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2 / 2)
李穆定了片刻,忽然将她再次抱起,来到门前,抬脚踢开门,送她坐到了床边。自己去点了灯。
灯火的光,渐渐明亮起来,驱散了屋里的黑暗。
洛神坐在床边,见他朝自己走来,急忙掩好方才被他弄的乱得不像样的衣襟,系紧腰间裙带,想站起来躲开他。
手却被他抓住了。
“阿弥,全是我的错。你想打,只管打。想咬,我让你咬。”
他说话的语气里,充满了讨好的意味,抓了她的手,要往自己身上送。
洛神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抽回手,抹了抹面颊上还沾着的几颗眼泪,侧过身去,根本不去看他,只冷冷地道:“你叫人把城门打开,让我大兄进来!我已是想好,必要回的!”
她说完,半晌没听他回答。便从床沿上站了起来,扭身要往外去。
这时,却听他道:“阿弥,我没有骗你,你阿兄已经走了。他知我要留下你,他带不走你。”
“且我给了他一封信,叫他代我转交岳父。算是我对岳父的一个交代。”
洛神停住脚步,转回脸。
他的神色竟异常郑重。片刻前那股子狠命欺负自己的孟浪劲儿,一点儿也看不见了。
洛神扭过了脸:“我知道,你胸怀大志,又一意孤行。你也瞧不上我阿耶。都这样了,如今你对他,还有什么可交代的?”
“阿弥,我确实做不到为留你在我身边,违心从了岳父安排。”
“但我可以向他允诺。日后,无论何时,只要朝廷不施加逼迫,不阻碍我之北伐。我李穆,不率先发难于朝廷,永做大虞之臣。”
他凝视着她,一字一字地道。
“如此,你可放心了?”
……
高胤感到额头一凉。摸了摸,手心有点湿。
要下雨了。
他心知,李穆既做出这事,又投下了信,叫自己转给伯父。自己便是能打破城门闯入,他也不会再放阿妹的。
他仰头,再次看了眼那堵高耸的城墙,只能转头,先赶回去和樊成等人汇合。
他驭着坐骑,风驰电掣地赶回到了宿营地时,天下起了大雨。
樊成先前已扎好宿营地,就地避雨过夜。
高胤入了毡帐,席地而坐,望着面前李穆射来的那一封信,眉头微锁,陷入了沉思。
帐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樊成来了。
高胤将信收起,叫他入内。
樊成入帐,向他见礼,随即问:“大公子,小娘子之事,该如何是好?”
见高胤看下自己,忙解释:“大公子莫误会。因我的弟兄们,本都是长公主的卫队。先前出来时,长公主也是吩咐过的,须守护小娘子的安危。故我这些人,须得随小娘子。倘若她随大公子回建康,我等自然随性。但倘若她被李刺史留下……”
他觑了眼高胤。
“我等自也是要同留。此为职责在身……”
高胤眉头依旧紧锁,只道:“不消你说,我也是知道的。”
他沉吟了下:“樊将军,你来义成比我早,从前也带兵打仗过。以你之见,倘若西金来犯,李穆能守城否?”
“倘若侧旁还有仇池为敌,我不敢下论断。但如今,一来,与仇池结盟已成。二来,西金正全力攻打西京。等他来犯之时,料李刺史应已有应对之策。”
“我信李刺史!”
樊成的语气,毫不犹豫。
高胤注视樊成片刻:“樊将军,你对李穆,似乎颇多认可。”
樊成一惊,立刻解释:“大公子勿误会。我乃长公主之人,无论如何,自会效忠长公主和高相公。”
高胤展眉一笑,摆了摆手,改问高桓。
樊成忙道:“六郎君早早就入了帐篷,说白天辛苦,要早些睡觉,不叫人进去打扰。”
高胤点头,道:“有劳你了,你也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我再去趟义成,务必再见阿妹一面,问她自己意思吧。她若肯留,我也不好强行带她走,我带六弟回去,你们随她同留。阿妹若不愿留,我接她回,你们也同回。”
樊成应是,起身告退而出。
……
大风疾作,刮得窗外竹丛摇动。
突然,传来一阵雨点穿过竹枝发出的敲叶之声。
跟着,密集的雨点,便落到了头顶和廊檐上的瓦片上,沙沙作响。
洛神呆住了。
和面前这个是为她丈夫的男子,从一开始的陌生到如今日渐熟悉、亲近,对他,她多少也是有了些了解。
他喜欢自己,对自己很好,她知道。
但无论怎么喜欢,怎么好,只要涉及他和阿耶之间的那个分歧,他便仿佛换了一个人,不肯作丝毫的退让。
这一点,在那个宿在仇池驿馆的夜晚,她尤其体会深刻。
当时那样的情况之下,她在他身下婉转承欢,出言乞求,希望他能在阿耶面前暂时退让,好让她得以留下伴他,他竟也丝毫不为所动。
真真是个铁石心肠之人。
何况,话出口,她当时便知不妥,后悔了,还向他认错。
他却依旧不为所动,就这么丢下了她,草草结束欢爱,还说送她回去。
那一刻,她的自惭和羞愧,根本无法用言辞形容。
生平第一回,抛弃了尊严,在一个男子面前低三下四,只是希望他能用更婉转些的方式去应对自己的阿耶——哪怕只是敷衍,都能减轻她的压力和忧虑。
他根本就不知道,她夹在他和父亲之间的那种难处和惶然。
也是那晚上的经历,令洛神意识到,自己远远高估了这段关系里,她对他的影响力。
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喜爱她。
羞愧、伤心、自鄙,加上对未来的迷茫和绝望,终于令她下定了决心。
如果他一直坚持这种想法,毫无疑问,迟早有一天,他和阿耶必定会彻底翻脸。
对于洛神来说,她自然不会去质疑阿耶的想法。
从深心里,她也隐隐觉得李穆的大志和他的隐忧,不无道理。
但那又如何?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一个是对她有生养之恩的阿耶。骨血亲情,不可舍弃。一个是和她同床共枕,乃至将来要生儿育女的郎君。
既然注定势不两立,与其拖到那时变得不可收拾,她宁愿早早结束和他的这段看不到希望的关系。
原本已经彻底不抱希望了。
没有想到,峰回路转,他竟突然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
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的是真的?”
她仿佛不确信。
李穆颔首。
“信已在你大兄那里。等他回了建康,你阿耶就能收到了。”
倘若李穆肯这样向阿耶许诺,料阿耶再没理由从中作梗,定要自己和他分开了。
她相信李穆,他是个一言九鼎的真汉子。
既然如此承诺了,日后,朝廷里只要有阿耶在,想必也不大可能会出现他所说的情况。
也就是说,倘若乐观些的话,她应该就能放下心了。
往后,他不会有机会去做阿耶口中所谓的那“乱臣贼子”了。
她望着面前的男子:“你的态度,先前不是一直很是强硬吗?为何突然又肯向我阿耶退让了?”
“我不能没了你。”
他立刻说,毫无犹豫。
“阿弥,倘若你不要我,离我而去,这一辈子,我还是会做完我想做的事。”
“但从今往后,世上只剩我一人了。没有你的陪伴,如此人生,即便重活一世,又有何欢?”
洛神并未留意到他说这句话时,眼眸深处掠过的那一缕杂着深深遗恨的柔情。
他如此的回答,于她而言,就已是足够了。
她那双还有残余泪痕,原本显得有点黯淡的美眸,突然之间,变得生动而明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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