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2)
应小檀低声称是,跪在罗汉床一角,均匀有力地捶在了他腿上。
等这日回了房,应小檀方后知后觉地恐慌起来。
赫连恪是真的要将她收房了,她上个月才结的亲事……对方家里的郎君还没曾见过面,听大哥哥说是书院里有名的雅士,气骨风流,文采飞扬。她是要去做正经聘娶的嫡妻元配,嫁得是长房长孙,堪称良配。可是一遭蒙难,她就这样懵懵懂懂地背人送进了王府里,就要给一个萨奚王爷做小了。
应小檀揉了揉自己僵下来的脸,逼着自己挤出了一个安慰的笑。
翌日晨起,呼延青玉没叫应小檀一同用膳,膳盒被耶以送到了应小檀的偏厢里,她一个人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早膳。紧接着,她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达苏拉。
应小檀心里有些诧异,面儿上却端出十分的恭敬来,将房中主座让给了达苏拉。“小檀见过昭训,请昭训上座。”
达苏拉眉梢飞出一丝得色,却犹如石子坠入大海,极快地在那张俏丽的面孔上消湮无形。她刻意作出一副矜持,按着裙角在圈椅上坐了,素手搭在椅扶上,原本端肃的位置,让达苏拉这么扭着身子一坐,平白生出了不伦不类的味道。
应小檀额心微蹙,但也知趣地不曾多嘴。她们汉人的礼义端庄,落在萨奚人眼里,便是拘束陈腐。尽管,应小檀机敏地察觉,达苏拉那个按袍的动作,大抵是在初见时跟她学的。
眼底荡开讽刺的笑意,应小檀在下首跟着坐了,“昭训前来,可是有事?”
达苏拉摆了摆手,跟着她的一个婢子便上前一步,“听侧妃说,你穿我的衣裳还算合身,再给你送几件儿来。”
婢子怀里捧了个木匣,达苏拉话音甫落,她就启了铜扣,打开了盒盖儿请应小檀过目。里面摆了两条裙袍,一紫一蓝,都是萨奚人喜欢的色彩。萨奚人崇尚繁奢,在绣纹上便可窥一斑。
应小檀没有贸然去接,斜签着的身子向前倾,婉拒道:“多谢昭训美意,如今几件衣服,已够小檀换用的了。”
达苏拉笑意微滞,转尔又劝:“我又不缺这几件衣服,既是给你的,你收下就是了。”
她以眼色示意婢子,那婢子便将木匣放在了高脚茶桌上。
应小檀下意识多看了眼那裙袍,细密针脚显出它的贵重,可见并非凡品。初见时达苏拉对自己的态度尚有敌意,此番竟来示好,难免让人觉得蹊跷。
见她沉默未语,又透出对衣袍的打量。达苏拉渐生不满,长眉紧拢,簇起额心的褶皱,“都是九成新的珍品,我白送给你,你还要挑剔吗?”
应小檀忙道不敢,她不愿生事,只得虚与委蛇地道了谢,“既然昭训执意相赠,那小檀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若是日后达苏拉想栽赃她什么偷窃,这般表态,也说明自己并非好相与的。
达苏拉这方展眉,逸出一声哼笑,起身告辞。
应小檀前脚送她出去,紧接着便捧着匣盒去找了寻常替她浆洗衣服的汉婢。既是九成新的裙袍,那便是上过身的。不计她日后穿不穿,总是要先过一次水,才能叫应小檀心里安适下来。
同是汉人,应小檀待人接物又总是和和气气的。那婢子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姑娘放心,奴婢保管替您洗得干干净净。”
应小檀感激一笑,“有劳你了。”
回了房,应小檀自顾地拿了针线打发时间。
未曾想,临至傍午,替她浆洗衣裳的小婢就找了上来。小婢红着眼圈,才朝应小檀问了声好,语音里便染了哭腔。应小檀只觉眼皮一跳,忙从罗汉床上跃了下来,关切道:“怎么啦?”
