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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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在数里之外, 一行车马被岗哨所拦。

道路两旁的小山顶上, 借着地势, 陡然多出两排弓兵, 个个臂张重弓, 居高临下, 蓄势待发。

一个斥候现身山头, 向下厉声喝道:“前方重地,非允禁入!尔等何人?报上名来!”

高桓吼:“前方可是义成城?李刺史可在?他是我姐夫!”

那斥候一愣,视线从高桓身上转到道上的马车, 扫了一眼,道了句“稍候”,朝山下挥了道旗语。

也不知哪里便冒出来一人一马, 那人纵马, 朝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没片刻,城门开了, 里头出来几骑, 很快到了近前。

洛神认了出来, 前头那个青衣之人, 便是蒋弢。

知蒋弢不识高桓, 从窗里探头出去,说道:“蒋二兄, 是我来了!”

李穆来此,随了不到两千之众。

除先前巴郡一战留下的自愿跟从的士兵, 还有京口三百随众。

初来之时, 城池如野,城墙坍塌,道路几被荒草淹没。偌大一个城池,城中所剩居民,竟总共不过百户,都是些年老或无处可去之民。

抵达之后,第一要务,除了清路开荒,防御工事,更是重中之重。

为加强城垣防御能力,重建工事之时,并不仅仅只是简单的城墙修复,而是根据单兵弓弩的射程,在四门两侧,每隔一箭之地,便修建一个突出城墙之外的矩形高墩,构筑双重瓮城。

如此,若遇攻城,可从三面对进犯来敌同时形成交叉攻击,大大地加强防御能力。

这些时日,蒋弢领着工兵修筑城垣,不分昼夜,忙忙碌碌,终于初见成效。

又因得报,近日,附近有羯人和鲜卑探子闻风而来,埋伏刺探,方才他正在城门附近安排斥候加强夜间巡防,忽然听报,说一个自称是李刺史妻弟的人来了,被拦在数里外的山夹道中,极其惊讶,立刻赶了过来。竟真的看到洛神从马车里露出脸来,惊诧不已,下马奔到近前,向她见礼。

洛神道:“我知我来得唐突。若有打扰,还望见谅。”

蒋弢忙道:“夫人怎出此言?夫人千里迢迢,不辞艰辛,亲自来此,乃天大之惊喜,于士兵更是激励。请夫人入城。”

洛神微笑道谢,又向他介绍了高桓和领队樊成。

当初便是因了高氏的这个公子,才有了后来李穆与高氏女郎的姻缘,蒋弢岂不知高桓之名?

今日始见,见他眉目俊秀,模样彬彬,耳后和脖颈衣领遮掩处烈日晒不到的皮肤还是清晰的白皙底色,其余脸面手臂却已晒黑,脖颈那里,更是上下黑白分明,模样瞧着有些滑稽。

他自己却显然丝毫没有在意。双眼放光,和自己打过了招呼,便一直盯着前头,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蒋弢又与樊成相互见礼,随即领人往城里而去。

李穆一早出城勘察地势去了。蒋弢入了城门,立刻叫了人,命速去通知李刺史,又告了一声洛神,便亲自引她去往城北的刺史府。

一进城门,方才在外头因看到城垣第一眼而迎面扑来的那种雄伟之感,便荡然无存。

城门通往刺史府的那条道路,已是经过整饬,但路面依旧凹凸不平。一阵风过,黄尘漫扬。

道路两侧的民屋,十有七八皆遭毁损,或缺门少窗,或檐墙倒塌。到处可见兵火过后的痕迹,屋角、檐头、路边,长满了尚未来得及清除的蓬蒿。有些野草,密密麻麻,疯狂攀爬,几乎已将整片废墟掩埋。

入目,一片破败景象。

城门附近空空荡荡,更是见不到半个居民的影子,直到快要靠近刺史府,才在道路周围看到些妇人孩童的身影,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妇人晾衣,几个面黄肌瘦的孩童,聚在路边玩着抓石子,响亮笑声阵阵,忽听身后一阵动静,转头,见一辆陌生马车粼粼行来,急忙散开,各自躲在了门窗之后,探出半只脑袋,怯怯相望,不敢靠近。

刺史府到了,就在前方道路的尽头。

十几年前,此地战火卷掠,城破毁损之前,居民曾过十万。这座被用作全城军政中心的刺史府,自也高轩阔堂,气派不凡。

但如今,这地方也是破败不堪。围墙半塌,门石至今留着过火的焦黑痕迹,连一扇大门,都只是用竹篱暂时修补起来的。

洛神下车,被蒋弢领入。

一路进去,见房屋倒塌,廊破池涸。前头只收拾出了一间大堂,大约用作李穆日常的议事厅。

过了前堂,来到后宅,入目更是破破烂烂。

经过一扇似是被火烧没了门的垂花门,蒋弢指着里头,说那里就是李穆居所。

这个庭院,从前应当也算风雅,但如今,院里杂草丛生,瓦砾遍地,西南墙角,石亭破败,上头长满瓦松,亭畔一丛半枯的竹。地上分布着野虫走兽留下的痕迹,门檐屋角,更是随处可见的飞丝蛛网。

