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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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玉见他已经合上书本,于是将书按照原先的位置放回书架,动作行云流水,笑容温婉贤惠:“是城东十里的庄子,每年春天都会出三日泉水的那个。”她细细打量着桑楚青的神色,发现他并未流露出任何的异常,心里不免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于是状似无意地说道:“你说五姨娘会不会已经生了?”

“生了应该会派人传消息回来。”语气表情一如既往,还带着几许恹恹之色。

韩玉抿了抿唇,迟疑道:“我的意思是,会不会她上次摔了一跤后就已经生了?去庄子住着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往小了说,是怕人认为孩子不祥;往大了说,她不足月就生……或许她的孩子……”

桑楚青的手重重地落在书桌上,发出钝钝的声响,那眸子里的波光竟也沉重得令人发怵:“韩玉,你嫁给我这么多年,头一次言词无状。别人或许不知,但我明白你向来与她关系亲近,怎么能对她有所诋毁?再者,如今你做了当家主母,这些话从你的口里传出,将会给五姨娘和大哥带来多大的影响,你应该很清楚。”

韩玉低下头,用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顺带着擦去眼底一丝晦暗难辨的光,恭敬得有些委屈:“我一时口无遮拦,相公你别生气。”

桑楚青偶一凝眸,瞥见她眼底有泪花闪耀,心里又软了一分:“是我身子不好,不能给你做母亲的权力,委屈你了。”

韩玉的鼻子一酸,泪珠子滑落一片,她行至桑楚青的面前,抱着他靠在自己的怀中,哽咽道:“相公你千万别这么说,我从来都没觉得委屈。”

桑楚青不再多言,韩玉又软语安慰了几句,以给桑玄羲送水果为由退了出去。她吩咐诗画给桑玄羲送去新鲜的瓜果,又亲自挑了一些,往滕氏的院子而去。

原本她打算等梅儿醒来再一同前往,可梅儿体虚得实在厉害,醒来或许得要数日,她有些等不及了。原本按照月份,五姨娘正常落胎就在这个月的上旬,但她从梅儿口中得知桑玥的下人已经在清理五姨娘的院子,想必五姨娘这几日就要搬回来了。她……不能放过这么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秋高气爽。

滕氏正在院子里观赏那两只白玉凤凰,两个孙子都考上了举人,这让她一连高兴了好几日,原本只穿暗色衣服的她,今日却套了件深紫色的褙子,满头华发挽了个较为华丽的抛家髻,双侧簪了三对芙蓉形金色珠花,显得精神奕奕、神采飞扬。

韩珍虽说是个惹她厌的,可玄羲毕竟是她的孙子,说不疼他是假的。她从刘妈妈手里接过鱼食,撒了几粒到鱼缸里,看到白玉凤凰哄抢的样子,心情又好了几分,突然想到了什么,敛起了唇角的笑:“玄羲那孩子又病了?”

刘妈妈叹了口气:“原本住进二老爷的院子后就好了许多,近日不知怎的,又开始咳嗽,大少爷已经去探望过了,还请了宫里的杨太医为二少爷诊治,杨太医说二少爷是患了秋咳,吃几副药就好。”

滕氏眉眼微弯,眼角的皱纹越发明显:“玄夜这孩子待弟弟妹妹们是没话说的了。可我总觉得,他对玥儿似乎好过了头,听说只要玥儿出门,他都护着,哪有哥哥把妹妹惯成这个样子的?”

刘妈妈眉心一跳,随手拭去鬓旁的冷汗,挤出一个大大的笑:“那是因为从前大家都不敢和大少爷走得太近的时候,只有二小姐与大少爷来往,大少爷心里暖着呢,晓得谁是真心待他,再说了,镇国侯府的林小姐与二小姐是好友,或许,大少爷只是从二小姐那儿探听一些林小姐的消息呢。”

“你说的倒也没错,姑且先这样吧。”滕氏仿佛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却又没真的往心里去。见白玉凤凰吃得差不多了,她将手里装着鱼食的小碗递到刘妈妈手上。

冬梅眼尖儿地递过一方干净的湿帕子,滕氏净了净手,又道:“翠柳摔死了,翠竹挨不过板子也死了,韩玉送的两个通房玄夜又看不上,你再去张罗张罗,我亲自给玄夜挑两个好的,还有玄羲,也该经历一下人事了。”

刘妈妈眨了眨眼:“是。”老夫人真是有操不完的心!

