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1 / 2)
难怪娘娘最近嗜睡得很,小日子又迟迟不来,她还以为娘娘病了呢!郑女官不敢多言,只恭敬地立于一旁,心里计量着要不要将慕容宸瑞整日留宿昭纯殿的事和盘托出,穹萧进来了,瞧脸色不太好看。
冷瑶坐直身子,合了合微敞的衣襟,幽幽冉冉地道:“又失手了?这个月的第七回了吧。”
穹萧单膝跪地,愧疚万分:“是,前几次是慕容拓和慕容锦太厉害,我们的人根本无法得手……”
冷瑶打断他的话,语气沉了一分:“就连苍鹤派来的人也不行?京兆府衙不过是个府衙而已,连劫个犯人都办不到,哀家留你们何用?”
穹萧蹙眉:“回娘娘的话,这一回,属下和苍冥成功进入了大牢,谁料公子的疑心病太重,属下和苍冥迷晕了门口的狱卒,正欲把公子带走,公子拔剑就朝着属下刺来,还拼命呼救,慕容拓和慕容锦闻讯而至,属下们不得已,只能放弃行动。”
“他连哀家的人都不信了?真是岂有此理!哀家历经千辛万苦,折损无数暗卫、枭卫,就是为了帮他脱离牢狱之灾,他倒好,居然动起了哀家的人。”冷声若寒潭地说完,唇角的笑却越发柔媚惑人,“若非念在他是二哥失散多年的长子,哀家才懒得管他死活。”
温女官的眼珠一动,恭敬道:“娘娘,裴公子或许是被折磨得神志不清了,一见着男子便以为是要对他严刑逼供,要不,奴婢去一趟吧,跟他把计策讲清楚。”
穹萧反对:“娘娘,再继续劫大牢,恐怕就要暴露身份了。”
冷瑶阖上眸子,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都别争了,哀家亲自去一趟,这一次若不成,唯有等大周那边的消息。”
郑女官不禁担忧道:“娘娘,您怀了身子,不宜舟车劳顿,奴婢代劳就好。”
冷瑶笑了笑:“放心,哀家怀天儿那会儿还不总是这里来那里去?况且,胎儿稳着呢,随随便便就掉的孩子也不配做我冷瑶的子嗣,他入狱那么久,哀家只在审问当天瞧过一次,传回冷家,那些人该认为哀家对他不好了。”
月黑风高。
华丽的马车驶离皇宫,驰过人烟稀少的街道,直奔京城以东的庄严之地——京兆府。今晚的月色并不柔和,带着沉闷的意味,叫人心生不安。冷瑶和郑女官坐在马车上,静谧无言,她阖眸假寐,脑海里思索着如何应对一个比救出裴浩然更大的难题,那,才是她要倾心应对的。裴浩然不过是冷昭用以博得老爷子欢心的礼物,生离二十一年,能有多大感情?冷昭若真爱子如命,当初就不会怕婴儿的啼哭暴露藏身之处而将他弃之荒野。
冷家的人,人如其名,个个都是铁石心肠,除了冷香凝这朵奇葩,不过,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可不是冷家最优异的毒蝎子么?
马蹄儿嗒嗒作响,将房屋和街道远远地甩在身后,前方的暗夜像一张乌黑的大口,吞噬着一切朝他冲去的生灵,冷瑶忽而有些烦闷,掀开帘幕看了看,那一瞬间撞入眼帘的黑暗仿若一团厚重的铁饼,敲得她晕晕乎乎。她放下帘幕,喝了些茶水,心里的不安却更加浓郁了。
马车停在目的地,同一时刻,几道黑影跃入京兆府,蹲守在大牢的附近,伺机采取行动。
冷瑶身穿明黄色宫装,头戴凤冠,高姿态地出现在京兆府衙时,京兆尹正在床上跟小妾颠龙倒凤,突然接到通知说太后深夜造访京兆府,好事中断,心情十分不畅,一直到府衙门口,脸皮子都臭臭的。远远地瞧见冷瑶伫立在飘舞的灯笼下,才强逼着自己敛起了眉宇间的愤色,换上一副恭敬讨好的笑。
“微臣叩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冷瑶摆手,示意他平身,不怒而威道:“哀家有几句话要问裴公子,你去安排吧。”
“这……”京兆尹有些迟疑,“摄政王殿下吩咐过了,不准任何人探视。”
“哀家是任何人吗?”冷瑶的语气严厉了一分,京兆尹慕地一愣,头皮开始发麻,太后在人前总是一副温婉谦和的样子,即便上回去定国公府捉拿刺客,也不曾显露半分厉色,这回是咋地了?
京兆尹福了福身子,五官蹙成一团:“娘娘,微臣也是奉旨办事,里面关押的是朝廷重犯,过段时日就要被处以腰斩之刑,加上近日劫大牢的也多,微臣……实在不敢……”
冷瑶的手搭上郑女官的手臂,向前几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京兆尹头顶的发髻:“哀家一介女流,还能放跑了里面的犯人?”
“娘娘……”京兆尹仍不松口。
“哀家是一国太后,他只是区区一个摄政王,孰轻孰重,京兆尹可别连这个都分不清。”
你这太后的名号还不就是叫得好听?这话,京兆尹自己诽谤就好,断不敢喧哗出声,讪笑道:“娘娘,你有什么话,微臣代为转达吧!”
