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2 / 2)
白帝十九年七月,在白墨宸的带领下,空桑军队反败为胜,终于将冰族人从云荒大陆上击退,使其仓皇逃于海上。当冰族人退去后,那架巨大的匍匐在狷之原上数百年的迦楼罗金翅鸟也不见了踪影,连同传说中的破军一起消失了。
白墨宸领兵回到了空寂大营,犒赏将士,整顿军队,准备凯旋。而镜湖中心的加蓝帝都都早已腾出了王座,等待着霸主的归来。
然而,白帅并没有流露出太多欣喜,左右只见他经常在虎帐下神态急躁地踱步,抚摸着左手上戴着的皇天戒指,一言不发。在某个深夜,他忽然召集了麾下最精锐的十二铁衣卫,给他们颁布了密令,令他们连夜出发。
“白帅到底要做什么?”幕下的心腹们都不知道他的意图,窃窃私语,“帝都王座悬空,如果不趁着刚德胜回去坐稳那个位置,可是容易横生变故。”
“白帅到底在找什么?一拨拨人马被派出去,几乎要把西荒翻过来了。”
“谁知道?接到命令的是十二铁衣卫,他们的嘴巴一贯紧得很。”
说到这里的时候,心腹们忽然噤声,散了开去——因为帘幕一动,一个青衣高瘦的中年人从外面走了进来,眼神肃然,冷冷地瞄了他们一眼。
“穆先生回来了?”有人立刻上去讨好,“我们正在商量,如今在西荒耽误的太久了,该劝说白帅早日班师回朝。穆先生是白帅最信任的人,不如……”
穆星北冷然打断了他:“白帅要留下来,自然有他的原因,多说无益,不如好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是。”左右噤声,不敢再问。
然而训斥完了属下,他走出了帐篷,却直接走向了白帅所在的虎帐。
“白帅,帝都王座悬空,您应该尽早返回加蓝,迟则生变。”对着白墨宸,他说出的话居然和其他人一模一样,带着掩不住的担忧,“您在空寂大营停留了三四天了,一直不下令拔营回朝,不知道所为何事?”
“为了夜来,”白墨宸冷然回答,“不找到夜来,我是不会返回帝都的!”
那一刻,穆星北看到他的双瞳,不由得吃了一惊——白帅的眼神是深邃的黑,里面涌动着暗金色的火焰。怎么?难道是那种力量又控制了他?如今独坐在虎帐里的白帅,到底是白墨宸,还是那个乍现过两次的陌生而可怖的魔?
“殷仙子……不是已经死了吗?”他小心翼翼地措辞,“在劫火之变里。”
“不!她没有死!”白墨宸打断了他,“夜来就在这附近……就在这片大漠上。”
穆星北愣了一下,不敢再出声否定,只是低声问:“白帅……白帅为什么会这么肯定呢?”
白墨宸迟疑了一下,似乎也被他问住了,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这么觉得而已——好像三天前开始,就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告诉我,夜来她还活着!是的,她还活着,而且就在这附近!我一定要找到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说着,语速越来越快,到最后眼里金光璀璨,令穆星北凛然心惊,不敢直视。
他从没看到过白帅这样执着的眼神,那璀璨的暗金色双瞳里发出的光近乎妖魔,令人战栗——他错开了视线,心下顿时了然:一定是附身在白帅身体里的“那个人”,从心底给予了白帅这样的暗示。
“是……殷仙子一定还活着。”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不敢争辩。
是啊,在这个天下,又有谁敢质疑白帅?
走出虎帐后,他负手看天,在月下无声地叹了口气——殷仙子啊殷仙子,本来以为青水上那一别就是我们毕生的最后一面,可是,为什么你还固执地停留在这里,要给白帅添那么多麻烦呢?
