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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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宋》/春溪笛晓

第五十六章

王雱得知他爹回来了, 先拉着人上上下下地打量, 瞅瞅他眼睛有没有发红, 甚至还想让他爹张开嘴巴给他看扁桃体发炎没。遭王安石拒绝之后, 他改为拉王安石先去搓个澡, 口里自有自己一套说法:“你刚从疫区回来, 身上肯定不干净, 得先洗过澡才能去见范爷爷和妹妹她们。”

那老的老、小的小,免疫力可都不强!

王安石被王雱给说服了,爷俩一起洗过澡才去寻范仲淹说话。王安石面对范仲淹时总是一本正经, 汇报公事时更是严谨得很,王雱搬了张凳子坐在一边,仔仔细细地听他爹和范仲淹一来一往地讨论着这次疫情。

王安石走访乡野的经验不少, 很快和底下的人拉进关系, 没下去多久便得知一位隐居山野的大夫治疗这眼疾很有一套。王安石再次发挥“三顾茅庐”的毅力,可算是打动了那位大夫。

那大夫虽然无官无职, 态度却专横得很, 他把王安石带到一处古井处, 说着泉水名甘泉, 以甘泉之水配药能药到病除, 只是他年纪老迈,体力不支, 汲不动水。

王安石二话不说便接过井绳,一桶一桶地往上汲水。但凡有人要上前替换王安石, 那大夫便表示今天不治了, 改日再来。是以这些天来有多少病人需要药,王安石便汲了多少水。

到今日那大夫才对王安石说:“你走吧,剩下的病人我自会治好。”

王安石还不放心:“您年老体弱,岂能让您劳累?”

大夫道:“自有人替我汲水,用不着你操心。”

王安石这才得以回来禀报疫情。

王雱听王安石说完这么一段,不由上前扒拉开王安石的手查看。

王雱心里既庆幸又心疼,庆幸的是若去的是范仲淹,那古怪大夫怕也会这样刁难,范仲淹的身体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心疼的是他爹这双手本是用来拿笔的,如今掌中却有几道井绳磨出的印记,可见这几日王安石汲了多少水。

王安石抬手拍拍王雱的脑袋,示意他坐回一边去,别妨碍他与范仲淹说正事。

王雱哼哼两声,正事什么的他才不爱听!

王雱一溜烟跑了出去,找药堂寻大夫讨药去。虽然是男儿大丈夫,手不必娇养着,可王安石一回来肯定又该化身工作狂魔,天天拿笔杆子批公文,不上药哪行!

王雱讨到了药,回家与吴氏说了这事。吴氏心疼极了,等王安石忙完后立刻拉他坐下,带上小妹给王安石上药。

王安石没干过多少粗活,回来后拿笔都有点抖,可他是堂堂男儿哪里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喊疼,所以他本来准备忍忍就算了。被吴氏强拉着要上药,旁边还有个女儿噙着眼泪给他手掌吹气,安慰说什么“吹吹就不疼啦”,王安石没奈何,只能瞪向在一边笑得乐呵的儿子。

王雱一点都不怕他。

这叫什么,这就叫以柔克刚啊!

吴氏给王安石上完药,和王安石提起曹立去了开封的事。吴氏道:“那孩子还那么小,我真不放心。”

王安石看了王雱一眼,说:“那孩子心志坚定,进退有度,往后肯定会有大出息。”

吴氏点头,又和王安石商量起找新书童和随从的事来。如今他们家中宽裕了,不仅王雱身边该跟人,王安石身边也该有个人跟着,帮着处理一些杂务。王安石想了想,便道:“行,你拿主意。”

青州牙行的人比当初鄞县牙行要活泛多了,第二日一听说王安石家要雇人的消息便带了人上门,一溜排开,男的女的都有。吴氏留了个厨娘,又把厨娘的男人也雇了,还和在鄞县时一样。小妹也能到处跑了,吴氏还挑了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跟在小妹身边伺候。

至于王雱身边的人,吴氏准备挑两个,可挑来挑去都觉得不适合,不是年纪太小就是年纪太大,不是长得太胖就是长得太瘦,不是太会来事儿就是太木讷。

王安石回来时,青州牙行带来的人都换了三批了,擦着汗询问吴氏到底想要什么样的。

王安石无奈道:“有你这么折腾人的吗?又不是挑媳妇,你还要求高矮肥瘦全按着你想的长?”

