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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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汉去后, 朱霁月依旧惊魂未定, 瘫软在地, 盯着那柄原本打算相赠讨好于李穆的宝剑, 心里又是羞愧, 又是恼恨。半晌, 方渐渐回过魂来, 想起身,手脚却发软,唤侍女来扶, 依旧没有回应。知那些人一个个都躲懒,或是趁机和侍卫私会去了,咬牙切齿, 自己勉强立了起来, 抓起手边一只青瓷花樽,恨恨地掷向窗外。

瓷樽落地, 发出碎裂的哗啦之声, 在这寂静的夜里, 听起来分外刺耳。

屋外终于传来一阵脚步之声, 似有人正登楼而上。

“都死到哪里去了?还不给我进来伺候?”

朱霁月满面怒容, 冲着门外厉声叱骂。

那门本半掩着,应声, 被人慢慢推开,门口现出了一道身影。

屋内光线昏暗。正是因为如此, 方才朱霁月才没看清来人, 误把那丑汉当成了李穆,这才蒙了如此羞辱。

但此刻,不过才一眼,她便看清了门外之人。

不是别人,竟是长公主萧永嘉!

朱霁月大吃一惊,震惊之程度,简直不亚于方才突然见到转向自己的那张大毛脸。

她打了个激灵,一边继续高声唤人,一边飞奔到窗前,看下去,影影绰绰,见楼下的入口之处守了几人,分明是萧永嘉带来的。

朱霁月一时定住,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萧永嘉迈步而入,朝自己一步步而来,最后停在了面前。

她整个人挺得笔直,脸色冰冷,目光仿佛两道挖人心肝的钩子,凿在了自己的身上。

“长公主,今夜什么风,怎的将你吹来我这……”

朱霁月终于镇定下来,面上带笑,那最后一个“里”字尚未来得及说出口,毫无征兆地,对面的萧永嘉竟扬臂,“啪”的响亮一声,结结实实,扇了她一个耳光子。

伴随着那阵火辣辣的疼痛之感,朱霁月起先懵了,很快反应了过来,捂住那侧面颊,怒道:“你疯了?你敢打我——”

她话音未落,又是“啪”的一声,另侧面庞再次火辣,又吃了一记响亮的耳刮子。

萧永嘉的指上戴着几只戒子,坚硬的金属刮过朱霁月的脸,虽未划破皮肤,却也在她面上挂出了几道深深的红痕,火辣辣地疼。

朱霁月活了三十几年,何曾吃过这样的亏?被连扇了两只巴掌,禁不住怒,下意识地亦抬起了手,朝着对面的人,就要挥扇回去。

“贱人,你敢碰我一手指试试?”

萧永嘉并未闪避,只盯着她,冷冷地道。

朱霁月的手,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不敢挥下,片刻后,慢慢垂落,脸一阵红,一阵白,勉强道:“萧永嘉,此处是我的别居,你擅自闯入,意欲何为?”

“啪”!

又是狠狠一个巴掌,抽得朱霁月站立不稳,脚下一个踉跄,人扑倒在了地上,鬓发散乱,那侧连着吃了两巴掌的面颊,留下五道鲜红的肿胀指印,嘴角也慢慢地渗出了一道血丝。

“朱霁月,你动我萧永嘉的女婿,我来,赏你几个巴掌,不过是教你往后如何做人!”

“打你,我都嫌污手!”

“你给我记着,若叫我知道还有下回,就不只是几个巴掌如此简单了!”

“我萧永嘉是无用,但对付似你这般荡.妇,还是绰绰有余!”

萧永嘉说完,抽出一块洁白的丝帕,擦拭过自己也变得微微肿胀的手心,掷在地上,再不看朱霁月一眼,转身而去。

鬓间一双凤头步摇,随她步伐乱颤,瑟瑟作声。

朱霁月捂着自己那侧肿胀的面颊,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前头妇人离去的背影,忽然冷笑。

“萧永嘉!你不过也就只一个不得丈夫欢心的弃妇罢了!在我面前,你抖什么威风?知不知道旁人在背后如何讥笑你的?是,我是荡.妇,丈夫也不是我的,但起码我如今过得快活!瞧瞧你自己……”

她鄙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萧永嘉的背影,嘴里发出啧啧之声,摇头。

“人前打扮得是光鲜亮丽,只怕到了晚上,屋里撒豆子叫你捡都不够熬吧?当初你仗势,坏我婚姻,夺了高峤,如今怎样?他碰都不碰你一下。在他眼里,你不过就是个蛇蝎心肠的无知妒妇!你除了一个虚号,你还剩下了什么?”

萧永嘉恍若未闻,继续朝外而去。

“当年若不是你横插一杠,原本是我朱家和高家联姻的!你抢了高峤,害我嫁了如今这个废人!你害我一生,我对你一直忍让,你却还步步逼进,这些年来,处处针对于我!”

“萧永嘉,你丈夫因当年邵玉娘投江而记恨于你,和你不合,你怨我做什么?也是老天有眼,报应啊!叫我早早就看到你落到了今日地步!不止报到你身上,还报到了你女儿身上!你来呀,有本事就杀了我!否则我就是要看你笑话!日日笑,年年笑,笑你这辈子如何下场!”

朱霁月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萧永嘉原本神色漠然,人已走到门口,忽然,停住了脚步,慢慢地转头。

“你怎知道邵玉娘的?”

她盯着地上的朱霁月,冷冷地问。

朱霁月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失口,脸色微微一变,知无法否认了,迅速压下心中的惶恐,索性冷笑:“我怎不能知道?当年高峤北伐带回了她,有意纳她为妾,你却要杀她,这建康满城,谁人不知?”