韩玉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听到滕氏和刘妈妈的谈话,嘴角抽了抽,抬手拢了拢衣襟,确定脸上的笑端庄得体,才道:“婆母,我给你送水果来了,这些都是刚从庄子里运来的。”

滕氏抬手扶了扶镶着翡翠珠花的抹额,那翡翠的触感微凉,竟不会因佩戴良久而发热,她和蔼地笑着:“这段时间让你打理府里的事,辛苦你了。”

韩玉将水果递给冬梅,给滕氏行了一礼,恭顺地笑道:“不辛苦,为婆母分忧是儿媳的份内之事。”

“你倒是有孝心。”冬梅洗了两个金桔,滕氏拿起一个,放在手里把玩,笑容愈加慈祥,“如此,我就能安心颐养天年了。只不过,你毕竟在江南住了那么多年,府里各房各部的关系盘根错节,我真怕你将心血全部用来操劳这些事,而忽略的我的楚青啊,楚青的身子,也不大好,唉!”说到最后,滕氏俨然一副慈母忧儿的神色。

韩玉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瞳仁左右动了动,讪讪道:“是,听婆母这么一分析,我确实想起来有些事看着容易,做着却很棘手,真希望能有个得力的人帮衬帮衬。”

滕氏将金桔放在鼻尖闻了闻,花白的眉毛舒展成一字,面露几分喜爱:“果真是新鲜。刘妈妈,最近府里哪个姨娘得空?”

刘妈妈恬着笑脸,娓娓道来:“大姨娘每日给大少爷炖炖补汤,五姨娘还在庄子里未回,六姨娘自上回中毒后,身子骨不见大好,九姨娘倒是闲着,不过她入府时日尚浅,也就与二小姐相熟,旁人都不太认得。”

滕氏赏了一枚金桔给刘妈妈,若有所思道:“如此,也就大姨娘既得空又上得了台面了,也罢,自今儿起,就让素琴协理中馈吧。”

韩玉眸含欣喜之色,恭敬地应下:“多谢婆母的体恤,我会与大姨娘好生相处,将定国公府打理得有条不紊,争取让婆母和大哥安心。”

滕氏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韩玉的表情,企图从韩玉的眼里搜寻到一些不满,可自始至终,韩玉明眸善睐,恭敬得体,她不由地想起最初让大姨娘协理中馈时,大夫人愤慨的神色和种种排斥的举动,再对比着韩玉的,眼角忽然微弯,总算没白疼韩玉一场。

韩玉瞧着滕氏心情不错,当即鼓起勇气,环视四周,露出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态:“婆母,我讲句大不敬的话,您别介意,咱府里是不是又闹鬼了?”

滕氏现在对“闹鬼”这两个字格外反感,如果韩珍是因为亏心事做多了,所以那些被韩珍害死的人化为厉鬼来找元凶索命,才导致韩珍精神失常,最终磕破头角暴毙,就连死了都不得安宁,还被毁了容!那么她呢?她的手断没韩珍的干净!老国公爷死后,但凡伺候过他的妾室和通房全被她卖去了苦寒之地为奴为仆。真要闹鬼,福寿院怕是首当其冲!

一念至此,滕氏好不容易缓和的神色再次沉了下来:“你别瞎说!”

“婆母,我是个没主意的,一遇事只有往您这儿说,”韩玉状似无比恐慌,滕氏被她这种依赖给弱弱地打动了,道:“你又遇到什么事?”

