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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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敏道:“家丑不可外扬,我也是和苏夫人笑谈后才听苏夫人说的,那些人已经被苏大人撵走了。真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苏家偌大的家业不知有多少人觊觎着,为了这个,不知道多少人想着给苏大人送妾,还有一干轻浮女子竟而自荐枕席,哪怕是生个庶子,好生养大了,即便自己还是个奴才,可那庶子却能分到极多的财物呢,或者能继承所有家业也未可知。”

林如海笑道:“苏大人若有此心,何必等到今日?古往今来,只有一女的达官显贵好多着呢,又不独苏家一门,难道他们都为了子嗣纳妾不成?我却没见如此。他们也忒不明白苏大人的清高了,连我都觉得颇有不如呢,何况他人。我猜,以苏大人的性子,定然说将青玉好生抚养长大,择一佳婿,将所有家业尽做嫁妆,可是如此?”

随着苏青玉的病情里渐有起色,又常得林如海宽慰,苏黎早已不把和尚道士的话记在心里了,只一心想着调理好苏青玉的身体。

贾敏轻轻一叹,道:“话虽如此,可是为了这个,不知道多少人都怪苏夫人呢,暗地里什么话儿都说得出来,倒像是一切都是苏夫人的不是。”同为妇人,贾敏常想,若是没有林睿,自己是否也和苏夫人、封氏一样,总觉得愧对祖宗,常常抑郁不乐。

听了贾敏的话,不知怎地,林如海忽然想起了上辈子。大约是近乡情更怯,又或者常遇到上辈子和黛玉有关的人和事,香菱如此,妙玉如此,连带薛宝钗之母薛姨妈并其子薛蟠亦在金陵,午夜梦回之际,林如海总不免想起前世种种,无法忘怀。

上辈子的贾敏和今日的苏夫人一般,备受流言之苦,甚至贾敏比苏夫人和封氏更苦。苏黎和甄士隐无子却都未纳妾,而自己为了生子,却纳了几房姬妾,然姬妾无子,便有一干人深妒贾敏出身高贵夫君争气,私下编派了许多闲话,贾敏如何厉害,如何把持内宅,如何不让姬妾生子等等,林如海不禁哑然失笑,虽然说男主外女主内,但是做主的终究是一家之主,难道做到了盐课御史的他竟是眼瞎耳聋不成?一点儿风声不知?

因此林如海重生到如今,唯愿待贾敏一心一意,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哪怕最终只剩黛玉一女,也不会再如上辈子一样纳妾,只是没想到居然生了林睿,自是意外之喜。

林如海宽慰道:“世人的闲话理会那么些做什么?苏大人和苏夫人安稳度日便是上策。”

贾敏一笑,点头道:“老爷说得极是,不管外人如何说,日子是苏大人和苏夫人的,只要他们一家人过得好,那些闲话什么都不是。”

次日,去探望苏夫人时,果然如此安慰一番,又说了林如海的话。

苏夫人正看着林睿拿金项圈逗苏青玉,却见苏青玉眼珠子随着林睿手里的金项圈晃动,不住伸手去抓,林睿狡黠一笑,每每到她伸手过来时移开,如此数次,苏青玉似也恼了,将头一扭,不理他了。听了贾敏这些话,苏夫人道:“若世人都如你们夫妇这般明理,也便没有那么多的流言蜚语了。我嫁给我们二十年,什么样的话没听过?若在意,早气死了。倒是你们母子两个,来看我和玉儿便罢了,何苦送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过顽两日就不要了。”

贾敏抿嘴一笑,道:“你说这话,我便该说你,难道你给睿儿的东西就不贵重了?再说了,这个项圈儿可不是我的,是我娘家大嫂送给睿儿的,睿儿要送给妹妹,是他的好处,也由他自己做主,我才不理这些,免得他养成小气的性子。”

年初荣国府回礼,其中便有林睿手里拿的项圈儿,乃是窦夫人所送,听说是贾母赏给窦夫人的,这几日拟给荣国府的中秋节礼时,贾敏便额外送了窦夫人几件东西。

窦夫人虽然进了门,她父亲也升了从三品,但她却并未当家作主,只管着东院的大小事务,因此荣国府管家理事的仍是王夫人,来往送礼都是王夫人做主,只是经过那一年王夫人送礼不合贾敏之意,此后但凡王夫人所备送至林家的礼物贾母必要亲自过目方可,而窦夫人只在贾母跟前奉承,或是严加管束贾赦,或是悉心教养贾琏,余者皆不在意。