小婢福了福身算是行礼,接着抬起手, “姑娘你瞧——”
紧绷的手背上有着一大片骇人的红疹,应小檀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大脑却飞速地转了起来……那衣服,有问题?
☆、第6章 酒满茶半
应小檀脸色骤变,忙不迭催问:“这是怎么弄的?你疼不疼?”
她伸手想去摸,小婢忙将手背到身后,连退了两步,“姑娘别碰,仔细再染到你身上……疼倒还好,主要是痒,奴婢还没把姑娘的衣服泡到水里,就觉得不对了,是以没敢声张,连忙来寻姑娘了。”
这小婢不过是个下等丫鬟,自也清楚应小檀犯不着来害她,巴巴儿跑过来,反倒是出于对应小檀的担心。
应小檀拉着小婢在圈椅上坐了,“你把手伸出来,先叫我瞧瞧。”
这衣服是达苏拉送给她的,倘使她没有送去浆洗,此刻遍身红肿的就该是她自己了。应小檀的心像是浸在海里,一点点沉下去。她与那王爷尚且没什么干系,这昭训已急着下手,若真成了他的侍妾,难不成要叫人欺负死?
应小檀心思一动,猝然起身去了妆镜前。她翻出妆匣,找了支玉簪子塞给小婢,“好妹妹,是我应小檀对不住你。你拿这簪子出去兑点银钱,好好治病,千万别落了伤。”
白玉簪子上雕的是一朵并蒂莲,这些首饰都是呼延青玉所赠,应小檀特地挑了这个不起眼的,小婢拿出去,轻易也不会叫人发觉。
“姑娘,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收……”
应小檀见她推诿,食指一伸,挡在了小婢唇上,“你收着,萨奚人再好的东西都是从咱们大魏江山上搜刮下来,这一点给你不值什么……况且,我还有求于你呢。”
小婢俨然是为应小檀的言论吓着了,四顾左右,方小心翼翼地问道:“奴婢能替姑娘做什么呢?”
应小檀惯常带着笑的面孔上,透出几分郑重,“其一,我要麻烦妹妹将那两套衣服还给我,倘使以后有人找你问起这两套衣服,你便说不曾替我洗过。其二,等看了病,还请妹妹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样,就是我日后死了,也不至于做个糊涂鬼。”
“呸呸呸,姑娘怎么会死呢,您只管放心,奴婢明日一早便带着衣服来寻姑娘,不会叫旁人发现的。”
惺惺相惜的感情让小婢立时应下了应小檀所请,应小檀这才露出一个怅惘的苦笑,“还不知妹妹叫什么?这次连累了你,以后倘使有机会,我必当报答妹妹。”
小婢羞赧,“奴婢贱名幺儿,缘是家里最小一个,便就这么叫了。姑娘的事奴婢听说了,您也是可怜人,奴婢不图您的报答。家里爹娘教训过了,咱们汉人现今不得活路,能搭把手的时候就不能见死不救……”
应小檀连连称是,“倒是巧了,我也是家里最小的一个……但不知爹爹娘亲,此刻如何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两个小姑娘又彼此宽慰了两句,方道了别。
翌日,刚用过早膳,幺儿便抱了木匣找上应小檀。为了掩人耳目,她还抱了先前替应小檀浆洗的衣物,只说是来送还的。
应小檀开了门放她进来,不急去看那木匣,先抓着她手腕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可瞧好了?”
幺儿抿唇低低一笑,伸出手来,“郎中说了,不是什么大事,抹了药,一宿醒来便好得差不多了,此刻还有些肿,却是不痒了。”
应小檀长出一口气,她是真心诚意替幺儿担心,“那就好,我自己出点事倒也罢了,最怕再害了旁人。郎中怎么说?”
“是沾上了荨麻,引得疹子,必是这两件衣服的问题。”幺儿斩钉截铁地判断,又叮嘱应小檀,“姑娘可别犯险去碰,奴婢是做脏活的,起了疹子也不打紧,姑娘若坏了容貌,可是十个奴婢也赔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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