂缝里伸进来乱抓。
首领许龙当机立断道:“把柜子门打开。”根据刚才的一番交锋,那个柜子里的东西力气似乎不如他们几个大。而面对门外的食人怪时,他们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这样一对比,很明显还是小门后的东西好对付一些。柿子要捡软的捏,于是许龙当机立断决定打开这扇小门。
几个人抽出佩刀,许龙一把攥开门,却发现里面并没有怪物出来,而是一条黑黝黝的,不知道通往何方的隧道。这条道似乎是往山上延伸的。只是小茅屋明明在地面上,为何门后会联通一条隧道?此刻情况凶险,容不得三人去闹清楚其中奥秘,似乎从进来小茅屋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已经别无选择,只能进入这条隧道往前走。
外边的木门摇晃的更加厉害,显然已经抵挡不住雪地中的怪物。
形势千钧一发,三个人没有办法,只好先进入这道隧道,走在最后的许豹还把小门紧紧关住,挂上铁锁。
三个人进去之后小心翼翼的探着路。许龙一马当先,许虎走在中间,许豹走在最后。
隧道里一片死寂,而且混合着某种相当奇怪的土腥气。虽然如此,三个人也觉得比不知会从哪个地方钻出怪物的雪地好一些。不知为何,这条隧道总给他们一种奇特的熟悉感,似乎他们曾经也在这里走过,可是仔细回忆,却又毫无印象。
走了一阵,许豹忽然感到不对劲。他耳力特别好,以前是沈家暗卫中有名的顺风耳。他一边走着,一边出于职业习惯的仔细倾听隧道中声音【安静,不同寻常的安静,似乎连老鼠虫子都不存在。恩,幸好还有脚步声。等等!这么会是四个人的脚步声?】许豹十分清楚地记得他们只活下来三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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