窦夫人原是个聪明人,不仅管得了贾赦,教得了贾琏,而且性情爽利,言语娇俏,总是哄得贾母眉开眼笑,又爱笑爱玩爱热闹,隔三差五地拿月钱做东请贾母赏花吃酒听戏,不比王夫人总是没了嘴的葫芦一般,行事寡淡,因此深得贾母之意,得了贾母许多额外赏给她的金银古玩衣料等,因此她即便不管家,也在荣国府的日子过得如鱼得水。

林如海从贾敏处知道后,暗赞一声窦夫人了得,荣国府如今虽未见内囊罄尽的窘状,但排场极大,花费日多,已是入不敷出了,底下奴仆盘根错节,有些比主子还有体面,几乎动辄中饱私囊,窦夫人管得好是功,管不过是过,便是管好了,蠲免了家人花费,也只是落得一个吝啬的名声,没有半点好处,倒不如万事不管,只理自己东院,管好了自己的丈夫儿子,比俭省多少钱都强得多,即使荣国府的家业本就该由他们继承,可是贾母还在,便不会分家,她管了家事,也不会如今日这般在贾母跟前有体面了。

贾敏在京城几年,也知道娘家行事,细细一想便知窦夫人所思,约莫也明白了八、九分,暗叹娘家自从父亲去世后,越发不如从前了,行事却只有更过分的。

苏夫人听了,摇头道:“哪里就小气了?我倒觉得睿哥儿极大方,玉儿这些顽器里头倒有一半都是睿哥儿送的。”

贾敏却笑道:“他出世到如今,多少东西都是哥哥姐姐们给的,北静王府里的溶儿,大哥哥家的琏儿,我认的干女儿安儿,东平王府里的朴儿,在京城时只要有好东西,都想着他,别人以身作则,如今他既做了哥哥,自然也该多疼妹妹些。”

苏夫人道:“你离京一年了罢?想是记挂着他们?”

贾敏叹了一口气,道:“如何不记挂?都是打小儿看了几年,个个都是伶俐人儿,便是冷心绝情的人也惦记着,何况我呢?对了,青玉生日时,薛家送了极厚的礼物,如今听说薛家添了长子,你们可打发人送了礼?”

苏夫人道:“自然打发人去了,虽说和他们家没什么交情,但是他们既在玉儿生日的时候送了礼,我便预备了差不多分量的礼物送去。”

却说薛王氏得了几家的礼物,其中甄家、苏家和林家的虽没有下面孝敬的贵重,但摆在堂上便显得十分体面,薛家已经没了官职,哪里像自己的娘家和姐夫家,所结交的都是官宦之家,薛家如何比得上,若没有自己,薛家有好些户部的差事都得不到,因此热闹过后,瞧着襁褓中的儿子,薛王氏益发欢喜不尽,忙向京中报喜。

连同薛王氏喜信儿送到京城的还有她特特预备了送给王夫人的礼物,又有送给贾家的中秋节礼。薛家虽然无人做官,但是历代经商,家资饶富,有百万之财,而六品官员俸禄一年不过几十两银子,因此更显得薛家送礼丰厚已极,看得王夫人一叹,暗想,若是靠贾政的俸禄,恐怕连自己都养不活,幸而自己如今管家,下人争相奉承,短了谁的东西都不会缺了他们这一房的。

想罢,王夫人不禁有些得意,忙命人捧着薛王氏送的东西到贾母跟前,供贾母挑选。

可巧窦夫人在跟前陪着贾母说话,见状笑道:“都说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指的就是二太太的妹妹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样的珊瑚树,我还没见过比这更绚丽灿烂的。老太太可得挑几件好东西,莫辜负了二太太的心意,便是不要了,赏给我也使得。”

贾母啐道:“呸,你跟了我几年,也见识了好些,怎么还这么眼皮子浅?不必眼馋二太太妹妹家送的东西,一会子叫鸳鸯去开库房,将我那一株珊瑚树儿搬走就是。”话里虽然蕴含着斥责之意,但是贾母眉梢眼角却全是笑意,她就爱窦夫人说话的态度,听着似乎十分浅薄,眼红自己的东西,细细一想,却均是讨了自己的喜欢。

窦夫人听了,忙不迭地对着贾母作揖,笑吟吟地道:“谢老太太赏,媳妇心里感激不尽,明儿客人来了,媳妇儿便摆将出来,显摆显摆,告诉他们这是老太太特特赏给我的。”