韩玉咽下口水,深吸几口气,道:“我寻思着五姨娘快要生了,就打算带人去给她将院子清理一番,这样,她带着孩子回来住得也会舒适些,谁料……”

她顿了顿,发现滕氏听得聚精会神,又道:“谁料一个叫梅儿的丫鬟忽然从里面冲出来,差点将我撞到,我问她怎么了,她说五姨娘的院子了闹鬼,就在一个月前,下雷暴雨的晚上,她听到了婴儿的啼哭,还……还不止一个的!我瞧她那落魄狼狈的样子,像一直被监禁,趁机溜出来的,原本打算带过来给您看看,可惜她数日未进食,凭着一股子执念说完后便不省人事了。”

滕氏陷入沉思,韩玉打量着滕氏越发冷凝的眼神,往她的心头狐疑的火苗上浇了点油:“我想梅儿肯定是中邪了,那天五姨娘虽然摔了一跤,但是李大夫诊断了之后说胎儿平安无事,李大夫在府里行医多年,颇受您的器重,想必是个衷心的,梅儿定是听错了。”

讲到这里,韩玉秀眉微蹙:“只可惜他自打给五姨娘诊治后就告老还乡,不然我还想着让他给玄羲看看呢。”

韩玉的话前后完全不搭边儿,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滕氏从中听出端倪了就好。

滕氏花白的眉毛微拧:“梅儿真的说不止一个?”

韩玉点点头:“嗯,她说听哭声像是双生胎。”

滕氏一张脸渐渐暗沉,梅儿听得没错,灵慧大师说五姨娘怀的是龙凤胎。梅儿是真的听到了还是巧合呢?滕氏又想到了李大夫,他的确走得蹊跷,她原本想挽留他几年,奈何他去意已决。至于五姨娘去庄子里这件事,也有些不太正常。

滕氏回想起当初并非没有察觉到不妥,只是被韩珍和桑柔的丧事搅得焦头烂额,事后又听说五姨娘腹中孕有龙凤胎,头脑一热便准了桑楚沐让五姨娘去庄子里小住的请求。

如今细细想来,真是破绽百出啊!难道,五姨娘真的早就生了,去庄子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即便如此,韩玉告诉她这些究竟意欲所何?滕氏的老眸里闪过一丝严肃,她抬手扶了扶发髻上的珠花,不咸不淡地扯了句:“韩玉好像挺久没回丞相府了吧。”

韩玉闻言,身子猛然一颤,后退一步跪在了地上,无比坚定道:“婆母,我父母早殇,我与弟弟韩影就是一对孤儿,定国公府才是我的家,丞相府十年的养育之恩固然重要,但与相公十七年的夫妻之情更是刻骨铭心。我膝下无儿无女,断不会去同五姨娘争什么!我之所以这么做,全是因为我心里装着定国公府,时刻记挂着您的安危啊!”

韩玉说的没错,她无儿无女,便不存在担心五姨娘的儿子会抢了世子之位;她也不是桑楚沐的妾室,自然不是在与五姨娘争宠;如果那两个孩子当真是在丧事期间出生的,搞不好是韩珍和桑柔的灵魂转世!她和韩珍,那可是太不对盘了!

这么想来,滕氏倒觉得自己错怪了韩玉,她将韩玉扶起,面含三分笑,道:“你应该体会到了,我待你与待韩珍是不同的,我方才不过是随口问问,既然你不想回丞相府探亲,我不会勉强你。正好,我许久没出门,今儿你且陪我去庄子里走走吧。”

韩玉唇瓣微扬,眼角闪过一丝极快的笑意:“是!”

……

去了趟贵叔的铺子,检查了货品,算了账,与裴浩然心不甘情不愿地见了一面,回到棠梨院时,桑玥只觉得全身冷得厉害,她摸了摸额头,的确有些发烫。这场病发得毫无征兆,却又来势汹汹,几乎令她回到了去年刚入冬时从冰冷的湖水里被救起的日子,也是这般虚弱无力。

在人前掩饰得极好,人后,她一下子跌坐在了小姐椅上,鬓角冷汗直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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