你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沙漠里,那些铁骑的嘚嘚马蹄声近了又远去,外面逐渐安静。
慕容隽坐在古墓的窗口下,感觉着夕阳的温度,眼神空茫——失去视觉后,这就是他唯一能和外面的世界联系的途径了。而且,在阳光下,身体里那种撕咬的感觉就会平静下去,跗骨之蛆般的痛苦也会略微平息。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在古墓里摸索了几个来回,也就熟悉了这里的构造,他已然可以在黑暗里熟练地走动。每一次只要听见内室略有响动,他便摸索着过去查看,然而,堇然一直没有醒。
墨宸…墨宸。她轻声叫着一个名字。
他听着她在昏迷中的呓语,心如刀割。
慕容隽不想进入内室,便独自坐在窗下,听着外面的一切声音。眼睛看不见之后,他的听觉似乎变得分外敏锐。坐在古墓里,他可以听到风呼啸着吹过大漠,听到牧民们驱赶着牛羊经过,也能听到空寂大营里来的骑兵策马而过...外面的世界近在咫尺,历历如生,可是,他却再也看不到了。
他孤独地坐在黑暗里,一坐就是一整天。那缕从窗子里透入的阳光从衣襟移动到胸口,有移动到脸颊,最终消失。
看来,太阳又要落下去了。
慕容隽感受着脸颊上逐渐消失的温暖,忍不住对虚空伸出手去,似乎想抓住从窗口射入的最后一线阳光,然而所有的光还是从他的指尖溜走了。
耳边传来温润的呼吸,毛茸茸的脑袋从侧面拱来,蹭了蹭他的脖子。那是蓝狐,成群结队的从窗口窜入,叼来了各种食物。
慕容隽摸了摸蓝狐的脑袋,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苦笑——如果没有这些小东西的照顾,自己和堇然估计早就饿死在了这座古墓中了吧?这些通灵的小兽,是被这座古墓的主人叮嘱过才如此尽心尽力的照顾他们的吗?
慕湮剑圣曾经说过,等一切结束之后,他可以回到古墓找堇然。而且,他也实现了自己的诺言——然而,她并没有承诺过,他能找回属于他的那个安堇然。
他再也找不回叶城码头上初遇的那个少女了。在多年前,他已经失去了她。
当最后一丝暖意消失后,感觉到了夜晚的再次来临。失明的人重新沉默下去。慕容隽独自坐在窗下的阴影里,只觉得骨髓里的那种噬咬般的痛苦又剧烈起来了。太阳一落,那十万冤魂就会在他的体内呼啸、啃噬,似乎想把这座困住他们的血肉牢笼咬穿,重新回到阳世。
今晚是月圆之夜,他知道那些恶灵会加倍的肆虐。
他咬着牙,抱着自己的双肩,后背紧紧贴着古墓的墙壁,极力抵抗着体内剧烈发作的痛苦。沉默中,一分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而整个长夜宛如无间地狱。
”啊啊啊!“他忍不住低声叫了起来,因为剧痛而发抖。他用力咬着自己的收,不让自己失去控制,只怕失声大叫出来会吵到内室休息的人——然而那种无法言说的痛苦还是钻入骨髓,令他全身再也没有力气,跌坐在地上,剧烈的抽搐。
啪的一声钝响,慕容隽把手砸在了墙上,借着剧痛来收敛自己的心神。血很快顺着手流了下来。然而他似乎感觉不到痛,还是发狂地一下一下的砸着,整个人发着抖。
在痛苦中挣扎的人几近发狂,一下一下的捶打着,血流满手。他甚至感觉不到蓝狐已经簇拥过来,拼命的呜呜地叫着,也感觉不到墓室深处的白衣女子已经被惊动,悄然睁开了眼睛——这...这是哪里,耳边传来的又是什么声音?
殷夜来从黑暗里惊醒,来不辨别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便被蓝狐簇拥拉扯着,朝着外面一路疾走,跌跌撞撞地摸索着过去,忽然间怔住——月光从窗口洒下,照在地上那个人身上。那个人正在月光里颤抖,发狂一样地吧自己身体往墙上撞,用自残的方式压抑着痛苦的呻咽,手上鲜血淋漓,却丝毫不肯停止。
“少游...少游!”她失声惊呼,冲过去抓住了他的手,“别这样!”
她将他从地上抱起,拼命地阻止他自残的举动,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他似乎真的听出了她的声音,在极度的痛苦中睁开了眼睛。然而,他的眼睛再也映照不出任何影子。
“你的眼睛!”她蓦地一震,“你的眼睛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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