墙角的一丛杂草里,突然蹿出一团黑油油仿佛鼬狐的东西,吱的一声,从伴在洛神身畔的阿菊脚边飞窜而过,迅速钻入墙角里的一个破洞,转眼便不见了影,倒把阿菊吓了一跳。

蒋弢疾步上去,赶紧跑到了那扇门前,一边挥袖扫着门框上方沾的一片蛛网,一边回头对着洛神陪笑:“咱们到了后,李刺史只顾旁事,且这几个月,他也没在此处睡过几晚。先前修筑工事之时,都是在外头和士兵一道露宿过夜的,故乱了些。也怪我不周,没想到这些,未叫人收拾好地方。夫人莫怪。当心脚下。”

一边说着,一边高声命人拿扫帚来,亲自接了,忙忙地扫开小径上的碎石瓦砾。

洛神叫他不必忙。自己走到门前,伸手,轻轻推开那扇落满灰尘的门。

伴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屋子倒是不小,只是里头空空荡荡。除了一张床,一口衣箱,靠墙另有案几坐榻,便空无一物了。

床几皆陈旧。地面比泥地要强些,当初便以方砖铺设。但如今砖面破裂,落满灰尘,砖隙之间,青苔幽生。

西南屋角的墙面之上,更是布了一片泛黄的雨水痕渍,上面霉斑片片,长了朵朵的蘑菇。

人立在门口,几无落脚之处,鼻息里,更是泛着一缕淡淡的湿霉味道。

蒋弢很是不安,再三地向洛神致歉。

洛神收回打量的目光,微笑道:“无妨。蒋二兄若有事,尽管忙去。这边我自己收拾下便可。”

她提起裙裾,跨了进去。

阿菊便也指挥随从,将随身的箱笼等物搬入。

这地方再怎么收拾,一时也是好不了的。

蒋弢心知自己留下也是无用,此刻只想快些将李穆叫回,好把事情还给他,向阿菊指点了一番厨屋等处的方向,便急忙去了。

高桓哪里待的住脚,叫人随意寻间空屋,把自己的东西一放,立刻也跟着走了。

蒋弢一去,阿菊又环顾了一圈屋子,叹了口气,倒也没说什么,立刻指挥跟来的人各去做事。

烧水做饭、扫地、拔草、拭尘,开窗透气,在屋里四角,点起驱虫去味的艾香。

又和琼树一道,将那床上原本铺着的铺盖卷了收起,改铺自己带来的寝具被衾。

一番忙忙碌碌,天黑下来时,终于凑合将屋子收拾得算能住人了。

那边厨屋里也做好饭食,烧了热水。

先前蒋弢离去时,叫人送来了米蔬果面。在此自也是他能拿得出来的最好的伙食了。

在阿菊看来,却是粗陋至极,但也知只此地条件有限,未敢抱怨什么。好在从建康出来时,带的山珍干货还有些剩。便叫同行的厨娘取了,一道用着做了顿饭,亲自送来。

白天赶路辛苦,洛神此刻早饥肠辘辘,随意吃了饭,又擦了把身子,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人感觉清爽了些,叫众人去歇息,自己便开始等着李穆回来。

夜渐渐地深了。

耳畔仿佛传来隔壁仆妇因白日乏累此刻入眠发出的阵阵鼾声。

洛神也很倦了,但躺在身下这张陌生的床上,却毫无睡意。

她终于披衣而起,开门,来到了院中。

今夜望月,月华如水,但城中远处却黑魆魆一片,不见半分灯火。

周围更是安静得犹如鬼域。

幸而石亭枯竹的不知何处角落里,偶还传来几声轻快的蛐蛐鸣叫,才叫人又生出一种鲜活的真实之感。

夜愈发得深,也愈发得静,连那蛐蛐声,也渐渐地悄停了下去,耳畔只剩夜风掠过竹丛之时发出的簌簌之声。

洛神靠坐在亭中那道残破的石栏之侧,抱膝,仰头望着当空的明月。

月渐中天,她出神,身影和亭影融成一片,这时,傍晚那扇她走过的垂花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

洛神转过脸,看见月下出现了一道人影。

李穆回了。

他入了庭中,片刻也无停顿,径直朝着前头亮着灯火的那扇门,几乎是奔了过去,几步并做一步地跨上台阶,抬手,就要推门而入,那手却又停顿住了。

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

蓦然回首,两道目光,准确无误地扫向洛神所在的方向。

第一眼,便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李穆身影凝住了,便这般回首,朝着她的方向。

洛神从石阶上,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才一动,他便突地转身,一步跨下台阶,朝她迅速走来。

月光照出了他的脸庞。

他的双目闪闪。

洛神看到他朝自己咧嘴笑了。

眼前蓦地一团暗影。

洛神被他抱住了。

他用他的双臂环住她的身子,将她紧紧地搂入怀中。

隔着衣物,她清凉干净的肌肤,清楚地感觉到了来自于他身体的潮湿和火热。

鼻息里,更充满了迎面扑来的混着咸汗味的那种她似曾相识的男人气息。

神思微微一个恍惚,额前便感到一热。

他低下头,唇重重地在她眉心间印了一记。

“阿弥!你怎突然来此!他们告诉我时,我还不敢相信……”

他的话声猝然而止。

洛神更是来不及回答,唇便被他含住了。

洛神开始在他怀里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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