温女官恼了,厉声呵斥道:“京兆尹,你可不是慕容侍郎,别把他那一套给学了个全,你学得了么?我家娘娘不过是问几句话便离开,你区区一个二品京兆尹,竟敢将娘娘拦在府衙外,吹尽寒风!我现在就闹到摄政王府去,看是不是摄政王殿下给了你这个胆子,让你忤逆娘娘?”
京兆尹慌了,拦住温女官的去路,恬笑道:“哎呦喂,温大人,我不是……例行公事问个明白嘛!既然娘娘真的只说几句话,我立刻安排。”说着,对守门的侍卫打了个手势,拿起官腔,“还不快开门?把看守的侍卫都给撤了!”
语毕,邀功似的一笑:“娘娘,您看这样的安排,可还妥当?”
冷瑶幽幽抬眸,声轻若柳絮:“哀家喜欢清静,京兆府深得哀家的心。”给温女官打了个手势,温女官从宽袖中摸出几粒上好的东珠递到京兆尹的手中,京兆尹两眼放光,嘴巴子长得大大的,东珠这个东西可谓有价无市,真正的高门贵人才有渠道购买,像他这种白手起家的“暴发户”官员,根本连见也见不到。
“多谢娘娘,下官不会张扬的。”京兆尹识相地退下,不再打扰冷瑶,只是在他转身的那一霎那,嘴角的笑有些怪异。
冷瑶提起裙裾,拾阶而上,莲步轻移,带动一片灿烂的晨曦,所过之处如日晖铺陈落下,波光潋滟,璀璨生辉。
进入府衙,一股庄严肃穆的浩然正气扑面而来,四四方方的窗、四四方方的画、四四方方的盆景……无一不彰显着刚正不阿之风。冷瑶淡淡一笑,绕过公堂旁侧的回廊,踏上一条蜿蜒的青石板小路,小路尽头的左边是关押死刑犯的牢房,门口的狱卒已经过打点暂时离岗,只剩入口处的墙壁上两盏昏黄的火灯,因没有灯罩的缘故,所以风往哪儿吹,火舌便往哪儿吐。
冷瑶的身后分别跟着温女官和一名太监打扮的护卫,名唤苍冥。温女官取了火把,照亮黑漆漆的牢笼甬道,捂住鼻子,以隔绝令人作呕的各种恶臭。
京兆府与大理寺不同,关押的大抵是平民重犯,尤其囚禁死囚的地方,更是脏乱不堪了。
冷瑶仿若不察,淡定从容地步入,但只有她自己明白,胃里早已滚滚翻腾,只要折身便会呕吐。孕妇的五感本就较正常人灵敏,这种味道钻入她轻巧的鼻尖时简直是变本加厉的折磨。
她的到来,立时惊醒了酣眠中的囚犯,他们许久没闻到这般沁人心脾的香味儿,纷纷睁眼相望,却又被突如其来的火光刺得赶紧闭上眼。
不知是谁带了头,端起恭桶朝着冷瑶泼了过去,紧接着,那些垂死的狱卒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接连效仿。
苍冥运足内力,挡下了第一盆秽物,抬手就要劈向那名死囚,冷瑶出声喝止:“住手!”如果只有一个,她可以以大不敬之罪杀了,但满满一整个大牢的人,如果全部死在她手中,她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些一定是桑玥用来激怒她的伎俩,只要她今晚在牢里大开杀戒,明日这消息就会传遍南越的每一个角落,这里那么多死囚,难道她要全部杀光吗?
“不得对太后娘娘无礼!你们都住手!当心被砍头!”温女官话音未落,头上挨了一团“攻击”。他们原本就是死囚,何惧生死?
苍冥和温女官分列两旁,用身子挡住死囚们泼来的秽物,但仍有不少黄绿色的粘稠的秽物沾染了冷瑶的裙裾,冷瑶素手紧握成拳,护住并不显怀的小腹,忍受着臭气熏天的异味儿和不堪入目的脏乱,加快步伐走到最里间的牢门口。
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趴在木板上,蓬头垢面,遮掩了那张原本俊逸的面庞,背部的衣衫血迹斑斑,全是裂痕,耷拉在半空的手肿胀得数不清指节,尖端血痂模糊,显然,已被拔了指甲。
饶是冷瑶铁石心肠,这会子瞧见裴浩然的惨状也有些慎得慌,她缓缓地吸气、吐纳,尽量语气如常:“浩然,姑姑来看你了。”
裴浩然肿胀的手指动了动,喉头里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姑……姑……”
冷瑶吁了口气,看他的第一眼几乎以为他死了,“我的人救你出去,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走?难道你真想死在南越?再过几日,你就要被处以腰斩之刑,不想死的话,等下,就随穹萧离开。”
裴浩然艰难地扭过头,对着冷瑶的方向,浑身仿佛散架了似的,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因缺少睡眠的缘故,视线不甚清楚,但那明黄色的宫装和熟悉的气味他是认得的,他沙哑着道:“你……没骗我?”
骗他?冷瑶狐疑地凝眸,给苍冥使了个眼色,苍冥会意,撬开牢门,步入其中,仔细端详了裴浩然的面貌后禀报道:“是公子。”
“浩然,你可记得姑姑?认得姑姑?”冷瑶顿住脚步,试探地问道。
“记……得……姑姑……冷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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