吴氏说:“总不如曹立好。”

王安石道:“曹立刚来时你也不满意。”吴氏什么都好,就是对王雱这个儿子太溺爱。这大概也是天底下许多慈母的通病,还是治不好的那种。

王安石叫牙行把最能打的两个挑过来,合同一签了事。听王安石这么一提要求,牙行那边立刻懂了,麻溜地给王安石带来一对兄弟,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身家清白,只因家中母亲有重疾才想出来赚些药钱。若论能打,十里八乡的人都比不得这两兄弟,要紧的是还有孝心,品行端正,就是兄长有些结巴,弟弟又好说好动了些。

王雱去范仲淹那野了一天,还不晓得吴氏给家里挑了好些人呢,回到家一看,自己书房门前杵了两少年,都生得挺不错,一眼看去挺顺眼的那种。

王雱脑子稍稍一转,便知道这两个长相相仿的少年是吴氏挑来给他当随从的。他笑着邀请两人进了书房,问过他们的姓名,才知看起来老成些的是兄长周文、看起来活泼些的是弟弟周武,名字倒是起得挺响亮。

王雱问周文周武:“读过书吗?”

周文周武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县里的县学也收学生,只是他们一来没钱去蒙学开蒙,二来只由病弱寡母养大,能下地干活之后便下地干活去了,哪有闲工夫去读书识字。若不是急着要钱,牙行那边又说这家人是府衙中的,给钱十分爽快也十分公道,他们也不会把田地留给长兄耕作,相携出来“应聘”。

王雱点点头,又问了些问题,摸清了这兄弟俩的底。第二日,王雱一早起来,周文周武已在门后候着了,王雱带他们去寻了柳永,又和柳永一块去找范仲淹耍太极拳。

周文周武冷不丁见着了知州,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对这年头的百姓而言,县令就已经是天大的大官了,更别提知州!

范仲淹摆摆手说:“既是跟着阿雱的,往后不必行如此大礼。”

王雱领着两个老的、两个小的晨练完毕,将小妹和新来的小丫鬟送回家,自己则领着周文周武去城中一处医馆寻大夫去周家。

大夫知晓王雱是王通判之子,又很得范知州的喜欢,断没有推拒的道理,爽快地答应出诊。

见周家兄弟有些发愣,王雱道:“你们要跟着我做事,自然要了了你们心里的牵挂。”

周家兄弟对视一眼,把王雱和大夫领到家中。周家兄弟的兄长比他们大几岁,已经娶妻了,妻子有些泼辣,但心地还不错,伺候起周母来也尽心。

当初他们父亲早逝,周母艰难生下一双双生儿,是周家长兄又当父亲又当兄长辛苦地与周母一起将两个弟弟拉扯大。两个弟弟要出去找活干,周家兄长起初一直反对,直至去年遇到水灾,家里越发吃紧,周家兄长见家中几口薄田根本养不活一家老小、母亲又日益病重,才松了口——到城里做活好歹能填饱肚子。

周家兄长是个敦厚的青年,又黑又瘦,气度却不差。见两个弟弟回来,他忙问:“怎么会来了?是不是办错了什么差事?”质问完了,周家兄长的目光又落到两个生面孔身上,“这两位是?”

周武口齿利索,简单地介绍了王雱的身份,说这是他的新主家,又告诉他兄长另一位是大夫、是王雱出钱给请来的。

周家兄长道:“你们才刚签了契书,什么活都没干,难能让你们主家帮忙请大夫?”

王雱没等周文周武辩驳,先开口道:“人命要紧,不必计较那么多,就当是从他们的月俸里扣除好了。”

周家兄长也记挂着母亲的病,当下便引着大夫入内。

周母的病搁在城里,其实没甚要紧的,不过是本身体质虚弱,又染了些风寒,可惜村中没好大夫,病了只晓得按土方煮些药草喝,那些土方不对症,越吃病越重,这才导致周母卧病不起,甚至有了性命之忧。

大夫开了药方,又给周母做了针灸,没多久周母便有了吐意,被周家兄弟扶着去大吐一场,把积在身体里的秽物都吐了干净,身体便通畅多了。

大夫又叮嘱周家嫂子让她这几日给周母吃些清淡些的。

周家嫂子是个爽利人,一口应道:“大夫您放心,咱家里便是想吃荤的也荤不起来。”

大夫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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