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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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没错。”

“这么说,过去两天里,你肯定在某一个时刻见过她。问题是你为何会反复见到她……而她又为何不断提醒你去寻找并发现呢。”

兰登也有同样的疑问:“我也不知道……但丝毫没有印象见过她,而且每次我看到她的面孔,都会产生一种不可抗拒的想要去帮助她的冲动。”

非常抱歉。非常抱歉。

兰登突然怀疑他这奇怪的道歉或许就是对那个银发女子说的。难道我让她失望了吗?这个念头在他心里打了一个结。

对兰登而言,这种感觉就像是他的军火库中丢失了一件最为重要的兵器。我的记忆不见了。从孩提时代起,他便有着清晰异常的记忆,而这副好记性也是他最依仗的智力财富。对一个习惯了能清楚地回忆起身边所见之物每一处复杂细节的人来说,记忆失常就如同试图身处漆黑的夜晚,在没有雷达的情形下去降落飞机。

“我觉得找到答案的唯一办法就是破解这幅《地狱图》,”西恩娜说,“不管它藏有何种秘密……那应该就是你被追杀的原因。”

兰登点点头,想起那个单词“catrovacer”,凸显于绘有但丁《地狱篇》里那些痛苦扭动躯体的背景之中。

突然之间,一个清晰的想法浮现在兰登脑海里。

我是在佛罗伦萨醒来的……

再没有一个城市比佛罗伦萨与但丁的联系更加紧密了。但丁·阿利基耶里生于斯、长于斯,根据传说,他爱上了佛罗伦萨的贝雅特丽齐,但被残忍地从故乡放逐,命中注定在意大利各地漂泊多年,朝思暮想着重归故土。

你将抛下你挚爱的一切,但丁这样描写流放,这是放逐之弓射出的第一支利箭。

兰登一面回味《神曲·天堂篇》第十七诗章的这两行诗,一面向右扭头,凝视着阿尔诺河对岸佛罗伦萨老城遥远的塔尖穹顶。

兰登在脑海里勾勒老城的布局——一座大迷宫,游客如织,交通拥堵,熙熙攘攘的狭窄街道环绕着佛罗伦萨著名的大教堂、博物馆、礼拜堂还有购物区。他怀疑只要他和西恩娜把三轮摩托丢掉,立刻就能在潮水一般的人流中销声匿迹。

“老城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兰登宣布,“如果有什么答案,应该就在那里。老佛罗伦萨就是但丁的整个世界。”

西恩娜点头表示同意,并大声喊道:“去那里也安全一些——有很多地方可以藏身。我现在朝罗马门开,我们可以从那里渡河。”

过河,兰登心里不由自主地一颤。但丁著名的地狱之旅也是从渡过阿刻戎河开启的。

西恩娜加大油门,两边的风景飞掠而过,兰登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地狱的画面,死去的亡魂和垂死者,恶沟的十条沟,以及瘟疫医生和奇怪的单词——catrovacer。他回味着《地狱图》下方涂写的文字——只有通过死亡之眼才能瞥见真相——怀疑这句无情的格言是否引自但丁。

我想不起来。

兰登对但丁的作品了如指掌,而且作为一名以精通图标而声名赫赫的艺术史学家,他偶尔会收到邀请参与阐释但丁作品中极为丰富的象征符号。巧合的是,或者并非那么巧合,大概两年前,他还做过一个关于但丁《地狱篇》的讲座。

“神圣但丁:地狱的符号。”

但丁·阿利基耶里已经演化成被膜拜且历史上确有其人的偶像之一,并促成了世界各地但丁协会的诞生。历史最悠久的美国分会于一八八一年由亨利·沃兹沃斯·朗费罗在马萨诸萨州剑桥市创立。这位新英格兰著名的“炉边诗人”是第一位翻译《神曲》的美国人,直到今天,他的译本仍然是最受欢迎、最通用的版本。

作为研究但丁作品的知名学者,兰登曾受邀在一次学术盛会上发言,主办方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但丁协会之一——维也纳但丁·阿利基耶里协会。这次会议被安排在维也纳科学院举行。会议的主赞助商——某位富豪科学家兼但丁协会成员——居然弄到了科学院有两千个座位的讲堂作为会场。

兰登到达后,会议总干事亲自迎接,并领他进入会场。在他们路过大厅时,兰登不由自主地注意到布满整面后壁的惊人大字:要是上帝错了怎么办?

“卢卡斯·特罗伯格(当代知名先锋派艺术家。)的作品,”总干事低声介绍道,“我们最新的艺术装饰。你觉得如何?”兰登打量着巨大的字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嗯……他的笔画大气豪迈,但对虚拟语气的掌控尚有欠缺。”

总干事望了他一眼,露出不知所云的神情。兰登只希望待会他与听众们的沟通会更融洽一些。

等他最终登台准备开始演讲的时候,整个大厅座无虚席,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兰登用德语开场,浑厚的嗓音透过扩音器在大厅里嗡嗡作响,“willkommen,bienvenue,welcome。”这引自《歌厅》里的著名台词赢得了台下听众会心的笑声。

