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2 / 2)
他的眼神有点闪烁、有点落寞,然而,他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蒋谣被他这副表情激起了好奇心,不过,与其说是好奇心,倒不是说,是一种不安。她对于自己如此在意他的眼神这一点,也感到有点惊讶,但是不管怎么说,她忽然很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非常想!
“祝嘉译!”她喊他的名字。
他还是垂着眼睛,直到她翻身扑倒他,将他的脸按在昏暗的灯光下,命令道:“快说,不然我生气了!”
他眨了眨眼睛,细密的睫毛看得人心底发痒:
“我……我只是在想……”
“?”
“到底怎么才能够让人念念不忘……”
“……”蒋谣愣了一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他到底在说什么。
他抬起眼睛看着她,认真地说:“这个叫藤井树的男人死掉了对吗,而且死了好几年了,但是渡边博子还是没办法忘记他……你也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才继续道:
“你不肯离婚,不肯离开‘他’,不是因为你还爱‘他’,是因为你忘不了以前的‘他’。其实你跟渡边博子差不多……”
蒋谣看着祝嘉译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除了挫败之外,还有另外一种情绪。她起初没有明白,现在她才知道,原来是怜悯——是对她的怜悯。
她忽然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原本将他压在身下的力气已经渐渐消失,连架着他脖子的手也开始发软。因为她忽然发现——他说得对,也许他真的说得对!
她自己也曾想过这个问题,然而每想一次,就觉得头疼一分,于是最后她决定逃避。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比她小了五岁的大男孩,在这件事情上,竟比她更透彻……
她颓然坐起身看着他,昏暗的灯光让她看不清他的眼睛,她想,也许他也看不清她的……
“你生气了?”祝嘉译也坐起身来,伸手来握她的手。
她下意识地躲开了。其实她没有生他的气,一点也不,她没有理由生他的气,她气的其实是她自己。
“我去洗澡。”说完,她趁他还怔在那里,便起身走进了浴室。
她锁上门,打开浴缸的水龙头,滚烫的热水如激流般涌出来,蒸汽很快就将窄小的浴室包围起来。洗手台后面那块占据了整面墙的镜子中央有一块很小的地方被设计成不会因为蒸汽而起雾,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露出苦笑。
难怪祝嘉译会露出怜悯的眼神,因为她真的很可怜,可怜到连面对现实的勇气也拿不出来。
车子仍旧沿着海岸线飞驰,车上也仍旧放着那首法文歌,低沉而醇厚的男中音唱得人脑海中浮现出蔚蓝海岸的景象。
可是车厢内的气氛却有些沉闷。祝嘉译沉默地开着车,蒋谣则沉默地把头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连绵了两天的冬日细雨已经结束,如今天气晴朗,连接着深蓝色海岸线的,是无云的湛蓝天空。阳光洒在海面上,泛起刺眼的波光。沿海公路很快就结束了,车子驶入隧道,经过了一分钟的黑暗之后,他们进入了山路。
“饿吗?”一首歌结束,祝嘉译问。
“不饿。”蒋谣拨了拨肩上的头发,一手靠在车框上,支着头。
他们是十点半从小樽的酒店出发的。昨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以后,她就直接睡了。他像是还想跟她说什么,但她只是拍了拍他的手,便背过身去,假装困了。祝嘉译叹了口气,不过很快的,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她却几乎一夜都没睡着过。
脸颊上忽然传来温暖的触感,皮肤上痒痒的,蒋谣回过神来,发现祝嘉译正用蜷曲的食指摩挲着她的脸。
“别生气了好吗,”他软言软语地说,像是在恳求,“好不容易出来玩……”
她心底有一根弦被拨了一下,轻柔地,缓慢地,却激起了剧烈的震荡。
“我没有……”她假装面无表情地说。她不是要给他脸色看,而是,如果她不这样的话,她怕自己要开始落泪了。
祝嘉译伸出左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右手,他还在开车,所以没有看她,可是他那张严肃的侧脸让人觉得有点可怕。
她有点想把手抽回来,因为她真的想要落泪了。然而他张开手指跟她的交握在一起,紧紧地,不给她任何一点逃跑的余地。
蒋谣只好别过头去,看着窗外,逼自己想些开心的事,好转移注意力。
然后她忽然发现,她脑海里浮现的,是阳光下他大笑的样子。他笑起来的时候,两只眼睛都眯成了细细的线,像月牙一样弯。
离洞爷湖还有二十几公里的时候,忽然开始堵车了,而且是堵在一条隧道里。隧道并不长,甚至可以看到出口的光亮,可是他们被堵在隧道的中央,昏暗之中,前面和后面都是一片黄色的双跳灯和刹车的红光。
蒋谣有点心急,祝嘉译却拉上了手刹,转过头来看着她。他一言不发,只是那样看着她。
蒋谣叹了口气,说:“我真的没生你的气。”
“那为什么从昨晚到现在你都没笑过?”
“……”她有点想翻白眼,“我干嘛要一直笑?”
他又沉默了,什么也不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昏暗中,她试图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便伸出手来,轻轻握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到光亮的地方。
他的脸上,是倔强和……彷徨。
“跟我在一起不开心吗?”他忽然很轻地问道。
她摇了摇头。恰恰相反,很开心。可是就是因为开心,有时候才更让她害怕。
她看着他的脸,觉得自己无计可施,最后只好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嘴唇。但他还是倔强地看着她,好像现在生气的人不是她,而是他。
蒋谣苦笑,这就是跟一个年纪比她小很多的男人在一起的坏处——有时候他不会懂她在想什么。
她忽然没了那种哄他的兴致——或者其实她从来都没有——她靠在椅背上,想起他昨晚说的那番话,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他也不再说话,两人就那样在昏暗中沉默地坐着,像是各自想着心事。
隧道前面的车辆仍是一动不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等蒋谣回过神来的时候,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心悸向她袭来,她的心漏跳了一拍,然后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了祝嘉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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