贾母听了,更是欢喜。

王夫人见状,越发瞧不起窦夫人处处做小伏低的作态。

窦夫人却是抿嘴一笑,做小伏低算什么?有东西才是实惠。王夫人就是不懂得讨贾母的欢心,却又妒忌贾母待贾敏太过,比对她这个儿媳妇还好,实不知贾母年纪大了,最爱炫耀自己的豪富和在贾家超然的地位,自己随着她便是,就算是哄老人高兴了,只要得了老人的欢心,爱屋及乌,总能惠及丈夫儿子,得不得到东西反而是小事了。当然,能得到最好,日后都留给儿子娶媳妇,荣国府都让二房当家了,自己一房也不能总是吃亏。

果然听到贾母对王夫人道:“有劳姨太太惦记着,才送来的节礼我已经看了,都是极好的,你比着单子回礼,别叫他们小看了咱们家。这些东西原是额外送你的,你孝敬我如何使得?别听大太太胡说,我那里的东西尽够她挑的。”

王夫人闻言,有些儿不喜,凭什么贾敏素日尽得贾母的梯己,如今窦夫人也来分走一杯羹?不过是几句话就讨得贾母如此欢喜。她心中虽觉如此,面上却一点儿不显,连忙陪笑道:“虽说这些是姨太太送我的,但是已经是我的了,眼瞅着快过中秋了,倒有几件吉祥如意的东西,老太太挑几件喜欢的,也是我的一番孝心。”

贾母听了,便不再推辞,道:“珊瑚树也罢了,我有比这更好的,倒是这件西洋的自行船有些儿少见,给琏儿顽,那一套黄玉做的九连环给珠儿,这匹雀金呢给元春,那两匹大红的哆罗呢还过得去,给敏儿做件褂子倒好,也不能忘了睿哥儿,听说睿哥儿已经读书了,这块澄泥砚还算精致,我也要了,好给睿哥儿送去。”

王夫人听她自始至终都记挂着贾敏,还未如何,便听窦夫人笑道:“正是,我也觉得姑太太穿红好看,可巧门下孝敬了我们老爷两匹大红羽纱,我也想着等中秋姑太太送节礼来,回送给姑太太呢,不知姑太太今年的节礼可送来了?”

最后一句话却是问王夫人,王夫人只得道:“还没送来呢,倒比往年迟了几日。”

窦夫人立时笑道:“千里迢迢的,哪能那么准,说什么时候到就什么时候到,途中出了些变故,或是遇到了不好的天,不利于行程,也未可知。”

贾母点头道:“这话有理。”

向王夫人说道:“你也别嫌晚,姨太太家添了长公子,连着报喜,才早了两日,我料想再过几日,敏儿家的节礼也该送到了。”

王夫人只得点头称是。

正在这时,便听门上有人通报说姑太太送节礼来了。

窦夫人闻言登时一笑,贾母则更是欢悦,忙命人进来,无非是问些贾敏一家如何,也没什么别的可记述之处,倒是窦夫人问了好,收了贾敏送给他们一房的礼,又得了贾母库房里的珊瑚树,心满意足地坐车回了东院。

可巧贾赦正在把玩新得的扇子,见状顺口问了一句,道:“别的东西也罢了,瞧着像是妹妹送来的,这珊瑚树如何得的?我依稀记得倒像是母亲的梯己。”

窦夫人笑道:“正是老太太赏我的。”

贾赦听了,愈觉诧异,道:“母亲竟舍得开库房拿梯己给你?这一株珊瑚树母亲素来宝贝得很,我记得二老爷成亲那一年,觉得珊瑚树摆在新房里好看,撒娇着央求了好几回母亲都没舍得给他,如何今儿反给你了?前儿给你的那头面,也是母亲当年的嫁妆。”

窦夫人道:“不过几件东西,老爷就觉得出奇了?咱们已不管家了,得几件东西不为过。和这几件东西相比,我瞧二太太倒愿意管家。”

提到这个,贾赦不禁气道:“真真不知道你是如何想的,母亲叫你管家,你居然推辞,你难道不知道荣国府本就该咱们当家作主的?”

窦夫人立时反唇相讥:“老爷知道什么?管家原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你还当现今是国公爷在的时候呢?便是老爷,住在荣国府里我都觉得惶恐呢,还让我管家!我如今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老爷和琏儿。”

她进门不久,贾母有意让她管家,王夫人亦假意把手里的事务交给她管,故她当时便见到了账册,心中着实骇然,开销之大,竟是进项的两倍不止。虽说她明白必然有人从中贪墨,但是老家人在此经营日深,一时之间难以撼动,有贾母坐镇,他人别想蠲免,免得失了府上的体统,因此她几经思索,又请教了李母,当机立断推辞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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