萧永嘉凝立,面色青寒,犹如蒙上了一层玄冰。

那是十六七年前的旧事了。

萧永嘉刚嫁高峤几年,生下洛神不久。高峤最后一次北伐,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对邵氏姐弟。

邵氏本也是北方大族,早年未及时南迁,也未能在胡人政权里得到重用,家道败落。这对姐弟乃邵氏旁支,父母皆亡,寄人篱下。高峤领军到来之时,战中被流箭所伤,因当时天气炎热,一度伤情恶化。邵奉之祖上传有灵药,闻讯赶去献药,果然起效,高峤伤情得以痊愈。后北伐不利,领军南归之时,这对姐弟,便也随他南下。

因邵氏姐弟对丈夫有救命之恩,萧永嘉很是感激,见邵玉娘初来建康,无所依靠,也知书达理,淑惠贞静,是个和外人说两句话便脸红的,因她有几分姿色,怕她在外被人欺凌了,将她接入府中,以贵客待之。又因她只比自己小了一岁,却尚未婚配,起先还替她张罗婚事,因她婉拒,遂作罢。

如此过了数月,本相安无事,不想一日,萧永嘉从金山寺礼佛归来,发现那邵玉娘竟出了府,人不见了,一问,道是被她兄弟给接了出去。

她人走得如此仓促,萧永嘉很是不解,但也未起疑心。直到数日之后,才听到个消息。说那晚上她住在寺院里时,高峤赴宴归家,半醉而眠,半夜之时,恰好有起夜路过的下人,隐隐看到邵玉娘入屋,不久出来,随后,次日一早,她那兄弟就来接走了她。

萧永嘉这才起了疑心。想起前些时日,阿菊曾不止一次暗中提醒,道那邵玉娘似对高郎君有所觊觎,叫她小心些,最好将她打发了。但萧永嘉却大大咧咧,觉那女子很是正经,又整日足不出户,不似这样的人,并未放在心上。

此刻听到这样的传言,再联想到那女子走得奇怪,便去逼问丈夫。

高峤起先还不愿说,只道她是被她兄弟给接走的,萧永嘉再三逼问,又大发雷霆,高峤无奈,这才道出原委。

原来那夜,他赴宴归来,独睡之时,邵玉娘竟潜入献身,被高峤发觉拒绝后,白着脸,跪地哭泣,说自己也是出于一番仰慕之心,才做下错事,已经知悔,求他不要将此事告诉长公主。

高峤答应了,次日一早,便叫她兄弟将她悄悄接了出去。

那时候的萧永嘉,年轻气盛,眼里容不下半粒的沙。

诚心相待的人,竟爬上自己的床,去勾引自己的丈夫。

她勃然大怒,当场提剑,就要去杀那妇人,被高峤夺剑喝止,道那女子已经知错,不可再加伤害。

萧永嘉虽一向跋扈,但却从未真的杀过人,当时也不过是怒极攻心,一时冲动而已。见丈夫却护着那贱人,当时虽强忍了下来,心下却愈发愤怒,反而真的起了杀意,转头要去,被阿菊劝阻了。

阿菊说,高郎君既息事宁人,起先还替那邵玉娘隐瞒,可见他还念着邵氏姐弟的恩。何况他已主动将人送走,长公主若再杀她,怕会引高郎君不满,认为她得理不饶人。

萧永嘉那时候,对丈夫满心爱恋,被这一句话给惮住,无奈打消了念头,但心中的这一口恶气,却如何出得了?趁高峤外出不在,叫人将邵氏姐弟驱出建康,命回往江北,此生再不许踏入南朝半步。

原本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

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去往渡口的路上,发生了意外,一伙强盗半路现身,邵玉娘被掳,据说为保贞洁,壮烈投江,就此没了下落,必定是死了。

消息后来还是传到了高峤的耳中。

高峤大怒,指责萧永嘉心胸狭窄,逼人太甚,以致于断送了人命,令人齿寒,甚至,一度还疑心是她故意安排的强盗,借刀杀人,以泄私愤。

萧永嘉和他大吵了一顿,将他赶出了屋,不许入内,直到半年之后,高峤主动认错求好,萧永嘉才消了气,两人重新同房,就此虽算和好,但这么多年过去,林林总总,裂痕非但无法消弭,反而越来越显。

直到数年之前,萧永嘉终于独自搬去了白鹭洲,和丈夫公然分居,直到今日。

她盯着朱霁月,忽然,眸底闪过一道暗光,似有所顿悟,一步一步,逼向了她。

“当年姓邵的事,我瞒得严严实实,你知道她也就罢了,怎可能知道她投江而亡?”

那时候的萧永嘉,天之骄女,春风得意,还极爱面子,怎肯让人知道丈夫因了别的女子而和自己起了二心?

从头至尾,事情都瞒得极是隐秘,包括她派人赶那对姐弟回往江北。

“莫非,是你安排的那些强盗,做下了那事,以离间我夫妇?”

她的双手紧紧捏拳,肩膀在微微地颤抖。

朱霁月懊悔万分,只恨自己一时口快,竟露出了端倪。眸底掠过一丝慌乱,却还勉强镇定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做了那样的事,迟早会传出去的!为何赖我!”

萧永嘉的脸色铁青,凝立了片刻,忽然弯腰,一把拾起地上长剑,“锵”的一声,拔剑出鞘,森森剑尖,指向了朱霁月,朝她逼了过来。

“朱霁月,我再问你一遍,当年那事,是不是你做的?”

朱霁月骇然睁大眼睛:“萧永嘉,你疯了?你敢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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