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 / 2)
宁寿宫正殿内。
太皇太后面色严肃, 她的目光森冷,带着肉眼可见的不悦扫视着佟皇贵妃:“皇贵妃!这后宫怎么乱成了这样?一会儿是传十一阿哥身故的消息,一会儿又是闹出纳喇贵人上吊的丑闻。哀家倒是想要知道, 是谁胆敢如此大胆!?”
“回禀太皇太后,是臣妾管理不当。您放心, 臣妾回去之后一定立刻让人查清楚!”佟皇贵妃二话不说,立刻蹲福行礼并认错。
她身为皇贵妃, 管好后宫自然是她的职责。
不管事情到底和佟皇贵妃有没有关系, 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她便是有责任的。
对于她的回答,太皇太后是不满意的。
她双目如电,犀利的目光在佟皇贵妃脸上一扫:“你要记住,你身为皇贵妃, 这后宫出了事你都应该心知肚明。既然你穿着素雅, 定然是有宫婢太监禀告于你, 为何你没有去翊坤宫和景仁宫走一趟?”
佟皇贵妃脸庞涨得通红。
她低垂着头不敢反驳,只是呐呐地应是。被留在殿内的钮钴禄贵妃和宜妃那是叫苦不迭,当面看了佟皇贵妃的丑,那后头她们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还没等她们多想。
立在佟皇贵妃身后的一名宫女双膝扑通落地:“回禀太皇太后, 不是这样的!贵主子昨晚听闻十一阿哥……的消息便犯了心疾, 太医院的楚太医可以为咱们主子作证!”
“哀家有让你说话吗?”
太皇太后连看也不看那名宫女一眼,将目光落在垂首蹲福一动不动的佟皇贵妃身上:“既然太医来了,你怎么没有问一问呢?”
她每一句话都带着刺。
因为宫女的插话, 她越发对佟皇贵妃不满了。若不是皇上看重外家,看重佟佳氏, 她怎么会让这么个拎不清的人做事。
宫女面色发白。
她似乎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咬咬牙伸手就想要掌掴自己。
钮钴禄贵妃和宜妃吓了一跳。
这名宫女怕不是佟皇贵妃身边的间谍吧?若是真掌掴下去, 只怕太皇太后和佟皇贵妃真要下不了台了。两人心中一惊,连忙使着身后的宫人上前——连拖带拉的把这名宫女堵上嘴拖走。
佟皇贵妃听到动静往后一看。
那宫女的动作让她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心中不祥的预感在下一秒成真。
太皇太后脸色是真的发青。
原本三分的怒意也化作了六分,原本劝诫的心思骤然一空,她眉毛倒竖冷厉的喝了一声:“瞧瞧你管的模样!若是不会管——皇贵妃就好好在宫里养养你的心疾,别在管宫中诸事了!”
“太皇太后!”
钮钴禄贵妃和宜妃齐齐惊呼。她们目光忍不住朝着佟皇贵妃望去,眼见着她摇摇欲坠,两人忙上前扶住。
佟皇贵妃面色苍白,心如刀绞。
更重要的是,她看了眼无动于衷立在一旁的康熙,心里的委屈更是纷涌而出。佟皇贵妃自嘲一笑,的确如太皇太后所说,若是能去一趟翊坤宫便能清清楚楚的知晓真相。
但是自己的身体不能啊。
一想到逝去的孩子就想起早逝的小公主,佟皇贵妃立马犯了心疾,承乾宫里乱作一团还有谁记得要去翊坤宫这种事。
等到清晨。
拖着病体的自己根本不敢在这等时间迟到请假,只得撑着身体赶到宁寿宫。
可是……佟皇贵妃嘴里苦涩不已。
皇上带着宜妃进来打脸的模样,在德妃脸上扇得起劲,又何尝不是把她的脸皮丢在地上踩?只怕这一开始就是皇上在宫里弄出来的流言蜚语。
那太皇太后能不知道吗?
不可能。
那太皇太后会说皇上吗?