“主办方告诉我,今晚的听众不仅有我们但丁协会的会员,还有许多访问学者及科学家——他们有可能是第一次涉足但丁研究,而且忙于科研没有时间去研读这部中世纪意大利史诗。因此,为了这部分听众,我想还是首先快速简要介绍一下但丁其人——他的生平、作品,以及他为何被视为人类历史上最有影响的人物之一。”

掌声再度响起。

兰登摁下手中的微型遥控器,一系列但丁的图片开始播放。第一张是安德烈·德·卡斯塔格诺所绘的但丁全身画像,画中诗人站在门廊上,手持一本哲学书。

“但丁·阿利基耶里,”兰登开始介绍,“这位佛罗伦萨的作家、哲学家生于一二六五年,卒于一三二一年。在这幅肖像画中,与在几乎所有描绘但丁的画作中一样,他头戴一顶红色的方济各会的头巾——有褶、带耳罩、紧绷的兜帽——再配上深褐色的卢卡风格外袍,这已成为最深入人心的但丁形象。”

19

兰登跳过几张幻灯片,停在乌菲兹美术馆所藏的但丁像上,波提切利在这幅画中着重表现了但丁最明显的面部特征——宽下巴和鹰钩鼻。

“在这儿,但丁独特的面孔周边又围着他那红色的方济各会头巾;唯一不同的是,波提切利在他的头巾上添了一顶月桂花冠,象征他在诗歌艺术领域的精湛技艺。这种传统的象征起源于古希腊,直到今天仍在向桂冠诗人和诺贝尔奖得主表达敬意的场合使用。”

兰登很快地展示了其他几张图片,里面的但丁都头戴红色头巾、身着深褐色长袍、饰以月桂花冠,有着显眼的鹰钩鼻。“为了完善你们心中但丁的形象,请看圣克罗切广场上的雕像……当然还有巴杰罗小礼拜堂中据称为乔托所作的著名壁画。”

兰登让幻灯机放映的画面停留在乔托的壁画上,然后走到讲坛中央。

“众所周知,但丁以其不朽的文学巨著《神曲》而闻名于世。《神曲》残忍而又生动地描绘了诗人下到地狱,穿过炼狱,并最终升入天堂与上帝交谈的过程。按现代的标准来看,其中丝毫没有喜剧因素。它之所以被称作喜剧,完全是因为其他原因。在十四世纪,意大利文学按规定被分为两类:一类是悲剧,代表高雅文学,用正式文体写成;另一类就是喜剧,代表通俗文学,使用本族口语,面向普通大众。”

兰登将幻灯片跳到米凯利诺的肖像壁画,上面绘着但丁站在佛罗伦萨的城墙外,手握一卷《神曲》。壁画的背景是在地狱之门上方的炼狱。这幅画现藏于佛罗伦萨的圣母百花大教堂——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佛罗伦萨主教座堂。

“从这个标题你们可能已经猜到,”兰登继续娓娓而谈,“《神曲》是用本族口语,也就是老百姓的大白话写成的。然而,它出色地将宗教、历史、政治、哲学与社会评论融入文学虚构丰富多彩的框架中;做到了既博大精深,又雅俗共赏。这部作品成为意大利文化不可或缺的基石,以至于但丁的写作风格被奉为现代意大利语言之圭臬。”

兰登刻意沉默片刻,然后低声说道:“听众朋友们,但丁·阿利基耶里的影响再怎么夸大都不为过。纵观人类历史,可能除了《圣经》之外,再没有一件美术、音乐或者文学作品能像《神曲》这样,激发了数量如此众多的致敬、模仿、改编以及诠释之作。”

兰登接着罗列了大批知名作曲家、艺术家和作家,他们都从但丁的史诗中汲取过创作的素材和灵感。随后他环视场下的听众:“现在请告诉我,今晚在座诸位中有多少是作家?”

有近三分之一的听众举起了手。兰登放眼望去,惊愕不已。天啊,要么今天台下坐的是全世界水平最高的听众,要么就是电子出版如今真的火了。

“好的,那你们都知道,最令作家心存感激的莫过于吹捧推荐——来自某位显赫人物只言片语的赞赏,能让别人对你的作品趋之若鹜。其实这种现象在中世纪就已经存在了。而但丁更是受益匪浅。”

说着,兰登切换了一张幻灯片。“假如你的书皮上印着这么一句话,你觉得会有什么效果?”

世间再没有比他更伟大之人物。——米开朗基罗

台下的听众一片哗然。

“没错,”兰登解释道,“这就是你们所知道的那个创作了梵蒂冈西斯廷教堂壁画和《大卫》雕像的米开朗基罗。他不仅是一名绘画和雕塑大师,还是一流的诗人,出版了将近三百首诗歌——其中有一首就叫‘但丁’,献给这个用阴森地狱意象给自己《最后的审判》提供灵感的人。要是你们对我的话尚有怀疑,请先阅读但丁《神曲》的第三诗章,再去参观西斯廷教堂;在祭坛上方,你会看到熟悉的场景。”

兰登翻到下一张幻灯片,画面恐怖,是一只肌肉虬结的怪兽正朝战战兢兢的人群挥舞巨型船桨的特写。“这是但丁笔下地狱的摆渡人,卡戎,正在用船桨击打掉队的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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