不会。
知道答案的佟皇贵妃挣开钮钴禄贵妃和宜妃的扶持。她挺直腰板,恭谨而端庄的蹲福一礼:“请太皇太后给臣妾一次机会,臣妾定然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
她这不亢不卑,落落大方的态度倒是让太皇太后脸上的冷意稍稍褪却。她眯着眼睛,犀利的目光上下扫视着佟皇贵妃,半响才颔首:“哀家再给皇贵妃一次机会——希望皇贵妃这次能做好。”
“是。”佟皇贵妃恭声应道。
“退下吧。”吩咐佟皇贵妃退下之后,太皇太后凌厉的目光扫向康熙:“皇帝!”
康熙悚然一惊。
他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子:“皇玛嬷,这件事倒是不能全推到佟皇贵妃身上……朕也有错。”
“你当然有错!”
太皇太后的脸拉得老长:“小十一的身子骨不好,这死不死的话语哪里是可以随便传的?这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年纪大了以后,太皇太后对死这个字可是忌讳得很。
“皇玛嬷,胤禌的病情稳定……”
看着康熙竟是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太皇太后越发不满了:“你身为阿玛也不知道心疼心疼小十一?还有昨儿个死掉的纳喇贵人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真的和十一的事情有关?”
这话一出。
尚在殿内的钮钴禄贵妃和宜妃就浑身一僵。昨天纳喇贵人的死在两人心头笼罩上厚厚阴霾的同时也让两者的关系出现一道隔阂。
若是有人故意将事情推倒纳喇贵人身上。
那她就做对了。
同理也是一样,钮钴禄贵妃也是泛着嘀咕,不知该如何是好。
纳喇贵人的家世普通。
阿玛不过是一名六品的骁骑校,哪里能知晓宫内宫外诸事?再说纳喇贵人在两个孩子逝去后深入简出,一年到头都难得见上一回,更不用勾结外人到翊坤宫做事。
害死胤禹,险些害死胤禌的若是纳喇贵人。
景仁宫的主位钮钴禄贵妃自然脱不了干系,宜妃将再也不可能和她保持良好的友谊。
钮钴禄贵妃更是不敢相信。
纳喇贵人在景仁宫那就是个隐形人,常年累月的在后院礼佛,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和宜妃的事情纠缠上本来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两人齐齐将目光转向康熙。
康熙沉吟片刻,在几人惊愕的目光中将纳喇贵人之死、胤禹之死、胤禌和郭贵人之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出口,其中还包括不为人知的纳喇贵人之私密日记,奶嬷嬷之间不可多说的交易等等。
宜妃和钮钴禄贵妃面面相觑。
这些私密事让她们两人恨不得能掩住双耳假装什么都听不到。
太皇太后皱着眉。
很快她提出不同意见:“纳喇贵人哪里来这等本事?”
“是,孙儿以为纳喇贵人不过是对方推出来的一枚棋子罢了。”康熙沉声开口:“对方的势力在宫中不小,起码在各宫中有探子是定然的。”
“哦?皇上为何确定纳喇贵人是背锅的?”
太皇太后抬眸扫视了肃容顺手立在一旁的宜妃,声音柔和却蕴藏着冷意:“这不会是……宜妃你自导自演吧?”
“臣妾万万不敢。”宜妃跪倒在地。
还未等康熙出言解释,她有条有理的回答:“回禀太皇太后,纳喇贵人与臣妾,臣妾妹妹郭贵人无冤无仇,臣妾何必冒着大不韪对其下手?当年臣妾与妹妹初入宫廷立足自保尚且艰难——”
宜妃苦笑一声。
她微微抬首望向太皇太后,悲泣道:“若不是如此,臣妾又怎么会请皇上将胤祺送入宁寿宫放在皇太后身边抚养。”
太皇太后惊讶的朝康熙看去。
康熙尴尬的颔首,同样注意到这一幕的钮钴禄贵妃惊疑不定,常人说皇上敬重皇太后才将五阿哥送去,万万没想到这却是宜妃自己的意思。
太皇太后陷入沉默。
若是宜妃若是有自保能力为何要将胤祺送入宁寿宫?真能对其他阿哥下手又为何要选纳喇贵人的?
选择只通蒙语,满汉语皆是不好的皇太后。
这其中唯一的理由想来只有那一颗,想要让孩子平平安安活下去的慈母心。
连养育孩子的事情都可以忍痛割让。
就算是太皇太后心中依然有疑虑却是不得不承认:宜妃无冤无仇跑去谋害其他皇子性命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太低。
那钮钴禄贵妃呢?
瞧着太皇太后的眼风扫到自己身上,钮钴禄贵妃吓得浑身一激灵:“臣妾十七年才入宫……至于姐姐无子……”
身为先皇后的孝昭皇后膝下无子。
若是健康抱养一个孩子也不为过,更何况纳喇贵人就住在景仁宫,先皇后和钮钴禄贵妃对纳喇贵人下手才是傻子。
既然两个都没嫌疑那带到自己面前做什么?念头一转太皇太后就明白康熙的想法了。她没好气的白了康熙一眼:“既然皇帝心里都有算盘了,何必到哀家面前来装糊涂?”
康熙摆摆手,示意钮钴禄贵妃和宜妃退下。
随即他将太皇太后苍老的满是褶皱的手放入手心沉声道:“皇玛嬷,这不是……朕怀疑是赫舍里氏……或是佟佳氏。”
太皇太后眼皮子一跳。
她坐直了腰身,惊疑不定的看着康熙:“赫舍里氏?佟佳氏?”
“朕的暗卫被发现了。”
康熙背着手缓缓开口:“此事只有仁孝知道。”
“你怀疑仁孝当年将此事告诉赫舍里氏?”
太皇太后拧紧了眉心:“若是如此只怕是在太子……或是赫舍里妃的手里?”
“不。胤礽这里都是朕知根知底的人。”
康熙摇摇头将太子胤礽的嫌疑排除:“至于赫舍里妃……老实说朕不相信索额图能将这等大权放在她手中?”
太皇太后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她缓缓开口:“哀家听说你昨日撤了赫舍里妃的绿头牌?”
“倒是和这事无关。”康熙迟疑了下。
在太皇太后疑惑的目光中,他还是硬着头皮将赫舍里妃的行径说了个清清楚楚:“您说就这样的……索额图真能交给她?”
太皇太后按了按额头。
康熙当年喜欢仁孝皇后又岂止是因为容貌两字,她不由斥责了一句:“到底是庶生的,和仁孝相差甚远,皇帝可是得嘱咐好太子万万离她远一些。”
“孙儿早就提醒过胤礽了。”
“这就好。”太皇太后满意的颔首,随后又再次将话题扯了回来:“那佟佳氏呢?”
“佟皇贵妃为副后,自然有极多安置人手的可能性。”康熙冷淡的开口。
“……哀家还以为你不会怀疑她。”
太皇太后看了康熙一眼,没等康熙反驳她就平静地颔首:“哀家知道了,这一段时间的宫务哀家会帮你盯着。”
康熙笑了笑。
严肃的话题说完,康熙伸出手搀扶着太皇太后,祖孙两人慢悠悠的往后院走去。
穿过小门后面便是另一方天地。
白雪皑皑,几枝红梅绽放得正好,康熙和太皇太后下意识的缓下脚步难得清静的欣赏着冬日美景。
寂静不过片刻。
很快从不远处一阵隐隐约约的欢笑声打破了宁静的氛围。
顺着声音走了几步,那欢声笑语变得越发响亮了。尤其是里头难得听到的皇太后笑声让两人惊讶的相视一眼,加快速度走上前去。
人影很快就变得清晰可见。
太皇太后和康熙驻足往前看去:只见皇太后和胤禟几人聚在一块,在廊道另外一头摆放着十余只或是细长或是圆胖的花瓶,尤其是一只长颈细壶花瓶瓶口不过一寸有余,位置又在柱子旁,难度可谓是极高。
欢闹声正是从这里传来。
太皇太后和康熙显然已来迟一步,其余的瓶子里已经投满了箭矢。
唯独剩下的便是难度最高的这个。
一马当先的是皇太后。她自信满满,使着胤禟等人朝着自己看来:“皇玛嬷当年在草原上可是玩这个的一等好手,你们可要看好了!”
胤禟几个瞪圆了眼睛。
只见皇太后动作利落,几乎没有准备就投出一箭,箭矢投出的弧度极好,胤禟等人那叫一个目不转睛。
可是下一秒胤禟几人脸上的期待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弧度再美角度再好,偏偏箭矢……没丢进去。
皇太后脸上多出一抹飞红。
她咳嗽一声,索性撸起袖子再拿起一支:“这好久没投壶了,皇玛嬷只是有些手生罢了!这一回肯定能进!”
皇太后板着脸。
这一回她可不像之前那般随意轻松,而是如临大敌。经过细致的计算和研究,她信心满满的再次投出一箭!
哎嘿!这次一定……
眼见着箭矢甚至飞得比上一支更远,弧度更美——可是再美有什么用处!
皇太后的脸色忽青忽白。
几名自打皇太后嫁入京城就在一起的蒙古嬷嬷们站在一旁,已是笑得东摇西晃没个正经。
只见箭矢越过长颈细瓶,直直落在远处的雪堆里。
就是胤禟、胤禌还有瑚图玲阿也是眉眼弯弯,使出全身力气捂住嘴阻止想要溢出的笑声。
皇太后羞得耳朵都红了。
她眼里冒出一簇火,倒是和眼前的花瓶较上劲了。
太皇太后面色复杂。
瞧着这般如小女儿娇态的皇太后,她仿佛回到几十年前初次见到侄女的那一天。
和所有科尔沁的姑娘一般。
皇太后热情如火性格豪爽,可是在这沉寂的后宫里逐渐枯萎,就连笑容这两年都难得一见。
太皇太后心里酸涩。
她看着热闹的后院强笑一声:“哀家这里也是久违的热闹了,记得当年你皇额娘刚入宫时可是最喜欢玩这投壶的——”
皇太后一连三支箭都没丢进。
她气恼得直跺脚,指着眼前的花瓶就发声:“来来来——你们也别笑了!今儿个谁能投进去本宫就把手上这串佛珠赏给她!”
“这奖励本阿哥要了!”胤禟立刻蹦出来。
他雄心勃勃的投向长颈细壶——当然失败!
随后上前的是胤禌。
他年幼体弱,这投出的箭矢连瓶子边都没有碰到,倒是最后上前的瑚图玲阿,投出的箭矢碰到了瓶口,但是棋差一招没有进去。
远远立着的太皇太后抚掌:“四公主投得不错。”
在场诸人也是不吝鼓掌来宽慰瑚图玲阿,头一回玩投壶可以达到这个程度已说明她的天赋可是不错。
瑚图玲阿磨掌擦拳又来了那两三四五回,可惜次次就差那么一点。
诸人叹气。
太皇太后目光转向周遭的蒙古嬷嬷们:“你们也来试试看?”
“那奴婢们可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蒙古嬷嬷们大大方方的应了声,为首的圆脸嬷嬷拦住其他人,脸上带笑朝着站在一侧看热闹的钮钴禄贵妃和宜妃说道:“两位主子要不要试一试?”
钮钴禄贵妃饶有兴致的颔首。
见她同意宜妃也顺势点了点头,接过嬷嬷们递来的箭矢。
钮钴禄贵妃的箭矢失败了。
比起钮钴禄贵妃更显娇弱的宜妃,皇太后自然没有抱任何的希望,她目光转向蒙古嬷嬷们,琢磨着这一回是谁能抢到头签。
却不料就在下一秒,身后骤然爆发出一阵惊呼:“额娘好厉害!”
“宜妃你太厉害了!”
“宜额娘!”
就连眼前的蒙古嬷嬷们也将嘴巴张成了o字,皇太后赶紧回头一看——可不是嘛!那长颈细瓶里稳稳当当的落着一支箭矢,箭矢尾部还在不断地晃动着呢!
“这……这怎么进去的?哀家都没有看到呢!”皇太后急得直跺脚。宜妃抿唇轻笑,拿起第二支箭。
“等等——宜主子莫不是要投第二支?”一名蒙古嬷嬷惊呼着。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周遭一片喧闹,蒙古嬷嬷和宫女太监们齐齐探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宜妃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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